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關心則亂
僅僅月餘,李尋歡便再次體會了那種心髒被掏空的感覺,面對死神的降臨,即便是創造過無數奇跡的小李飛刀,也無力回天。心空了,連身上的力氣也好似被掏空了,有人說,當一個人一次次的面臨悲劇時,這個人總會變得麻木,因為那是在保護自己,麻木了就不會痛。可是為什麽自己永遠都學不會。一個人,無論他的生前是多麽的作惡多端,只要還有一絲的可能,都希望他能回歸正途,然而對他人生命的漠視是最不可饒恕的,即便如此,罪惡的亡靈也應該得到安息。
李尋歡蹲在崖邊,緩緩的擡起頭,用複雜的眼神緊緊的盯着眼前的幾個黑衣人。“你們是什麽人?”
黑衣人似乎被李尋歡的威勢所震懾,不由得向後倒退了一步,幾個人面面相觑,卻誰都一言不發,或許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回答,無非是一些為錢賣命的人,或者只是一些死士,甚至比那些殺手還要可悲。
李尋歡輕輕嘆了口氣,用從未有過的低沉語氣說道“不管你們的幕後之人是誰,回去告訴他,該來的總會來,誰也的攔不住。”
黑衣人猶豫的一怔,似乎在回味李尋歡的這句話,随即恍然醒悟,這是要放他們離開,讓他們回去傳話。為首之人一面後退,一面朝着李尋歡抱了抱拳,看得出是還在防範的着李尋歡會趁他們轉身時突然偷襲。而李尋歡只是望着崖下愣愣的出神,時不時的傳出幾聲壓抑的悶咳。
黑衣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李尋歡看着身後還在燃燒着的木屋,心中一陣自嘲的苦笑,自己果然是不祥之人,無論走到哪,都只會給人帶來災難。很多人都說過,我李尋歡命不久矣,可是直到現在,自己依然活着,甚至比那些人活得都要更加長久。想來真是一種諷刺。
收拾起淩亂的心緒,李尋歡轉身朝崖下走去,即便是親眼所見,有些事情,他依然無法斷定,或許直覺的判斷需要更有力的佐證。這裏的懸崖很陡峭,周圍的石頭都是光禿禿的,只有些零星的雜草,卻沒有突出的足以支撐重量的樹枝。越往下走,李尋歡越發的心寒,這裏的崖壁甚至向山體內部凹陷,更加沒有借力的緩沖。
及至崖底,周圍的草木開始變得豐茂起來,然而掩藏在雜草從中的嶙峋怪石卻成了最致命的隐形的殺手。腳下的路并不好走,似乎一不小心就會降自己的腳磨得鮮血淋漓。再往前走,竟然還有一片濕地,一人多高的葦子完全遮住了視線,腳下冰涼的泥水已經沒過了膝蓋,前進的路更是步履維艱。李尋歡用雙手扒開葦草,艱難的前行。可是,周圍根本找不到哪怕一絲人煙的氣息。
李尋歡的下半身完全浸泡在水中,已經濕透,一腳深一腳淺的摸索着前行,才又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回高地。周圍安靜極了,安靜的幾乎要讓人絕望。就在李尋歡準備放棄的時候,遠處一點華麗的反光讓他重拾希望。李尋歡邁大步朝那片草叢走去。
亂草叢中,那身華麗的錦衣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惹眼,然而更加惹眼的是這身錦衣之下大片幹涸的血跡。李尋歡輕輕閉了閉眼,心中一陣酸澀。這身衣服他認得,然而就是因為認得,才越發的難以接受。
李尋歡蹲下身,将地上的屍體翻轉過來,不由得微微蹙眉,因為屍體的頭是先磕在了亂石上,所以臉上一片血肉模糊,難以分辨。屍體的身上有多處骨折,體內的髒腑也出現了破裂,屬于摔傷無疑。李尋歡又執起屍體的右手,這只手很修長,很幹淨,骨節分明,而且還帶着一枚扳着,李尋歡取下扳着,對着陽光仔細的看了看,又看了看這只右手,一個微小的細節讓他苦笑着搖搖頭。自語道“沈兄啊,你又何必如此,白白害了一條無辜的性命。我便如此不值得你信任嗎?”
李尋歡站起身,在周圍尋了一些石頭,堆砌在屍體之上,算是簡單的将他掩埋,以免被野獸分食,再落一個死無葬身之地。
清晨,山頂的茅舍中,楚留香正與範謹之夫婦商量着下一步的對策,高亞男覺得無聊,便出去透透氣,忽聽她在外面一聲尖叫,又急急忙忙的沖進屋子。“鐵花,楚留香,不好啦,外面出大事了。”
兩個男人只覺得她是大驚小怪,不耐煩的說道“能有什麽大事啊,難不成還有人殺到了這裏?”
“不是啊,是山下着火了!”高亞男一臉驚恐的表情。
“着火?這山裏怎麽會着火?”楚留香不解的看着高亞男。
Advertisement
“是真的,不信你們出去看看呀,看方向,好像是山下的那間茅屋。”高亞男火急火燎的說着。
楚留香心頭一驚,忙沖出門外,果然,山下的某處濃煙滾滾,一柱擎天,連火苗都看的格外真切,熊熊的烈焰炙烤着山林,似乎在數裏之外都能感受到騰騰熱氣。胡鐵花湊上前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真的着火了啊,可是,這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起火,除非……”
“除非是有人故意縱火!”楚留香難得一臉嚴肅的說道。“山林之中最忌火種,到底是什麽人又為什麽這麽做?”
春心挺着身子走上前來,緩緩的說道“看着火勢,并非向四處蔓延,而是集中一處,這說明大火燃燒的并不是樹林,而且距離樹林還有一段距離,應該是單獨的處在一處空地當中,這樣的情況恐怕只有像我們這樣的茅屋了。而看這起火的距離和範圍,恐怕這山中只有一處,那就是山腰處隐居于此的那個老人家。可是,老人家久居于此,與世隔絕多年,不會突然有什麽人想要害他,除非,另有他情……”
楚留香越聽,心裏越發的不安,尋歡執意要留在那裏,難不成已經出事了。“少莊主,少夫人,楚某還有要事,就不在此打擾兩位了,先行告辭。”說完,楚留香縱起輕功,朝山下奔去。
胡鐵花氣的一跺腳,有些歉意的看了看那夫婦兩人,直追上去。“老臭蟲,你等等我!”
高亞男也追了上去。
範謹之盯着三人遠去的背影,一臉不解的問道“剛才還好好的,明明一副氣定神閑,胸有成竹的樣子,現在這是怎麽啦?這麽急着往山下跑。”
春心笑了笑“自然是趕去救人啊。”
“救人,救什麽人?”範謹之疑惑不解,不就是他們三個人嗎,難道半山腰裏還留着他們的同伴?
春心一陣輕笑,伸手點了點他的腦門。“傻瓜,當然是在乎的人啦。”
範謹之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夫人果然厲害。”
“好啦,謹之,我們進去吧。”
範謹之扶着春心回到屋中。
等楚留香趕到半山腰的那間茅屋時,大火還在燒着,楚留香不顧一切的就想往裏沖,卻猛地被胡鐵花拉住,劈頭蓋臉的大吼道。“老臭蟲,你想幹什麽!”
楚留香心急如焚,想要擺脫胡鐵花的束縛。“進去救人啊,尋歡可能就在裏面。”
胡鐵花死命拽着楚留香不放,高聲道。“老臭蟲,你冷靜點!李兄弟又不是三歲小孩,而且他的武功你是知道的,看見大火燒起來,他難道不會跑嗎!而且這裏已經燒了這麽久,如果人真的在裏面,早就燒死了,你救也是白救。”
一句話瞬間讓楚留香冷靜了下來,細細想來,胡鐵花所言有理,可是自己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莽撞,沖動了,根本不像往日的作風,理智已經完全被情感代替。“可是……”
“沒什麽可是,你是關心則亂!”胡鐵花對着楚留香第一次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楚留香漸漸冷靜了下來,卻依然無法抑制心中的不安。“你說得對,可是,如果尋歡沒事,他現在又在哪?”
胡鐵花将雙手一攤,一臉無辜的表情。“我怎麽知道!”
楚留香呆呆的站在那裏,看着大火盡情肆意的燃燒,心裏亂極了。
老酒鬼一瘸一拐的圍着着火的房子轉了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老臭蟲現在的心已經亂了,自己哪有不幫忙的道理。當胡鐵花轉到屋後,發現這裏明顯有打鬥的痕跡,而且地上還有血跡,血跡一直延續到懸崖的邊上,而且那裏的血跡最多。老酒鬼不能确定這血跡是誰的,更不敢将自己的想法告訴楚留香。但願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糟。李兄弟從未與人結怨,什麽人會想要害他。那個老頭又去了哪裏!這一個個的疑問萦繞在腦海,理不出頭緒。
就在胡鐵花凝神思考之時,楚留香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突然開口問道“有什麽發現?”
胡鐵花吓得一激靈,忙開口問道“你吓死我了,老臭蟲,你沒事吧。”
楚留香平靜的說道“我很好,你說的對,尋歡不會有事的,我們應該相信他。”
胡鐵花撇撇嘴,這種自我安慰的方式還真不适合老臭蟲。“你來看這……”老酒鬼指了指懸崖邊上的血跡。
楚留香一臉凝重的走到懸崖邊上,蹲下身,用手指抹了一下地上的血跡,站起身,遞到了胡鐵花的鼻子下面。
胡鐵花一臉茫然,有些嫌惡的向後躲了躲。“幹什麽?”
“聞一下,什麽味道?”
胡鐵花皺起眉頭,極不情願的抽了抽鼻子。“沒什麽味啊,就是血腥味。”
楚留香攆去了手指上的污跡,平靜的說道“這不是尋歡的血。”
“為什麽?”胡鐵花與高亞男全部瞪大了雙眼,感覺真的很神奇,老臭蟲是如何判斷出來的。
楚留香面無表情的回道“因為,他跟你一樣,都是酒鬼!”
“你!”胡鐵花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尤其是看到楚留香仍舊一臉凝重的表情,更是洩氣。“算啦,我大人不見小人怪,不跟你計較!”
高亞男百無聊賴的在四周閑逛。“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啊!”
“等!”楚留香斬釘截鐵。
“等?”
楚留香目光飄遠,望着遠處的山峰“尋歡說過,他會在這裏等我回來,他就一定會出現。”
胡鐵花與高亞男互望一眼,俱是一臉無奈!被感情束縛住的楚留香還會是曾經那個風流倜傥潇灑不羁的楚留香嗎?
胡鐵花走過去,面帶猶豫的試探道“老臭蟲,恕我直言,如果李兄弟真的回不來呢。你就真的打算在這裏一直等下去?”
“不會的,我相信尋歡。就像——他相信我一樣。”
胡鐵花嘆了口氣,尋了塊石頭坐了下來。老臭蟲都如此執着,身為他的朋友,又豈有不舍命相陪的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