第38章 :暗中暗(下)

第三十八章:暗中暗(下)

高高的平臺上,兩個人就這樣的平靜的站着,一種無形的壓力在四周彌漫,讓所有人都凝滞了呼吸。

李尋歡的目光寧靜平和深遠,猶如浩瀚的大海,包容着所有的驚濤駭浪,以一種無為之态讓自己的心化為刀刃,心之所在,刀鋒無處不在,無所不至。它的力量已經穿透了你的靈魂,讓你為之折服。

老者的眼神陰險而銳利,猶如蠍子後尾的毒鈎,目光所及之處,追随着他的獵物,準備随時發動攻擊,注入他致命的毒液。

老者的武功修為比之當年的上官金虹相去甚遠,他嗜血般追逐勝利的渴望就好像一個殺手,一個惡魔,用對手的鮮血來填補自己□的欲望,這樣欲望讓他為之興奮,為之癫狂,似乎讓他腐朽的生命再一次煥發生機。

幹枯而有力的大手緊緊扣住各式的暗器,那猶如毒鈎一般的雙眼突然驟縮,剎那間老者率先發難,那迅捷的動作好似靈動的獵豹,精準的撲向眼前的獵物,眨眼間,他的身形已到了李尋歡的近前,手中的暗器好似獵豹利爪,撕裂了那凝滞的空氣。

李尋歡的身姿翩若驚鴻,宛若游龍,潇灑如清風拂柳,飄逸似山間隐霧。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他的從容寬忍,大開大合之中透露着他的寧靜淡泊。用一種博大的包容在生死的博弈之間選擇了閃躲避讓。眨眼之間已是數十招。

一方的咄咄逼人和另一方的退避三舍讓戰局陷入了膠着,仿佛一只有力的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從而無處着力。老者不禁惱火,跳出數丈之外,忽然一個回身一記飛镖瞬間擲出,李尋歡閃身躲過。緊接着,又是兩把袖箭,李尋歡足尖點地,向後騰身而起,與半空中滑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兩只袖箭從他的身下穿過。

楚留香在遠處,眼睛一錯不錯的盯着戰場,盡管他相信李尋歡的能力,但還是不由自主的替李尋歡捏了一把汗。

兩記飛镖未中,老者已是惱羞成怒,霎那間,又是數十根鋼釘連發,分別直取上中下三盤,若是換做一般人,定是躲不過的,可惜李尋歡不是一般人。但見他再次旋身而起,腳下踢開了逼近的暗器,橫側裏滑出數丈之外,卷曲的發絲在空中飛散越發顯得飄逸靈動。連一旁觀戰的三個人都不禁為之感嘆,沒想到李尋歡的武功已經達到了如此境界,不僅有飛刀絕技,輕功也是一絕。

就在衆人感嘆之時,李尋歡用眼角的餘光突然看到有數條細若蛛絲的銀線從眼前劃過,方向正是楚留香、高亞男和胡鐵花所在的位置。若非有陽光的反射,是很難發現的,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會有這樣的僥幸。難道說鋼釘之中另有玄機。李尋歡眉峰隆起,心中騰起一絲不悅,暗箭傷人如此歹毒的手法着實令人不齒。然而來不及多想,于半空中借力使力,又是一個騰身,右手在空中一劃,所有的銀線盡收掌心,于此同時,左手的指尖處一道寒光閃過,所有人都還不曾看清,卻已聽到了老者痛苦的呼聲。

老者瞪圓了雙眼,其中寫滿了震驚與恐慌,他的左手緊緊的握着右手的手腕,因為那裏插着一柄飛刀,一柄三寸七分的小李飛刀。

李尋歡穩住身形,右手的掌心處傳來一陣微涼。

高亞男興奮的拍手歡呼。“喲,贏了耶,好厲害啊,鐵花,我們贏了。”

楚留香也為之高興,尋歡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

三個人湊上前來,圍着李尋歡一陣稱贊。老者危險的眯起雙眼,并沒有看那三個人,而是緊緊的盯着李尋歡說道“一直沿着梧桐樹向上走,到了山頂就能找到你們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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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一施禮。“有勞前輩指點。尋歡,我們走。”

李尋歡卻溫柔的看着他,輕輕的一笑。“楚兄,我恐怕不能一直陪你走下去了……”

楚留香一皺眉,這句話讓他聽來很不舒服,似乎有種不好的感覺。“為什麽?”

李尋歡有些倦怠的搖了搖頭。“沒什麽,我只是覺得有些累,想在這裏休息片刻,而且我也有一些話想對這位前輩說。如今天色不早了,你們還是趕路要緊,或許可以趕在天黑之前找到他們。”

楚留香不解的問道“那麽你呢?”

李尋歡道“我在這等你們回來,放心吧,沒人能傷害得到我,而且,前輩也并非一個言而無信之人,不是嗎!”

楚留香點點頭,按照尋歡的身體,早已久病纏身,還是重傷初愈,走了如此多的山路,而且又大量的耗費內力與人動武,确實會吃不消,如果再不休息,真的會垮下來的。“我留下來陪你!”

李尋歡笑着搖搖頭。“這又何必呢,我又不是廢人,而且我們的行蹤并不隐秘,如果時間耽擱太久,被人捷足先登,難保不會出現什麽變故,到時,我們就前功盡棄了,莫要因小失大。”

“那……好吧,一切小心!等我回來。”楚留香難掩心中的不舍。

“我會的。”

楚留香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李尋歡,一個信任的眼神終于讓他堅定了前行的信念,三個人繼續朝深山走去。

李尋歡苦澀的笑了笑,低頭看了一眼攤開的右手掌心,握在手心的銀絲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墨色的烏青。突然,李尋歡全身一震,一縷黑血從唇角溢出,精神出現了短暫的恍惚,好不在意的擡手抹去了嘴角的黑血。

老者緊緊的握着自己的手腕說道“年輕人,我承認,你的武學造詣确實在我之上,不過,可惜啊,我才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一只手換一條命,值了。”

李尋歡輕咳了幾聲,顯得虛弱而疲憊。“或許吧,不過我還是要感激前輩,方才沒有在我的朋友面前說破。”

老者一路蹒跚的回到草棚之下,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他将全身的重量交給了一只木墩上,不以為然的嘲諷道“看來你對所謂的朋友看的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

李尋歡站在那裏沒有動,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從腰間取下酒囊就是一陣痛飲。“生死等閑事耳,我倒并未放在心上。”本就已經是這樣一副身體,無論被誰拿走,都已是早晚的事情。

老者歪起頭不解的問道“我還是不明白,你剛才明明有四次機會可以殺死我,卻為何遲遲不肯動手。”

李尋歡搖搖頭,卻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我的刀從來不會為了殺人而殺人,它的存在,只為救人。”

老者哂笑一聲,用衣襟草草的裹了一下傷口。“哼,無稽之談,命都沒了,還談什麽救人。明槍也好,暗箭也罷,他們都是兇器,所謂兇器,就是用來殺人的。”

李尋歡原本柔和而黯淡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銳利而堅定,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代表着自己的信念。“殺人的從來不是這些所謂的兇器,而是那些手握所謂兇器的人。”

“難道你從來沒有殺過人?”老者反問道。

李尋歡身體筆直,目光飄遠,他的語氣明明很輕,卻又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讓你不得不信服,身體的虛弱并不能磨滅他精神的強大。“我非但殺過人,而且死在我手上的人并不少,只不過他們每個人都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老者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感到惶恐和不安,即便眼前面對的只是一個身中劇毒的病人,但那種威懾和氣度卻讓自己感到心虛。似乎不甘于自己的弱勢,故意提高了嗓音。“但是,我殺人從來不需要任何理由,因為我本來就是個殺手,你恐怕永遠都不會體會到,死亡可以帶來快感,鮮血能讓人興奮。”

李尋歡再次搖搖頭,無論是對于什麽人,他都懷有一顆悲憫之心。“沒有人生來就是殺手,更沒有人天生就喜歡殺人。生命的可貴在于他的唯一,一個人選擇結束另一個人的生命,一定有他不得已的理由。”

老者突然開始變得煩躁,似乎有什麽東西觸動了他心靈深處的那絲柔軟,盡管如此,卻仍是冷笑連連的嘲諷道“你以為你這樣說就能打動我?你之所以留下來不就是為了問我要解藥!”

“解藥?”李尋歡好像并沒有反應過來,随即恍然,卻苦笑着自嘲道“一個一心要置別人于死地的人,身上怎麽會帶着解藥。如果想要解藥,有楚兄他們在不是更好。”

“那你究竟是為了什麽?”老者死死的盯着李尋歡。

“守護!”

“守護?什麽意思?”老者瞬間警覺起來,全身透出危險的信息。

李尋歡看上去依舊是淡淡的平靜。“就在這座山裏,究竟隐藏着怎樣一個秘密值得前輩為此守護的幾十年?又是因為什麽樣的信念讓前輩執着至此?”

老者明顯的一愣,他沒想到李尋歡會說出這樣的話,一種深沉的苦澀的讓他陷入了沉思,卸下了一身的防備,随後又自嘲的苦笑,好似認命一般。“前輩?事到如今,你居然還肯叫我前輩,難道你一點都不記恨?”

李尋歡搖搖頭,反問道。“我為何要記恨?至始至終,前輩要殺的那個人都不是我,是我自己甘願将那銀針握進了手心,才有了現在的局面,誰也怨不得,要怪就只能怪我這個酒鬼的眼神太好了,想要賭上一把。”

老者看上去有些悲傷,又有些憤怒,他走過去抓住李尋歡的衣襟,卻又無奈的松開,絮絮的自言自語。“這個世上怎麽會有你這種人!是啊,我從未想過要殺你,可惜,老天無眼啊!就像當年的志遠一樣。”

志遠,這個名字讓李尋歡感覺格外熟悉,鳳鳴山莊已經故去的老莊主不就是叫範志遠嗎?難道與這位前輩竟是舊識,看來這裏面一定隐藏着外人都不了解的故事。“前輩……”

老者擺擺手。“你別說了,年輕人,我勸你現在趕緊下山,去找那個叫薛小乙的人,或許還能延續你一段時間的生命,否則,你活不過今晚,因為我真的沒有解藥。如果連你也……我就真的贖不清自己的罪孽了。”

李尋歡捂住自己的胸口,輕輕咳嗽着,體內仿佛有一塊冰和一團火,他們肆虐無忌,相互沖撞,讓人感覺如墜冰窟,如臨火海。把體溫一點點耗盡,把體力一絲絲抽幹,整條手臂因為疼痛而已經麻木,連往日握緊飛刀的手都在止不住的打顫,眼前更是一片迷蒙。“生死有命,不需要了。我更想在這所剩無多的時間裏,聽前輩講一個精彩的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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