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馬兒在拉貨。

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坐在它背上嘻嘻哈哈,拎着一根杆子,釣蘋果。

馬兒咬了半路,都沒有吃到前面晃晃悠悠的蘋果,忽然生氣了,蹄子一跺,“哼哧”一聲不走了。

“嗯?”龍龍提了提手裏的杆子,一臉疑惑,歪頭問它:“小馬兒,你怎麽不走了?”

一旁縛小司和沈冬藍走在一起,兩人雙雙頓步,看了過來。

縛小司好笑道:“這馬在蜀山長大通靈性,脾氣犟得很。你逗它,它不高興了,就不走了。”

龍龍一臉無辜:“那怎麽辦?”

話音剛落,自己的後領子就被拎了起來。張延卿似剛睡醒,雙眼惺忪,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那你就代替這只驢子,把剩下的路給我拉完。”

龍龍委屈巴巴:“師尊……”

張延卿淡淡的看着它,伸手抹去了它嘴角一點殘渣,道:“板上的藥材,你吃了多少?”

搖晃尾巴忽然一僵,它心虛的晃起了眼睛,抓耳撓腮,嘀咕道:“沒有……大概,就吃了一點點……”

“一點點?”張延卿把它扔下了馬車,冷冷道:“那就把你吃了這一點點給我吐出來。吐不出來,你就代替這馬跑完這段路。”

“……”它的小臉氣鼓鼓的,蹬着張延卿反駁不出話,也沒理由反駁,畢竟它嘴裏說的一點點可是半車的份量。

“行嘛……我來就我來……兇什麽呀……”它拍拍屁股爬了起來,解下了馬的缰繩抗在了自己肩膀上。

縛小司見它一臉犟樣,無奈道:“龍龍,師尊開玩笑的。”

“哼!”它氣呼呼的抹了一把鼻尖,哼哼道:“反正我做什麽他都看不順眼……非得欺負我他才開心。”

張延卿沒說話,只是放下了馬車簾子。

龍龍拖着馬車走了。

驚呆了一衆師兄弟們。

三四匹馬才拉得動的貨車,它一人拉起來竟毫不費力,其腳步生風,走得比馬兒還快,天上幾個禦劍的都跟不上了。

沈冬藍驚道:“我去……龍龍力氣好大啊!”

縛小司笑了:“那可不……它之前還毫不費力的一拳打爛了千斤重的攔路石。這點重量對它完全沒什麽。”

“哇……”

天上飛來一只信鴿,從馬車窗戶口飛了進去,落在了張延卿肩膀上。

張延卿未動,甚至懶得瞧它一眼。

信鴿呆了一陣,見張延卿沒有反應,便乖巧的用嘴把信筒子啄了下來,扔在了地上,撲拉着翅膀飛走了。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它這般取信件于他。

張延卿目光落在了看了那信筒子身上,片刻,終于還是把它撿了起來,打了開。

【近日做夢,又夢見師兄了。夢到師兄與我翻雲覆雨,流連春宵……睜開眼,我倒不願醒來了……】

“混賬。”他氣得用一張火符把那信連帶着筒子一起燒了,臉色也陰郁得可怕。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收到秦長蘇的信了,每一次,這混賬都是這般毫無顧忌的侮辱他。

離開蜀山後,言行舉止,越來越過分了。

許久,張延卿定了定神,從窗戶往外望去,目光所及之處,一片荒蕪,土地幹裂,樹木因為沒有水源幾乎都渴死了。

這便是旱災之地,岳東。

“我渴了!”馬車外傳來一個小奶音。

張延卿未理,只是低下了頭,把腰間的水壺取了下來。

一只渾身熱汗的小團子爬了起來,喘着大口粗氣爬到了他跟前,似還在怄氣,鼓着一張小臉,朝他伸手:“我要喝水!”

它渾身的汗味濃郁,張延卿皺皺眉,有些不适,把它的腦袋推了開,低聲道:“別靠近我。”

“……”龍龍微征,回味了一下這句話後,靠在了一旁,一雙眼睛失落的閃了閃:“你就這麽讨厭我?”

張延卿把水壺扔到了它懷裏,沒有說話。

“不喝了。”水壺被扔了回去。

“……”張延卿頓了頓,還是沒說什麽,只是面無表情的收回了水壺。

馬車裏一下變得很沉默。

冷戰不了片刻,某只龍敵不過張延卿萬年冰山的性子,終于是忍不住了,語氣甜膩纏了上去,讨好他:“卿卿……你理理我……”

“……”沒說話。

“卿卿……”

“……”不動如山。

一支手滑進了他的衣內,張延卿身軀一僵,終于有了反應,卻是冰冷冷看着它:“你在逾矩試試。”

“嘿嘿……”它晃了晃腦袋,把不安分爪子縮了回來,笑嘻嘻道:“卿卿你終于肯理我了……”

“我要喝水……”它道。

張延卿閉目:“自己拿。”

“奧……”

沒過一會,身上忽然壓上來了一個重量。張延卿心煩意悶,睜開了眼,看向那笑吟吟的奶團子。

龍龍跨坐在他腰上,取下了他腰間的水壺咕咚咕咚的喝着,姿勢不雅,坐在他下身上,真是毫無顧忌。

不知是不是最近他太過放縱它了,導致它最近很愛欺壓于他,就連睡覺都得壓着他。

“下去。”他道。

奶龍搖了搖尾巴,撲倒在了他懷裏,哼哼唧唧的撒嬌:“那不行……我的龍珠在卿卿身上,我得靠它近一些。沒有別的意思……”

沒有別的意思才怪了。

就它那點小心思在他面前藏都藏不住。

“……”張延卿也沒推開它了,只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将它摟緊了些,看向窗外:“小司,找個客棧落腳。”

縛小司乖乖應了:“好的,師尊。”

馬車搖搖晃晃一路。

張延卿看向懷裏的奶團子,不知什麽時候它已經睡着了,還在打着細微的呼嚕,臉頰紅撲撲的,和小貓兒一樣。

盯着它粉雕玉琢的小臉,他眉宇柔和的綻開,低了低頭,竟鬼使神差的落下了一個吻在它龍角上。

一雙大眼睛忽然睜開,碰撞上了那淺色的冰眸,兩人四目交接,臉上皆是說不出的震驚。

“……”張延卿身子一僵。

龍龍紅了臉:“師……師尊……”

“啪!”熟練的一腳。

奶團子被踹飛了出去。

外頭,縛小司正和沈冬藍聊着要去哪落宿呢,一個團子忽然從馬車裏飛了出來,徑直撞了他個滿懷。

縛小司抱着它。它雙眼昏花:“唔……頭暈暈。”

沈冬藍看了看馬車,又看了看小臉紅得跟煮熟了一樣的龍龍,忙問:“怎麽回事?你又惹師尊生氣了?”

“……”它晃了晃尾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角,許久,才回過了神,嘿嘿笑了:“師尊尊好像親……”

話還未說完,馬車裏再次飛出來一張黃符,正中靶心,貼在了它的嘴上,張延卿一個字“封。”

龍龍便再也說不出話了。

“唔唔唔……”它不滿的哼唧。

張延卿放松的聲音從馬車傳來:“繼續趕路。”

縛小司抱着龍龍上了另一輛馬車,點頭道:“奧……好,好的。”

馬車開進了一座荒蕪的小鎮。

鎮子裏不算繁華,但也是個規矩的小鎮,離得金雀關近,民風淳樸,河上貨物流通,人們過得也算平穩。

他們随便找個客棧落宿了。

張延卿這次帶來的弟子不多,十多人,剩下的則跟着鶴來峰兩位師尊往北去了。

十多人坐在客棧吃飯。

龍龍卻只能幹瞪着張延卿。

然而張延卿絲毫沒有要給它解開嘴上封印的意思,在它幽怨目光下,也能怡然自得的吃飯。

他們隔壁桌坐着一桌官差,幾雙目光時不時往這邊眺望,鬼鬼祟祟的,就好像把他們當妖怪一樣在看。

也不怪他們如此。

蜀山弟子個個眉宇端正,一身浩然正氣,單單站在人群裏就格外紮眼,更別說出現一群了。

還是個俊郎帶着一群清秀的小崽。

“聽說了嗎?蜀山那些妖道下山了。”

“會不會是他們?”

“妖道”兩個字頗為難聽。

一桌子少年豎直了耳朵。

“能确定嗎?”

“聽聞蜀山之人,修煉妖法容顏常駐。生得個個是容貌端正,氣質非凡。我看着像啊……你瞧瞧他們……一看就不是外來的,在這幹涸的地兒,誰能生出這般細皮嫩肉的小崽子?”

“那……要不要抓?”

“妖道會妖法。我等哪裏是對手……在觀察觀察……切莫打草驚蛇。”

說得倒是好,聲音那麽大,他們想不聽見都難了;一口一個妖道聽得一桌子少年沉了臉。

沈冬藍額頭青筋暴起,正準備發火,張延卿的筷子就落了下來,壓在了他的手腕上。

“吃飯。”簡短兩個字。

他不甘心:“師尊……”

張延卿語氣一沉:“我說吃飯。”

“……”“奧。”

在人們怪異的打量下,少年們規規矩矩吃完飯,将桌子收拾幹淨後,跟着張延卿一起上樓了。

樓上,跑堂的在給他們收拾房間。

沈冬藍拉住了跑堂的,問他:“小二,你知不知道這裏的人為什麽要喊蜀山做妖道?”

小二見識少,不識人,自然是不認得他們。但是聽得多,外界的一些傳聞,他也略知一二。

聽到他們問這個,像來喜八卦的小二,臉色都變得有些興奮了起來。

“還能怎麽……蜀山得罪人了呗。”

沈冬藍:“得罪人?得罪誰了?”

“妖道下山能傳到我們這小窩窩裏來,你說說在這七蜀八荒,誰能有這個本事?”

沈冬藍不解。縛小司一下了然:“太叔宇。”

“小公子真是聰明。”小二豎起大拇指:“這話我也不能說得太多。但蜀山是好是壞,大家心裏都跟明鏡兒似的……只不過得罪了上邊的人,是好的也得被這墨給潑髒了。”

沈冬藍拍拍他的肩膀:“你這小二倒是會說話。”

“聽得多了,那是自然。幾位小公子要是沒什麽事兒,我就先走了。”

“行吧。”沈冬藍擺手,小二便退下了。沒一會,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喊住他:“等等。”

小二腳步一頓:“還有何事?”

沈冬藍:“去給我們備些水沐浴。”

小二為難地笑了笑:“小公子一看就是外來的吧?我們這兒啊……別的都好,就是缺水……客棧是不負責洗澡水的……沒辦法,因為缺水,我們自己都是一年才有機會洗上一次澡。”

沈冬藍一驚:“這麽惡心麽?”

沈冬藍這番直接的話聽得小二是心裏窩火,便陰陽怪氣道:“我們是糙漢,小公子金枝玉貴,自然是不能相比。如若你們真的想沐浴,那就得自己費些力氣。”

說着指向西邊:“去金雀橋那邊……那邊有條河,喚遇龍河。就是離得有些遠,來回得要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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