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宋成園

原來是問這個…他還以為這文王是又來找茬的呢。

瑾石悄悄松了口氣,左顧右盼找了一圈後,拿桌上的個梁方留的那個蔥花餅,擡高,然後指了指桌上的茶盞。

“他在下面布陣,我的陣在上面,覆蓋住了他的範圍,而他在我的陣下面,所以他沒有辦法布出比我更高的陣,所以睚眦陣判定那個陣下面的範圍是我的。”

“但你怎麽能布出那麽高的陣?你們的地形是什麽樣的?有懸崖峭壁?”

瑾石搖了搖頭:“是樹林,我用樹冠布陣的!”

徐允還是不能想象:“你是爬上去的?”

瑾石往窗外看看,這裏沒有那種環境,于是他犯了難:“……你去西南茂寧縣附近的樹林就知道了。”

徐允肯定不可能現在去,于是他放棄糾結這個點:“所以他沒辦法争得你的屬地,我聽說你沒有費一兵一卒,那麽按照梁方的習慣,他應該是留了兵力在大本營和已占屬地的,這時候你的兵力應該多過他才對,直接兵力硬剛擒住他不就贏了?怎麽會輸呢?”

因為他搞錯了“擒住”的定義……

“我是抓住了他……”瑾石眨了眨眼,“但是我的兵也在大本營,我讓他們完成誘餌任務就回去了。”

他留金甲在刻有陣法印記的樹旁,是生怕梁方看不到這小記號。

徐允理解了一下他的話,不可置信地說道:“所以……你所謂的抓住……是你自己親自……?”

“嗯!我當時從後面牢牢抱住了他!”瑾石用力點了點頭,然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但是我沒搞明白完全控制的意義……”

梁方告訴過他,要想結束,是需要占據所有領地或者“完全控制”住對方,但他理解成了簡單的“抓住”。

徐允一時無語,原來瑾石輸在了不懂規則。

他看着瑾石,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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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石答得很快:“我叫瑾石,今年五歲了,不過等過年之後,就六歲啦!”

徐允一愣:“瑾石?你就是元九曜的那個徒弟?”

瑾石聽他提到元初,頓時放松下來:“你也認識我師父嗎?”

徐允卻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最後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做得不錯。”

接着便帶着随從太監轉身離開,留下瑾石一頭霧水。

瑾石側過頭看向宋成園:“這個殿下是來做……”

他沒有說完,因為宋成園現在的臉色有點不太自然。

啊,先生為什麽是這個表情,難道剛才自己……說錯話了?

瑾石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宋成園的袖子:“先生?”

宋成園回過神,他勉強對瑾石露出一個笑:“吃好了嗎?我們回去吧。”

瑾石看看外面,大部分人開始往外走,他問道:“不等梁方了嗎?”

宋成園仿佛這才想起來梁小公子。

“啊對,還要等小公子。”

于是他帶着瑾石又坐會了原先的位置,但卻沒有向剛才那樣時不時地看着外面的情況,好像有了什麽心事一般。

瑾石看到他拿出陣紙寫了些什麽東西,接着驅動了陣紙背面的陣法,陣法将紙一燒而盡。

是傳信用的陣法,瑾石在心裏默默地想,但是他沒有好奇去問,因為宋成園剛才的神情實在是讓他擔心。

他小聲地問道:“我剛才是不小心說錯了什麽話,給先生帶來麻煩了嗎?”

宋成園看着面前的小孩子惴惴不安的模樣,他在心裏嘆了口氣,一個一直在外面游歷、現在還不到六歲的小孩子能懂什麽呢。

“沒事,”宋成園寬慰他,“你沒有說錯什麽。”

既然先生都這麽說了,那瑾石也就沒有再往下問了。

他轉頭向窗口掃去,然後突然站起身:“梁方出來啦!”

不到中午梁方就完成了大比,可見後面的對手按照宋成園說的确實越來越容易對付。

梁方出來的時候,來接人的是國師府的轎子,但他并沒有立刻上轎,而是四處張望。

“梁方!”瑾石喊着他的名字一路從茶樓處跑了過來,“給!”

梁方的手裏被塞了一個紙包,紙包裏溫溫熱熱的。

他看着瑾石,瑾石對他仍然笑得像往常一樣,并沒有什麽不同,梁方心裏松了一口氣。

他怕瑾石會因為剛才那場大比對他心生不滿。

但現在看着瑾石明快的笑容,梁方放下了心。

他低頭看着手裏的紙包:“這是……”

“蔥花餅!”瑾石給他拆開,“你嘗嘗!特別好吃!在那家茶樓買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茶樓還賣蔥花餅,但是梁方一上午的鬥陣确實能量消耗比較大,他咬了一口,鹹香的味道在嘴裏散開,讓他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下來。

“嗯,”梁方點了下腦袋,肯定了瑾石的品味,“好吃!”

宋成園看着兩個小孩有說有笑和之前一樣沒什麽嫌隙的模樣,他嘆了口氣。

希望他們能一直這麽好下去吧。

等瑾石晚上回家的時候,本來想和元初說他今天也去雛鷹冬戰了,卻不想元初罕見地一臉嚴肅地坐在正廳等着他,而皇帝派來幫着元初照顧他起居的李嬷嬷在進屋前悄悄拉住他,問他餓不餓,他給李嬷嬷比了個放心的小表情,悄聲說自己吃過啦。

“瑾石!”元初看着外面的小孩沉聲喊了一嗓子,“進來。”

李嬷嬷看着從來不跟孩子生氣的元府老爺繃着臉,趕緊把瑾石放進去,放進去之前給了他個眼色——

別惹老爺生氣。

瑾石趕緊一路小跑進屋子,在他師父旁邊起膩:“哎呀,你在這裏等多久啦,今天晚上……”

“行了,”元初打斷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好。”

元初很少這麽正經跟他說話,瑾石知道今晚沒有撒嬌扮癡的機會,乖乖爬上椅子坐得端端正正。

“我問你,今天上午你是不是去雛鷹冬戰了?”

瑾石有些委屈:“不是你說想知道梁方去做什麽了就可以直接問宋先生麽,宋先生就直接帶我去了呀。”

元初以為宋成園最多跟他在學堂裏解釋一下,但沒想到他直接把這孩子帶進去了,當然這怪不得瑾石。

“我聽說你也上場了?”

瑾石更委屈了:“那個大陣選的我呀!不是我自己要上去的!”

元初眸色深沉:“我又沒怪你上去。”

那你臉色這麽沉幹什麽,瑾石扁扁嘴,沒有說話。

“我是要問你,”元初恨鐵不成鋼,“你怎麽輸了?不是都鎖定屬地了嗎?”

瑾石腦袋突然卡了殼。

又是這個問題???

合着這一個兩個的,都是找他來複盤那場鬥陣來的?

但這位是自己的親親師父,自然要給解釋一番,不然師父真覺得他這個徒弟收毀了咋整。

元初聽完瑾石的解釋之後,嘴裏“啧”了一聲,并沒有像宋成園和徐允那樣到此為止,而是點了點桌子:“這也就是你鑽了睚眦陣境的空子,要是放現實裏兩軍對壘,你這種雞肋的陣法早就被破得一幹二淨了。”

瑾石當然知道自己是在鑽空子。

早在他進入睚眦陣境看梁方鬥完第一場後,他就意識到這個陣境判定屬地靠的是陣法的覆蓋範圍。

也許是因為這是孩童的鬥陣,陣境裏帶着保護性的措施,包括攻擊性陣法都只能用束縛擒拿,不能真的見血傷人,殺傷性大的陣法更是不能用,所以只要以自己的陣能蓋住梁方的陣,那麽不論梁方的陣消不消,他的陣所蓋住的範圍就是判定屬于他的。

但是當真實戰鬥的時候,這種陣是會被人從內部破掉的。

“還有最後,你居然直接上去抓?!”元初覺得自己聽到這消息的時候簡直心塞,“你還記得你自己是繪陣師嗎?”

繪陣師幾乎不近戰,因為繪陣師的近身作戰能力太弱。

“我又不是自己願意上去的,”瑾石嘟囔,“我不想跟梁方打啊。”

元初伸手輕輕戳了戳他的腦袋:“雛!鷹!冬!戰!那可是給大沐挑選适合放到戰場鬥陣的苗子的!不打怎麽能行?下次你再上去,不許給我用這種投機取巧的方法!”

“下次我不去了……”瑾石低聲說道,“我……還是不喜歡鬥陣,不對,我不讨厭鬥陣的陣法,陣法沒有錯,我只是讨厭人用陣法争鬥。”

他叫金甲軍回營地,他避戰梁方,都是因為他看不得有“人”在鬥陣中被傷害,他看不得犧牲,更看不得有人因為陣法犧牲,就像當初大沐和北成的戰争,多少人直接在戰争中戰死,又有多少人是因為輔助繪陣師布陣而亡。

他只想去山水之間,找可以自在穿梭于三千世界的逍遙大陣,不想像那些大人們那樣,為了某些他不懂的東西,權勢、功名、財富,去用陣法争鬥。

瑾石覺得,陣法應該是純粹的。

元初深深嘆了一口氣,他站起身,到瑾石面前,微微躬身,捧起小孩的臉讓他正視自己。

“瑾石,你之前一直在逃避鬥陣,我一直縱容你,想着哪天你看到了鬥陣,體驗到了鬥陣,身為繪陣師自然會被激起這股熱血,但你現在仍然這樣。”

瑾石看着元初的眼睛,元初右眼眼尾有一顆小痣。

“我……只想走遍山河,然後繪制出逍遙陣。”瑾石小聲說。

“我剛出山那會,和你的想法是一樣的,”元初說,“走遍山河,繪制出逍遙陣,去三千世界看看。但是瑾石,等你真的開啓這段旅途的時候,你就會發現,你想孤身一人走遍山河,不沾染任何人間紛争是不可能的。因為你不可能永遠都不和任何人打交道。你想想,咱們即使在深山裏,是不是還能碰到人?”

瑾石自有記憶起,就和元初一起雲游。他們見過了海邊織網捕魚的漁家,見過了深山裏磨石擦弓的獵戶,見過了熱鬧市井的煙火氣息,也見過偏遠山村的袅袅炊煙。

“你想走遍河山,想從中探尋繪制逍遙陣的線索,可是瑾石,”元初摸了摸他的頭發,“你知道當年北成打到了崇盡關,我和你走過的那些路如果在當年,大部分都是由北成軍占據,戰火紛飛,哪裏還能容你安穩地走遍河山?戰争肯定會有犧牲,它對被犧牲的那部分人來說是不公平的,但如果大沐不安定,更多的犧牲還會繼續,就算雲游避世,又能躲避到哪裏?”

“我知道那個蘭安,”瑾石垂下眼睛,“我不喜歡他,他就是用陣法傷害別人。”

是那個叫蘭安的人将陣法用在了戰争中,打碎了平靜的山河。

“可是,”元初沉沉地說,“你是攔不住別人用陣法的。”

瑾石一怔。

“瑾石,以前覺得你還小,但是現在,”元初繼續說道,“我覺得這句話我應該早跟你說。”

元初伸手摸着瑾石的眼角:“我知道你已經明白,陣法是用來傷人還是救人,取決于用陣法的人。但是,你還要知道,戰争的起與止,取決于那個實力最強之人或者勢力的意志。而逃避争鬥的人,最終等待的只能是別人的抉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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