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虛殿內:
圓融坐下弟子們閑坐在一起唠嗑。
一對道侶,一尊玉人。
家長裏短,無話不說。
花四喜捧着一碟被剝好的瓜子,一顆顆扔在嘴裏,唾沫橫飛着。她的丈夫翁楓鳴則乖巧老實的蹲在她腿旁,替她剝着瓜子。
嗡楓鳴剛毅的臉上雖然挂着微笑,實則心裏苦不言衷。
往上擡眼一看,是自家媳婦厚實的三下巴,變形的慘不忍睹,慘連脖子都沒有了。還有那渾圓的腰身。
用一句話來講,大黑天的誰能遇到他家媳婦,指不定就給當成豬妖砍了。
回味以前。
花四喜也算是美人,但那是嫁予他之前。生得可謂是貌美如花,我見猶憐,那纖纖柳腰在他們這一屆女弟子裏最為雅觀,苗條。
如今……
“哎……”不可說不可說。他收回了目光,深深低下了頭,不忍再去看花四喜,專心的剝着大盤裏的小瓜子。
“二哥,你嘆氣做什麽?”秦長蘇撐開一把流金扇,緩緩輕搖,半掩面,笑着問。
嗡楓鳴一怔,看向秦長蘇。
長蘇比他小一輩,是圓融第三坐下弟子。
他性格溫潤,謙卑懂禮,但卻不怎麽喜歡言語,話多也是在和延卿交談的時候。其他人說什麽他也只是靜靜聽着,笑着。
嗡楓鳴方才還納悶,他這三師弟聽着花四喜巴拉這久,耳朵竟不會起繭子?現在這一開口,居然直接把話題抛他這了。
這笑面狐貍俨然聽得不耐煩,想開溜了。
花四喜這人本就心多,自尊心還要強,聽到這話,立刻瞪了過來:“你跟我嘆氣是什麽意思?是不是嫌棄我了?”
“……”嗡楓鳴咽了咽口水,緊張得答不上話,偏偏這時候秦長蘇又來了一句:“近日柰兒告訴我,三哥特歡喜愛吃她做的桃花酥了,日日去我閑雲峰。”
“柰兒?”花四喜眉頭一皺。
秦長蘇:“是我長徒,名喚山柰,常伴于我左右,師妹應當見過的。”
“嗡楓鳴你膽子大了?小姑娘你都敢惦記?”花四喜揪住了嗡楓鳴的耳朵,揪得嗡楓鳴哎喲哎喲直叫。
趁這時,秦長蘇流金扇一收,偷笑一聲,推動輪椅就準備離開這裏。
忽然,一雙手悄然無息的搭在了他的輪椅的把手上,緊接着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落在他耳邊:“看來師尊做的輪椅三弟用得不錯。”
秦長蘇一怔,細媚的丹鳳眼睜到極致,閃爍着暗光,雖是極力隐忍了,但那蒼白的嘴角還是止不住的上揚起一抹興奮的笑。
張延卿道:“要去哪?”
秦長蘇緩緩回過神,壓下躁動的情緒,持着玉扇側臉看來,嫣然一笑:“師兄什麽時候回來的?”
張延卿:“方才。”
鶴來峰二位停止了家鬥。
花四喜看了過來,見到來人,先是一笑,而後一腳踹開了嗡楓鳴,說:“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我青面大師兄。今兒怎麽回來這麽早?不是說月尾才能回來麽?”
說着,吐了一口瓜子殼。
張延卿将目光往下移了幾寸,落在了她不雅的坐姿上,幾乎不用他說話,花四喜都能猜到他要說什麽。
無形無相,威儀不肅,枉為人師。
她被那銳利的視線盯得有些發毛,不甘的翻着白眼将腿放了下來,擺了個端端正正的姿勢坐着,嘀嘀咕咕道:“就你破事多……”
張延卿淡淡将視線收了回,問:“師尊呢?”
秦長蘇道:“師尊近日犯了老毛病,躺在聖清池修養。”
“嗯,我去看看。”張延卿剛想走,秦長蘇連忙打開流金扇,攔在了他腰身前:“師兄……我對這輪椅還不太熟悉,你能先推我回去嗎?”
流金扇金色的紋路在陽光下流淌,印在秦長蘇消瘦俊俏的臉上,他纖長的睫毛在微顫,眼底裏似乎有些緊張。
“嗯。”張延卿應了。
聽到他應了,秦長蘇這才放松了些,笑道:“如此,便麻煩師兄了。”
“無礙。”頓了頓,看向鶴來峰二位,又道:“鶴來峰看山弟子偷懶怠工,你們也有責。今日起,罰你們吃素兩月。”
“什麽?吃……吃素兩月!!”花四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臉刷的一下白了。要她一個日日食肉的人吃素?這不等于要她的命麽!
殿裏花四喜吵吵鬧鬧。
張延卿直接無視了她,面無表情的推着秦長蘇走了。
秦長蘇持扇偷笑,道:“師兄這般,可是罰得重了些?花師妹最嗜食肉……讓她吃素,我怕她會鬧翻你的元陽殿。”
張延卿淡淡道:“她該是瘦了,肥胖多病。”
秦長蘇微微低下頭,眼眸含光,流淌着一抹異樣的悸動之色:“師兄面冷心熱……師妹他們不知,也就我清楚了。”
張延卿沉默不語。
秦長蘇也沒在說什麽,同為圓融弟子,他最是清楚張延卿的性子。
他不說話時,只有兩種可能性,他在聽着,或者,他不想聽了。
張延卿推着他,一路來到了閑雲殿。
還未進去,一股濃郁的藥香味就從裏邊傳來,幽幽的鑽進了鼻腔裏,聞起來還有些提神醒腦。
閑雲峰大弟子山柰正好從殿內走了出來,見到秦長蘇,少女臉上所有的擔憂全部消失殆盡。
“師尊你去哪了?”頓了頓,發現張延卿在,連忙抱劍給張延卿行禮:“太師叔。”
張延卿點點頭,松開了輪椅,道:“你送長蘇進去吧。”說着,看向秦長蘇,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看看師尊,師弟好好休養。”
秦長蘇向他浮起一絲微笑,狹長的丹鳳眼眯起,眼尾透着神光,笑起來時竟有幾分像狐貍,一眼看過去,俊美得分不清性別。
“那……師兄走好。明日我在去找你。”
他的眼神有些不舍,張延卿卻從未正眼瞧過他,更是難發現他臉上的小情緒,就算是發現了,以他的性子也只是淡淡掃過。
他只能遠遠的看着他揮袖離開。
山柰乖巧的接手了輪椅,推着臉色逐漸陰沉下來的秦長蘇走了進去。
閑雲殿裏布局簡陋,大院擺的全是藥架子,架子上曬着各種奇異的藥草,方才張延卿聞到的藥香,也是出自于此。
山柰将他推倒了後院藥池附近,停下,蹲在了他跟前,低着頭,道:“師尊,該洗藥浴了。”
秦長蘇未應,只是張開了雙臂,一動不動,低眼注視着她那張含羞帶怯的俏臉。
山柰伸出纖纖玉手,熟練的替他解着胸口的衣扣和腰上的腰帶。
衣服滑落,秦長蘇雪白的肩膀露了出來,看得山柰一張俏臉更紅了。
他軀體白皙得如瓷器一樣光潔,甚至白得有些過了,成了透明色,細細看去,皮膚下的血管能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一尊玉人,俊美得不可方物,本是風華正茂少年郎,卻在最美好的年紀癱在了輪椅上,令人惋惜。
山柰小心翼翼扶着他入了熱氣騰騰的藥浴池,又拿起了毛巾為他洗擦着背。每擦一下,她都不敢用力,生怕把這美麗的肌膚給擦爛了。
“阿柰。”秦長蘇突然開口喚她。
“嗯,弟子在。”
他撚起了水中漂浮的酒盞,溫聲道:“近日九峰桃花開得可好?”
九峰是三十峰其中一座,每年三月,桃花開得極為旺盛,紅的似海,風一吹,能帶着一片花瓣雨吹向蜀山正殿。
山柰浮起一絲淺笑:“極好。”
秦長蘇斜眸看她:“可采了?”
“……”“采了。”
秦長蘇輕笑一聲,不做答。
山柰有些急了,放下手中的毛巾,道:“我是想采一些給師尊泡茶的。師尊若是不喜歡阿柰去采,阿柰就……啊!!”
她話還未說完,秦長蘇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狠狠拽入了水裏。山柰落水,渾身濕了個透,衣服緊貼着酮/體,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秦長蘇一把掐住了她纖細的脖子,咧嘴笑了,語氣陰沉,道:“阿柰桃花酥做得不錯呢……”
“師尊……唔……是師兄弟們要嘗的……阿柰不是故意的……”山柰被掐得俏臉漲紅,無助的錘着他的手臂:“我不能呼吸了……師尊……”
“這樣子啊……”
秦長蘇手指一松,放開了她,懶散的靠在了池壁上,笑了,笑得邪魅:“過來替我引毒。我開心了,就不罰你了。”
“是……”
山柰乖乖的游到了他跟前,凝眸望着清澈的池底一處,臉頰一陣緋紅。雖說不是第一次秦長蘇引藥了,可是每一次都讓她格外羞怯。
見她猶猶豫豫的,秦長蘇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伸出了大手一把摁住了她的頭頂,将她狠狠的摁入了水中。
山柰久久未浮起來。
秦長蘇白皙的臉浮起一陣潮紅,他微微仰頭看向即将昏暗的天空,似在想着什麽,眼眸迷離,喘息出聲:“師兄……”
聖清池:
地如其名,昆侖山洗浴的地方。
這裏都是純天然形成的溫泉,冬暖夏涼,池子呈梯形,一共十二層,一層疊着一層,池水碧綠,煞是好看。
張延卿緩步踏在紅木回廊上,四周煙霧缭繞,将他走在回廊上雪白的身影融得若隐若現。
圓融只要老寒腿和老寒腰發作了,就喜歡泡在溫泉裏緩解。一泡能泡上十天半個月,久久不起。
還得張延卿去打撈。
果不其然,在某個池子角落裏,張延卿發現了正泡在裏頭的小老頭。
他看起來非常惬意,頭上裹着毛巾,捧着一杯竹筒酒細細品着,惬意得一把老胡子都要爽得翹起來了。
“師尊。”張延卿走來,恭恭敬敬抱拳行禮。
圓融眼睛都懶于睜開,只是動了動耳朵,道出一句:“是延卿來了?”
“是弟子。”
“要來一起泡個澡麽?”
“不用。”
圓融飲了一口酒,長舒一口氣,感嘆道:“也是……你年輕腰好,何須跟我一個老頭子擠溫泉。”說着,話峰一轉,問:“可去了太叔府?”
“去了。”
“那老東西喊蜀山去做什麽?”
張延卿沉吟一陣,道:“降服一條幼龍。”
“如何?”
“嗚嗚嗚——”腰上乾坤袋在激烈的抖動。見它欲破開法器,張延卿索性撥開了乾坤袋,把它放了出來。
乾坤袋金光一閃。
一只長了角的奶團子就這樣從裏邊滾了出來,像個小球一樣,滾了兩圈滾落到了水裏。
“噗噗……”它在水裏撲騰着,撲騰了幾下沒撲騰起來,還是被圓融拎着脖子揪起來的。
“爹爹……”小奶龍挂在他手裏搖晃,一邊咳嗽,一邊不停的朝張延卿揮臂呼喚:“爹爹!爹爹!”
“嗬……”圓融終于舍得睜開眼,大笑兩聲,一臉戲谑的看向張延卿,道:“延卿……看不出來啊……你這鐵樹萬年不開花,這一開花……孩子都給為師帶回來了?”
張延卿搖頭:“此乃太叔府抓捕的一條幼龍。”
“太叔府?”圓融奇怪道:“那老東西抓龍作甚?”
張延卿:“吃。”
圓融表情有些複雜:“那它怎麽在這裏?”
“我帶回來的。”
“你不殺它交予那老東西,反倒帶回來?作甚?”
張延卿看向幼龍,面無波瀾,淡淡道:“養着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