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賊喊捉賊
梁重樓用竹簽刺破了李尋歡手指,擠出的鮮血滴進了一只盛着烈酒的羊脂玉瓶。玉瓶也就一寸多高,小巧精致,溫潤靈透,隐隐透出紅色。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解的問道“梁先生,您這是何意?”
梁重樓将玉瓶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在了藥箱之中。很随和的一笑,但并沒有多做解釋。“自然是為了看病。”說着,便背起藥箱,起身告辭。
楚留香又看向了李尋歡。“尋歡,梁先生可有說過些什麽?”
李尋歡執起桌上的酒杯,神秘的一笑。“自然是說過的。可是我不想說……”
楚留香也被挑起了好奇心。“哦,那又是為什麽?”
“若是說出來,你就又要勸我戒酒了。那樣豈不是會很痛苦。”
楚留香無奈的嘆了口氣。“哎,你呀……”說着,便奪過了李尋歡手中的酒杯,正色道“竟然不對我講實話,今天就罰你不準喝酒。”
李尋歡眨了眨那雙無辜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楚留香,一臉委屈的模樣。“可不可以推到明天?”
楚留香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将空杯子放在了桌上。“不可以!”
李尋歡只得認命的苦笑一聲。“楚兄方才出去,可有聽得有關沈老板的一些消息?畢竟,沈兄是這蘇杭一帶舉足輕重的人物。”
楚留香點點頭“确有聽說。不過,這正是事情的疑點。沈遺錯身死一事事發突然,而且藏于深山,若沒有人故意放出消息,或提前早有人得知,是不可能在市井中傳開的。除了老酒鬼對大公雞講的那些,我想還有另一個消息的來源。過會,我便再去探查一番。”
李尋歡笑道“楚大人思維缜密,心細如發,定能明察秋毫,見微知著,明鏡高懸,還原事情真相,還小民一個清白啊。”
楚留香撇撇嘴,佯作生氣道“尋歡,你又揶揄我。小心我罰你明天也不準喝酒。”
李尋歡忙故作惶恐的告饒“哎呀呀,小民豈敢啊,楚大人一定要高擡貴手,小心亂發淫威,被人編派了去,再落一個百口難辯。”
楚留香壞壞的一笑,探過身去。“哪裏需要百口,一口足以!”說着,對着李尋歡的臉頰輕輕一吻。“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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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尋歡忍着笑意白他一眼。“堂堂楚香帥,竟是個無賴。”
楚留香好不得意,說道“楚某卻之不恭,我便當真賴上尋歡,尋歡又能如何?”
李尋歡嘆了口氣“我自是不能将你如何,不過,你若出去探查,我便随你一道。”
楚留香道“那尋歡可知道我要去哪裏?”
李尋歡道“城郊外的深巷小院。”
楚留香朗聲而笑“知我者,尋歡也。李探花洞若觀火,小民佩服,李大人請……”
李尋歡無奈的苦笑一下,還真是讨不了他半分便宜。
兩人剛剛來到城郊外的小巷,就有一股濃重的血腥之氣撲面而來。兩個人心中具是一顫,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仿佛與生俱來的默契,楚留香與李尋歡瞬間加快了腳步,沖進了小巷。幽深的小巷寂靜而潮濕,光滑的石板路毫無規律的鋪向深宅的內處。剛剛走出幾步,兩個人又全部停了下來。因為他們看到,有暗紅的血跡順着石板的縫隙猶如一條小溪一般緩緩的流淌而出,從他們的腳下經過。
李尋歡緊鎖雙眉,他說不出是一種憤怒,還是傷感,只是覺得讓人壓抑的無法呼吸。他無法想象,這樣肆無忌憚的流淌着鮮血的場景又該是一種怎樣的慘烈。他蹲下身來,手指蘸取了些血跡,暗紅的色澤很快在指尖凝固。楚留香的手在李尋歡的肩膀上按了按,似乎這樣可以讓彼此安心。其實他的心情不會比李尋歡更好過,殺戮從來都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可是世人為什麽都無法理解。
楚留香道“尋歡,我們進去吧,死者需要的不僅僅的緬懷,還有真相。”
李尋歡站起身說道“我們走吧!”
沒行幾步,一具小喽啰的屍體斜躺在小巷之中,屍體的臉頰是紫黑色,很明顯是中毒的跡象,渾身刀傷無數,雖然屍體已經僵硬,但仍然有血液從傷口中流出。小喽啰面目猙獰,肢體扭曲,死不瞑目,似乎看到了一件讓他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李尋歡不忍心的閉了閉眼睛,不再回頭的直接跨過了屍體。
之後的路走得很艱難,也很漫長。因為每隔三五步路便躺着一具屍體,他們驚懼不甘的眼神似乎在訴說着生前最後一刻的所發生的故事。然而故事的真相卻讓人不寒而栗。屍體橫七豎八的躺着,一直延伸到敞開大門的庭院。每具屍體的身上都有雜亂無章的刀傷,看不出武功來路,倒更像是一個瘋子在拿着菜刀一路狂砍,卻又刀刀致命。鮮血在肆無忌憚的流淌,而且已經染紅了整條小巷,泛着青苔的綠石板此刻卻顯得格外妖豔詭異。仿佛走進了森羅地獄,趟過了怨海血池。
庭院中是同樣的慘烈,四處流淌的血跡漫無目的的交彙在了一處,曾經挂滿廳堂,随風飄蕩的白色帳幔被濺出了朵朵瑰麗妖嬈的血色之花,仿佛開在地獄之路的曼陀羅,是那麽的豔麗濃烈奪人心魄。帳幔墜落,随風鋪就了整條回廊,好像有一個精靈般的少女帶着世人無法聽懂的笑聲,跑過回廊,消失在血色帳幔的盡頭。
兩尊曾經被供奉在正堂上的牌位已被外力劈裂,碎片丢棄在堂下的血泊之中。燙金的大字被鮮血染紅,逝者的冤屈在這遙遠的二十年後依然無法昭雪。李尋歡拾起地上的碎片,緊緊的攥在掌心。為什麽世間總有人會這樣殘忍,定要将人趕盡殺絕!
突然,楚留香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形,躺在內堂的地板上,雙眼圓睜,怒目而視。她曾經以冰冷高傲的姿态守候在鳳鳴山莊的大門前,對着楚留香一陣奚落,也曾經化妝車夫,在那片小樹林中救下了筋疲力盡的自己和尋歡。沈遺錯的手下,桀骜不遜的白衣女子——玉煙。楚留香感覺到一陣尖銳刺痛爬上心尖,不只是痛,還有憤怒。為什麽這些人連女人都不放過!楚留香蹲下身,修長的大手覆上了那雙美麗絕望的眼睛。只希望黃泉之下,再無殺戮。
楚留香回過身,卻發現玉煙的身後還躺着一個人,也是一個女人。他扳過女人的屍體,卻不由得驚呼出聲。“曉蝶姑娘!”‘莊生曉夢迷蝴蝶’,此時此刻,楚留香仍然記得與她初次見面時,對方嬌羞可愛的模樣。明明是在騙人,可眼神卻始終是那樣清澈單純。她明明是在笑,可是笑容的背後卻又透着縷縷悲傷。為什麽有人會對這樣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女孩下手,他們可還有半點人性!
李尋歡看向楚留香,兩個人具是無言。濃濃的傷感和憤怒讓他們只想保持沉默,而他們更想知道兇手是誰。到底是什麽人能夠先下毒再行兇。如果是沈遺錯本人,他怎麽可能劈碎父母雙親的靈位,還如此殘忍的殺害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屬下,而且他本人也以死示人。若是仇家,又怎麽可能這麽快的得到消息,在短時間內聚集力量,尋到這麽隐秘的地方。如此想來,鳳鳴山莊的嫌疑最大。即使是兇手刻意隐瞞武功招式,但仍然可以看出這些人是死于劍氣,且對于要害之地的掌握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如此看來,此人以刀為劍,也是個中高手。範天雄得知沈遺錯已死,想要肅清他的屬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逃出生天的其他人現在又在哪裏。
突然,門外一陣嘈雜的吵鬧聲打破這死亡的寧靜。外面整齊的步伐和高聲的斷喝讓楚留香與李尋歡不由得有了相同的想法。
“快快快!說不定兇手現在就在裏面,抓住這些個窮兇極惡的賊人,大人重重有賞。”
楚留香湊到窗前,推開窗戶的一條縫隙向外看去,随後嘴角浮出了一絲苦笑。“尋歡,我們有麻煩了!是官府的人。”
李尋歡無奈的搖搖頭“我們雖然不惹麻煩,可是麻煩卻總是找上我們。”
楚留香卻道“在如此僻靜的一個地方,幾乎鮮有人知。什麽人可以如此迅速,竟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通知官府?”
李尋歡道“如果不是真的那麽巧合,按照常理,逃出生天的被害人第一個應該找的人是沈遺錯或是其他主事之人去傳遞消息,而不是官府。那麽就只剩下另一種可能,報案人就是兇手。”
楚留香道“不僅如此,或許我們來到時,兇手還在這附近。很可能就親眼看着我們走進這處庭院。而了不打草驚蛇,更為了掩人耳目,兇手便上演了一處賊喊捉賊的戲碼。目的,就是借助官府的力量來牽制我們,混淆視聽,從而瞞天過海。”
李尋歡嘆了口氣“我雖不怕麻煩,卻也不想惹上麻煩。明知是陷阱,還要往裏去跳嗎?”
兩人相視而笑,楚留香拉住了李尋歡的手,突然足尖點地,騰身而起,跳上了房梁。轉眼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捕快們撞開房門,一擁而入,可是,除了地上的屍體,哪裏還有半個人影。為首之人不禁洩氣,查探一番後,并無結果,便吩咐手下将案發現場打掃出來,将屍體全部收殓。
兩個人‘逃出’五裏開外,才停了下來。李尋歡雖然噓噓帶喘,卻仍不住揶揄道“跟你混的時間久了,突然覺得自己也像個賊了。”
楚留香卻毫不介意調笑道“怎麽,現在後悔了?”
李尋歡卻認命了嘆了口氣“既然已經上了賊船,想要後悔也為時已晚。”
楚留香忽然湊到李尋歡的耳邊低語道“是賊床吧……”
李尋歡瞪他一眼,擡手亮出了自己的飛刀。“楚兄是不是覺得李某的飛刀是擺設!”
楚留香忙上前握住李尋歡的手,讨饒道“豈敢豈敢,小李飛刀,例不虛發嘛!”
李尋歡抽回自己的手,正色道“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楚留香不再說笑,回道“我要去山莊一趟,畢竟,解鈴還須系鈴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