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團子

瑾石第一次到京城也是秋末,那時候他正處于五歲的尾巴,正是傾訴欲旺盛的時候。

元初牽着他進城門,守城官兵例行詢問:“這是您兒子?”

那時候的元初也不過二十出頭,一路上被人問“孩他娘去哪兒了”、“這麽年輕就一個人帶孩子一定很辛苦”諸如此類的問題已經讓他麻木了,他沒有解釋,只是客氣地笑笑,說了句:“我徒弟。”

“是嫡傳大弟子喲!”瑾石在他旁邊叉着腰奶聲奶氣地強調自己的地位。

引來周圍一片善意的笑聲。

有路人姑娘掩唇:“真可愛。”

小瑾石睜着大眼睛:“姐姐好漂亮!”

姑娘立刻紅了臉,給他塞了一根糖葫蘆。

元初和守城的官兵道謝,收起文牒,轉身就看到自己“嫡傳大弟子”的懷裏抱着一堆東西,有吃的,有玩的,小爪子抓着一根糖葫蘆啃得滿臉都是糖,臉蛋紅紅的,紮起來的小發髻有點散,不知道被多少柔荑素手捏過。

他嘆了口氣,每次都是這樣,這娃娃跟誰都能自來熟。

元初拿出帕子剛準備給這小花貓擦嘴,就見一個身穿繪陣師袍服的人走了過來。

“請問是元九曜嗎?”

元初看了下他袖子上的徽記,認出來這位不止是一位繪陣司的在冊繪陣師,還是國師府的人,那人來的方向,停着一頂小轎。

“國師讓我來接您。”

國師梁杭,是元初的舊識。豐元二十一年的崇盡關一役,梁杭陷入苦戰,眼看就要被北城的主祭蘭安破陣沖關,是元初及時出手相救,與梁杭一起擊退蘭安,才讓大沐有了喘息的機會,最終北成和大沐兩敗俱傷,不得不議和。

元初在那之後謝絕了豐元帝封官的嘉賞,繼續獨自雲游,一直到六年後,他帶着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孩子,回到大沐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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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梁杭的消息如此靈通。

元初道了謝,卻沒有選擇和梁杭派來的人走。

“麻煩轉告國師大人,”元初淡淡說道,“待元某落定後,再上門拜訪。”

那人沒有強迫,只是客客氣氣地點了下頭,便轉身離開。

元初轉過身,瑾石的糖葫蘆已經吃完了,正準備拆那個裝着梨膏糖的紙袋。

他蹲下身,看着瑾石認真問道:“吃飽了嗎?”

瑾石拆紙袋的手頓了下,舔了舔嘴邊的糖渣,露出一個笑,兩枚淺淺的梨渦帶着讨好:“沒有沒有,這才哪兒到哪兒。”

“哦,”元初面無表情,“我還以為你一會不準備吃梨木烤鴨、水晶肘子、桂花糖藕、四喜丸子……”

“吃吃吃,”瑾石咽了下口水,立馬收拾好手裏的紙袋抱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乖巧地看着元初,“剛才的山楂果子開胃,現在正好餓了。”

元初冷哼一聲:“吃了也就罷了,還吃獨食。”

“我哪兒有!”瑾石立刻把壓在紙袋子下面的小紙盒遞過去,“糖葫蘆你又不喜歡吃,這不是給你留了你喜歡的桃花酥嘛!”

元初看着那小盒子,一只手拿過來,另一只手輕輕彈了下瑾石的腦門:“這還差不多。”

拿出帕子把徒弟的臉擦擦幹淨,元初一邊拎着桃花酥一邊拉着徒弟的小胖爪子走。

“剛才那人是誰呀。”瑾石好奇地問道,“我看他穿的衣服和別人不一樣,上面最起碼有十種陣法。”

元初看了他一眼:“你能感受出來有哪些陣嗎?”

瑾石想撓撓頭,但是手上還抱着東西,只好望了望天後說道:“你也知道我記不住那些陣法的名字,我只是能感覺到它們大概的作用,有傳送的、有抵擋傷害的,還有傳遞信息的,唔……他袖口那裏應該是有可以攻擊的鬥陣,唉,京城裏允許鬥陣嗎?”

元初看着仰着小臉的小團子,再次感嘆這孩子簡直就是一個陣法天才。

一般人對靈力或者靈氣的流動十分不敏感,甚至有的繪陣師費勁心力特地去鍛煉這種感知能力,結果可能也不盡如人意。

但這孩子在這方面的感官好像被放大了,元初只教了他一些陣法繪制的原理,再帶他去各個地方雲游,他現在雖然繪譜沒見過多少,但一個陣放在他面前他就能立刻知道這陣的用途和裏面的靈氣流向。

這也是為什麽一直雲游的元初會選擇帶他回到京城。

元初的能力很強,但他沒有教人的經驗,繪陣又大部分靠自身的閱歷和感覺,他只能慢慢引導,但他又怕這樣下去會耽誤瑾石的天賦,所以才帶他回到京城,京城有着成熟的繪陣開蒙學習的學堂,再加上繪陣司的存在,大沐有能力的繪陣師幾乎都在這裏了,對于瑾石這樣的孩子來說,着實是正式開啓學習繪陣的一個首選地點。

而且……

元初松開瑾石的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正午的太陽有些大,小孩仰着頭,因為迎着陽光有些刺眼,大眼睛不得不微微眯起。

他摸了摸瑾石的後腦勺:“走吧。”

元初當年謝絕了豐元帝的封官,但接受了豐元帝賞賜給他的在京城的住處,他帶着瑾石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找到了那處院落,牌匾幹幹淨淨,上面“元府”兩個字蒼勁有力,是豐元帝徐靖親筆所寫。

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中年男人看到遠處一愣,然後高興地上前來行了一禮:“是元九曜吧?”

瑾石好奇地打量着男人,這男人不是繪陣師,身上的衣服普普通通。

元初拿出了文牒,男人趕忙晃手:“不用給小人看不用給小人看,小人當年瞻仰過元九曜的風采,自然不會認不出,謝大人說元九曜不日即将回來,着小人趕緊把這裏打掃一下,這緊趕慢趕的,還好趕上了。”

剛走個梁國師,又來個謝大人,瑾石小聲地在心裏嘟囔。

元初也無奈地笑了笑:“幫我謝過謝右使,右使有心了。”

然後瑾石看到中年男人也帶人走了。

瑾石跟着元初進院子,迎面而來的是一處影壁,影壁上刻着一株蘭草。

繞過影壁,瑾石發現這裏的樹木被修剪地很好,正廳裏的桌椅都是上好的梨花木,被擦得很幹淨。

瑾石在廳裏轉了一圈,然後爬上梨花木的太師椅,摸了摸後面的香案,香案上擺着一樽香爐,淡淡的煙氣從裏面冒出來。

元初坐到他站着的那把太師椅上,用手臂圈住他防止小孩一個腳滑摔倒。

“發現什麽了?”

瑾石想了想,伸手穿過那袅袅升空的煙。

“有靈氣流動,但是這個流動效果……我沒見過。”

“這是迎客香,”元初說道,“和門口那株蘭草應和成為一個陣法,如果有人在門口,在這裏的香會發生變化,以提醒客人的到來。如果門口沒有人,那麽陣法的通路無法形成,它裏面的靈氣就一直在這裏,不會有任何流動。”

瑾石驚訝:“原來影壁那裏的蘭草也是陣法的一部分。”

元初笑了:“明白了吧,你要學的還有很多。說起來,你的《蘭芝流心譜》背得怎麽樣了?”

瑾石立馬開啓哼哼唧唧的模式。

元初嘆了一口氣,算了,等他正式入學堂的時候讓學堂的開蒙老師教他背吧。

瑾石一看元初不考他了,也不哼唧了,坐在元初的腿上要拆梨膏糖,被元初一把薅掉。

“一會帶你去吃好吃的,現在吃飽了就沒肚子吃了。”

瑾石只好乖乖放下,然後揉着小肚子問道:“那什麽時候去吃東西呀。”

元初把他抱到膝蓋上坐着,指着那香爐說道:“等一會看哪個先來。”

瑾石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那香爐。

“什麽哪個先來?”

然後那煙突然發生了變化,瑾石眼睛一亮:“靈氣方向變了!”

元初也笑了:“我們中午吃飯的地方來了。”

他站起身,摸了摸瑾石的腦袋:“你現在這等着,別亂跑。”

瑾石看着元初出去,沒一會,元初又回來,手上拿着兩張拜帖,臉上的表情不複之前的輕松。

那兩張拜帖一藍一黑,元初的模樣有些發愁。

瑾石一邊把手悄悄伸向梨膏糖的方向一邊擔憂地問道:“吃午飯的地方沒有了嗎?”

元初伸手把梨膏糖的紙袋子拿走,把兩張拜帖扣在桌上。

“有是有,”元初說,“不過現在有兩個,你得選一個。”

瑾石看着那兩張拜帖,就顏色來說,他喜歡藍色,但是……

他把手放在黑色的拜帖上:“這個。”

元初扣着那帖子,問:“為什麽選這個?”

“這兩張上都有陣法,”瑾石說道,“應該是傳訊陣法,但是……這張的傳訊陣法……上面流動的靈氣和靈氣運轉的方式很舒服。繪制這個陣法的人一定比藍色的那張要厲害。”

元初滿意地點點頭,他掀開那張黑色的帖子,瑾石看到它的正面用金色的篆體字寫着一個“梁”。

“那今天咱們就先去國師家蹭飯了!”元初拿起那帖子,然後他突然想起什麽一般,對瑾石說道,“對了,國師家有一個跟你同齡的小孩,你可以跟他一起玩,他繪陣很厲害,好像叫……梁方。”

作者有話要說:

瑾石這孩子從小就有點社交牛——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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