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冬藍身體僵得如一座雕塑,一動不動,渾身冷汗直冒。
娘耶——
這該怎麽辦?
怎麽好話幾遍難,壞話一點通。
“冬藍?”縛小司站在門口,疑惑的看着沈冬藍,見他發愣,便問:“你怎麽了?怎麽不理我?”
“沒……”沈冬藍搖搖頭,一把捂住了龍龍的嘴,慌慌張張站了起來:“抱歉師兄……我沒看到你的豬蹄子……”
“奧……那我在去裏邊找找……”縛小司困擾的撓了撓頭,看了一眼搖尾巴的龍龍後,轉身進了廚房。
沒過多久,傳來他興奮的聲音:“找到啦!原來被我泡在水桶裏了!”
縛小司繼續去做菜了。
沈冬藍微微松了一口氣,把手從龍龍嘴上拿了開。
這剛一拿開,龍龍就開心的爆發出一聲:“豬蹄子!”聲音還格外大,生怕人聽不見似的。
“媽耶……”沈冬藍又捂了上:“祖宗,求求你別說話了好嗎?”
龍龍眨巴着好奇的眼睛,仰頭觀察着他的表情,似乎是在猜測他這話的意思。
沈冬藍抱着它坐了下來。
馬上就到用膳時間了,他得想個法子,不能讓龍龍說話,免得在師尊跟前說錯了什麽話,他就又得挨罰了。
想着,他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大手摸向了衣袖口袋,從口袋裏掏出了兩張黃符。
沈冬藍豎起雙指,捏了個決,在符紙上渡上一層靈力,而後,把兩張符交叉貼在了龍龍的嘴上,讓它說不出話。
龍龍搖頭晃腦想把符撕下來,但是怎麽也撕不下來,那輕薄的符紙就好像狗皮膏藥一樣,貼上就甩不掉了。
沈冬藍連忙抓住了它的手,焦急道:“祖宗,你忍着點啊……等到用膳完了我就給你解開……”
天昏昏暗。
元陽殿裏裏外外掌起了燈。
膳堂裏,一桌子精美飯菜擺置整齊,色香味俱全,還未走近,聞到這味就令人垂涎三尺。
“開飯啦!”縛小司一喊,在外頭玩耍的少年們紛紛跑了進來,一個個嘻嘻哈哈的,你追我趕,沒個正經。
“哇——師兄好厲害呀!”
“今天真豐盛。”
少年們對着一桌子精美菜肴贊不絕口。
縛小司微微紅了臉,望着他們,腼腆的笑了:“你們去洗手……等會師尊就來了,可別頑皮了。”
縛小司的烏鴉嘴出了名。
這話一出,少年們笑臉一僵,接着一抹高挑的白影跟鬼魅一樣忽然出現在了門口,像一尊鐵面佛一般立在了他們跟前。
鐵面佛負手與他們擦肩而過,目光淡淡掃過一衆人神色緊張的臉,開口道:“元陽殿嚴禁大肆喧嘩,沒有下次。”
“知道了師尊。”
少年們紛紛低下了頭,一個個從剛剛歡脫頑皮變得斯斯文文極了,洗完手,乖巧的坐在了各自的椅子上。
這時,沈冬藍別別扭扭的貼着牆走進來了。
見到張延卿,他先是吞了一下口水,喊了一聲“師尊”,把藏在背後的龍龍收了收,坐了下來。
張延卿擡眼,溫聲道:“用膳。”
弟子們齊聲回應:“是。”
聞言,沈冬藍想去拿筷子,誰知,一直被他扣在臂彎裏的龍龍突然脫了手,掉了下去,掉在了地上。
他再想去撿它的時候,發現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那小家夥居然在桌子底下亂爬,橫沖直撞的爬到了張延卿腳下,哼哼唧唧的,不停的用角拱着他的小腿。
“祖宗唉——”
沈冬藍驚恐的瞪着眼睛,跟着爬到了桌子底下,想把它拽回來,一雙大手卻猝不及防的出現在眼前,把地上龍龍抱了起來。
沈冬藍慌得不知所措,就聽上方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出來。”
“……”他打了個激靈,乖乖的爬了出來,像根杆子似的杵在張延卿身旁一動不敢動,心虛道:“師……師尊……”
張延卿把龍龍放在了桌上,伸手把它嘴上的符咒給撕掉了。
剛一撕開,龍龍突然發出一陣興奮的笑,揪住了張延卿的袖子,咿咿呀呀道:“師尊……是……”
“……”沈冬藍臉一沉,快速的抓起一雙筷子,夾起一塊豬蹄子往它嘴裏一塞,塞住了它未說完的話。
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
衆弟子都看呆了眼。
張延卿:“……”
“是……蜀山的榜樣……”沈冬藍接了它下一句話,狗腿一笑,道:“師尊……嘿嘿嘿……您吃您吃……甭管它……”
張延卿未應,只是凝眸盯着桌上的龍龍。
沈冬藍也跟着看了過去,這不看還好,這一看他整個人身軀一震,差點驚得栽倒。
方才那麽大一塊豬蹄,一眨眼就被龍龍吃沒了,骨頭都沒有吐出一星半點。
“是……”它又要開口。
沈冬藍再往它嘴裏塞豬蹄,豎起大拇指,慌張開口:“是……蜀山第一豪傑!”
吧唧吧唧嘴:“是……”
再塞:“是……蜀山第一俊!”
搖了搖尾巴:“豬……”
沈冬藍一緊張,下意識脫口而出:“是豬蹄子!”
“……”膳堂裏頓時鴉雀無聲。
沈冬藍愣了愣,幹笑了兩聲:“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師尊是個好看的豬蹄子……”頓了頓,發現說錯話了,語無倫次地改口:“啊啊啊不是不是……我是說豬蹄子是師尊……”
“……”張延卿緩緩放下筷子,面無表情的看向沈冬藍,低聲道:“鬧夠了沒?”
深冬藍連忙低頭:“對……對對不起師尊……”
張延卿将龍龍拎下了桌,正準備把它收進乾坤袋裏,卻被它一把拉住了袖子,拽了拽。
“師尊尊……親親……”
“……”
龍龍學着沈冬藍方才的動作,托起了自己的手掌,舉到了張延卿跟前,眨巴着興奮的眼睛,咿呀道:“親親……不疼……”
“……”沈冬藍臉驀地一紅,縛小司跟着噴出一口飯菜。
張延卿似怔了怔,不語。
沈冬藍見狀,連忙道:“師尊莫慌,弟子這就把它抓下去。”
說着,他想去抓龍龍,龍龍卻突然掙紮了起來,撲騰着雙手想去抱張延卿:“親親!親親!”
張延卿合攏了乾坤袋,将它随手扔到了地上,任着它抱着自己的小腿磨蹭,淡淡問:“誰教的?”
沈冬藍深深低下了頭,正準備認罪,縛小司卻站了起來,搶了他的罪:“回師尊……是弟子無意說的話……沒想到……竟被龍龍學了去。”
張延卿似嘆了一口氣,放下筷子,拎着龍龍站了起來,道:“妖類學悟快,日後不要再教它這些。”
縛小司拱手低頭:“是……弟子知錯。”
張延卿擺擺手:“繼續用膳。”
言罷,他站了起來,拎着搖尾讨好的龍龍離開了。
膳堂裏唏噓不已。
沈冬藍有點不可置信,看着縛小司,嘀咕道:“我還以為師尊要罰你板子呢?怎的今日這般好了?往常我們做錯一點什麽他都要罰的。”
縛小司搖頭,也很驚訝:“我也不知,我都做好抄經和打手板的覺悟了。”
一人道:“也許是師尊良心發現了呢?覺得罰我們過分了?”
縛小司連忙用筷子敲了敲桌子,使了個眼色,小聲道:“你們別說了,師尊本領強大聽得到我們說話的。”
“……”
張延卿拎着龍龍回了寝殿。
今早敷傷的草藥還剩一些,他拿了來,想給它塗藥,卻意外發現它身上的傷口全都愈合了。
張延卿放下藥杵,心中生疑,便凝聚靈力想查探它的身體,手掌剛剛放于在它的頭頂,他輸渡的靈力在他體內忽然散成了一縷煙,消失了。
“怪異。”
按理說,妖是排斥靈力的,多多少少也會有些痛苦,但眼前的龍龍根本沒有反應,靈力輸進,猶如石子掉入大海,驚不起一點水花。
在張延卿疑惑的視線下,它坐在他大腿上晃了晃腿,伸出小手抓住了桌面上擱置的一小袋酸梅子。
這是方才嗡楓鳴為了鶴來峰戒葷一事,讨好他送來的。張延卿愛吃酸的,他們師兄弟之間,最為清楚。
龍龍吃下了一顆酸梅子,酸得瞬間打了個哆嗦,鮮紅的小舌頭彈得跟皮筋一樣,整個腦袋都在搖晃。
張延卿微微皺眉,端起了桌上的茶,遞到它嘴邊,未想,手卻被它推開了。
那小家夥意外的愛吃酸梅子,一顆下肚,又抓起了第二顆,同樣酸得打哆嗦,吐舌頭,卻是愛不釋口,一顆接一顆停不下來。
“夠了。”他奪回了它手裏的酸梅袋,将它放到了桌上。酸梅袋被奪走,小家夥不高興了,咿咿呀呀的朝它伸手,還想抓回來。
張延卿捉回了它的手,無奈道:“吃多了會牙疼。”
龍龍眼見吃不到,急紅了眼,奶兇奶兇:“他娘的!”
“……”張延卿臉色一沉,一把捏住了它的下巴,将它的頭板正,把它盯着酸梅子的視線強迫的轉移。
一人一龍兩目相對。
“你若再對我說這句話,明日我就把你扔了。”
他的語氣極為嚴厲,龍龍被兇得搭攏着腦袋,大大的眼睛紅了個透,一副欲哭的樣子。
“爹爹……”
“喚師尊。”
“師尊……”
聞言,張延卿銳利的眼眸軟和了幾分。
他把它随手放到了地上,解下了自己雪白的發帶,低聲道:“出去,回竹屋。”
龍龍聽懂了話,乖乖的往外爬去。
外頭縛小司在等着它很久了,見它爬出來了,便把它抱了起來,關在了特意為它制作的鐵籠子裏。
鐵籠子挂在竹屋外。
裏頭撲了一層暖和的棉被。
小幼龍大字躺在鐵籠子裏,眨巴着大眼睛,盯着滿天星空愣神,肚子時不時發出一陣陣的“咕咕”聲。
它在回味酸梅子的味道,酸酸的,甜甜的,是個很熟悉的味道,熟悉到心窩裏都是酸酸甜甜的。
以前在哪吃過呢?
竟然記不得了。
想着,它忽然坐了起來,探着鼻子在空氣裏嗅了嗅,好奇的看向鶴來峰的方向,奶裏奶氣的嘀咕:“親親,要吃飯飯……”
籠子被一口啃了個大洞。
大洞裏掉出個奶團子,四腳朝天跌落在地上。竹屋裏少年們睡得深沉,絲毫沒發覺外邊出事了。
翌日:
鶴來峰炸鍋了。
一夜之間,整座宮殿被啃成了廢墟,牆體和屋頂斑駁不堪。
兩位師尊的房間更是慘不忍睹,一覺醒來,家徒四壁,床都沒有了,只剩下兩個人躺在草地裏。
元陽殿上空提刀飛來幾十個人,個個來者不善,怒氣沖沖。那架勢,似乎是想把這元陽殿給抹平了。
一場暴風雨即将到來。
元陽殿一衆弟子縮在角落裏。
弱小可憐又無助。
沈冬藍抱着龍龍瑟瑟發抖,望着天邊,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問:“祖宗唉……不會是你幹的吧?”
某個罪魁禍首搖了搖尾巴,仰頭朝他嬉笑一聲,打了個嗝回應:“呃!”
沈冬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