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方哥哥

瑾石第一次見到梁方,就深刻理解到了什麽叫“別人家的孩子”。

元初和國師梁杭寒暄,梁杭是位儒雅英俊的繪陣師,周身內斂的強大氣場瑾石只有在元初身上體會到過。

一個和梁杭長得八分像的小男孩乖巧地站在一旁,斯斯文文的小大人模樣,和他父親一樣,小小年紀就十分沉穩。

男孩看到瑾石好奇地看他,對瑾石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客氣微笑。

瑾石立馬回了個笑,附贈兩枚甜甜的小梨渦。

“這是犬子梁方,”梁杭把梁方帶到身前,“上個月剛過的生辰,已經六歲了。”

瑾石掰着手指,元初沒眼看地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別算了,人家比你大三個月。”

瑾石“哦”了一下,然後笑嘻嘻地對梁方軟軟地叫了聲:“阿方哥哥~”

絲毫不見外,還帶着矯揉造作的撒嬌。

這一般是瑾石面對漂亮大姐姐時的口吻,他知道自己這麽個語氣會引來姐姐們的憐惜,從而達到騙吃騙喝的目的。

但這次對面是個只比他大三個月的,可以說是同齡的小男孩。

元初看着那小孩被自家的糟心徒弟叫得渾身一顫,嘴角的弧度有點維持不住,好像想立馬轉身離開,但是良好的教養讓小家夥仍然保持着客氣的笑容,對瑾石點了點頭,用清亮的聲音說道:“你好。”

然後那孩子恭恭敬敬地給元初行了個禮:“見過元九曜。”

元初當時沒忍住,對瑾石說了那句一般家長都會對自家皮猴說的話——

“看看人家!”

瑾石無辜地眨了眨眼,元初把他拎到身前:“這是我徒弟,瑾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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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石學着梁方,給梁杭行禮:“見過梁九曜國師大人!”

不知道該用哪個稱呼的瑾石幹脆把前綴給堆疊全了,元初覺得心塞,梁杭卻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瑾石的腦袋:“你好呀。”

然後梁杭囑咐梁方:“帶弟弟去後面玩,一會飯好了叫你們。”

元初注意到梁方的小眉頭皺了一下,不由得暗自掐了把自家倒黴孩子。

“別搗亂,聽人家話。”

瑾石的小爪子一揮,一邊說着“師父放心”一邊快樂地向新認識的小夥伴跑過去。

“我們走吧!”

元初看到梁方的手握緊了一下又放開,小大人一般地給瑾石引路:“這邊請。”

他再次感嘆了一下梁杭的教育真不錯,不知道自家徒弟給他養一陣是不是也能培養成這樣。

不知道自己師父已經動了寄養心思的瑾石十分興奮地跟在“阿方哥哥”的旁邊。

“阿方哥哥……”

梁方聽到這個稱呼又是一顫,努力維持着聲線說道:“剛才聽聞元九曜講我比你只大三月餘,你不必稱呼我為‘哥哥’,直接喚我名字即可。”

瑾石想着京城裏的人說話都這麽文绉绉嗎?但還是從善如流地喚道:“好的阿方。”

梁方張了張口,想說能不能連名帶姓一起叫?我和你又沒那麽熟。但是想想還是作罷,畢竟是元九曜的徒弟,對于元九曜梁方還是心存尊敬的。

梁方不是個話多的孩子,瑾石卻是叽叽喳喳閑不住嘴的性子,一路上不斷問東問西,梁方本着地主之誼,能回答的都回答了,一直到看到書房一角,梁方才松了口氣。

“就是這裏,”梁方推開書房的門,站在門口,“請進。”

瑾石跨過門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挂着山河圖的屏風,那張圖不是簡單的水墨畫,而是一幅畫陣,上面的山有四季,白雲浮動,時不時地從山頭間飛出一兩只小鳥,飛入另一座山頭。

屏風的兩側是裝滿了書冊的架子,梁方帶瑾石繞過屏風,走向內屋,內屋裏有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案,書案上放着一個筆架,筆架上挂着不同規格的毛筆,筆架的旁邊也是一根筆,這根筆和毛筆不同,它懸空在一塊凹下去的玉石之上,瑾石感受到那裏有着靈氣流動。

這就是靈執,用來幫助繪陣之人聚集靈氣、并将靈氣更加精準地集中在陣法線條上的一種特殊的筆。

梁方伸手指了指書案旁一側小榻旁的書架:“這裏的書很多,請随便取讀。”

瑾石一愣,他有些委屈地看着梁方,他明明記得剛才梁九曜說的是“帶他去玩”,“玩”诶!為什麽現在要讀書?

但梁方已經展開一本書,拿起靈執開始準備蘸墨引繪陣了。

瑾石蹭到梁方的旁邊,看着他聚精會神地落筆,墨引在靈氣的引導下落在陣紙之上,靈氣在墨引中游走。

瑾石又看了眼梁方面前的那本書,書上的那頁陣法和梁方的筆下的陣法模樣漸漸重合。

瑾石明白了:“你在抄繪譜?”

繪譜又叫陣譜,上面都是些完整的、已經有無數前人驗證過的成型陣法,一般繪陣師依靠繪譜學習和使用陣法,所以抄繪譜和背繪譜是繪陣師的必修課。

梁方手腕翻轉,幹淨利落地收筆,一張繪譜完成。

他活動了一下手腕,點點頭:“對,今天還差三十張譜沒有繪。”

瑾石震驚,三十張!

“為什麽要抄這些啊……”

“要背的啊,”梁方理所當然地說,然後反問道,“你平時不背嗎?”

瑾石剛想說背那玩意幹嘛,然後來突然想起來什麽,問道:“诶那你背過《蘭芝流心譜》嗎?”

梁方不得不轉過頭,有些詫異地說:“那不是開蒙時學的四大基礎繪譜之一嗎?我三歲背的,裏面都是些基礎陣法。”

至今都沒有背下來過的瑾石:……

“那個……”瑾石想岔開話題,他從袖子裏掏出兩個小紙包,遞給梁方一個,“吃糖嗎?梨膏糖,秋天吃的。”

梁方看着那個被他攥得皺皺巴巴的紙包,不着痕跡地往旁邊挪了挪:“謝謝,我不吃,你吃吧。”

然後他伸手準備去翻書,沒想到被瑾石擋了一下。

“這個陣是幹什麽用的?”瑾石的腮幫子鼓出來一塊,嘴裏含糖含含糊糊地說,“這書上寫的什麽?什麽風…化雨……”

瑾石有記憶起就和元初東奔西走,沒有經過正兒八經的開蒙,字還沒認全。

“戾風化雨陣,”梁方拿起書翻過這一頁,開始畫下一個陣法,“這是鬥陣裏防禦陣法的一種。”

瑾石歪了歪腦袋:“鬥陣?”

梁方“嗯”了一聲,便不再多話。

瑾石伸長胳膊,要拿他剛才畫好的那張陣紙。

梁方不得不停筆,轉過頭問他:“你想幹什麽?”

瑾石指着那陣說:“這不是鬥陣。”

梁方一愣,他拿過書又翻回剛才那頁,指着那一小段的文字介紹給瑾石看:“這就是鬥陣。”

瑾石搖搖頭:“我字認得不多,讀不懂這個,但是你畫的陣,上面的靈氣流動根本就不是鬥陣。要麽是書錯了,要麽是你畫錯了。”

瑾石這話讓梁方的臉冷了下來。

梁方身為國師梁杭梁九曜的獨子,還沒學會走路就學會了如何拿靈執,雖然年紀不大,但背過的繪譜可不少,他現在的繪陣水平最低也能達到繪陣司的撰繪青印,能力遠超同齡人。

現在卻被一個比他小三個月的孩子說他畫錯了。

“我不會畫錯陣。”梁方冷冷地說道。

瑾石點頭:“那就是書錯了。”

梁方拎起那書,把封皮給瑾石看:“這是繪陣司繪承院出的北衙陣考繪譜。”

繪承院是繪陣司下屬的一個機構,它負責出有關繪陣的教學書籍,從繪陣啓蒙到陣考繪譜。繪陣師如果想進入繪陣司,就必須通過陣考,也就是需要購買繪承院出的陣考繪譜。梁方是國師獨子,拿到的書定然是繪承院出的官方繪譜。

梁方的言下之意,就是瑾石空口斷錯。

瑾石卻仿佛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他拿過那本繪譜和梁方畫的陣對照,果真是一模一樣。

他放下書,拿起陣法:“那不如我們來試試吧?”

梁方看着他:“你會鬥陣?”

瑾石一聽這個,眉目之間湧上為難:“我讨厭鬥陣。”

讨厭,但是會。

梁方點頭:“那行,那你就以風類陣法攻向我,我們來試試這個陣法到底有沒有用。”

繪制在陣紙上的陣法都會留個靈氣激活的點,留給繪陣師們驗證效果。

梁方和瑾石站在院子裏,手裏捏着那一點,看着手上空空如也的瑾石。

“你不用靈執嗎?”

瑾石裝模作樣地舉起手:“我不用靈執。”

梁方這才正視他,有些驚訝:“你已經能不用靈執施陣了?”

那是只有達到神筆階段的繪陣師才能有的能力,可是……梁方狐疑不定地看向瑾石,他才這麽小,就算是元九曜的徒弟,也不應該……

瑾石擡起小下巴:“嗯哼,你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了!”

梁方讓自己停止亂想,面色嚴肅地一手拿着靈執一手舉起那陣紙,靈執點在其中一點,靈氣開始湧動:“你來吧!”

瑾石深吸一口氣,雙手合攏放到胸口,嘴裏念念有詞:“太上老君洪荒大帝三昧真火聽我號令——”

完全聽不懂瑾石在念什麽的梁方不由得繃緊身體。

醞釀良久後,瑾石驟然大喝一聲!

“嘿!哈!”

梁方的手适時用力,靈氣點中那本該是激活陣法的一點!

什麽也沒發生。

梁方眨了眨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裏的陣法。

靈氣進入了陣紙之中,但陣法卻沒有被激活。

“我就說吧,它根本就不是什麽鬥陣,”瑾石慢悠悠地晃過來,“或者說,它根本就不是一個完整的陣法。”

梁方看着自己手裏的陣法,有些茫然地問:“那你剛才的那個攻擊……”

瑾石噗嗤笑出聲:“哪兒有什麽攻擊啊,我沒帶靈執怎麽可能能畫出陣法,但是!等我将來真的成了繪陣師,一定能做到不依靠外物就能畫出陣法的!不過——”

他指着梁方手裏的紙問道:“這陣法還真是沒畫全啊……那什麽繪承院的陣法都是這種不全的嗎?你平時繪完陣,都不試試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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