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意
這幅山水畫陣是梁方每次和人鬥陣贏了回來都要看的,那是他至今都無法完成的作品,是他的父親梁杭讓他從很久之前就開始着墨的,屬于他自己的未完成陣境。
因為梁方的鬥陣水平已經遠超同齡孩子,在瑾石出現之前,他和同一代的對手鬥陣基本上都是碾壓獲勝,為了防止他驕傲自滿,梁杭給他留下了“繪出陣境”這樣的難題,在梁杭看來,哪怕梁方再天才、再努力,也不可能在六歲就找到繪制陣境的關竅,畢竟但凡一個人能繪出屬于自己的陣境,那麽就意味着這個人已經可以達到九曜的級別。
哪有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能達到這個級別的。
但沒想到,瑾石陰差陽錯打翻的墨引,讓梁方這幅畫陣竟然成型了,不但成型,還把沾着墨引的他給引了進去,成為了陣中一景。
梁方喚了幾聲,裏面看起來和瑾石穿着一般的小人聽不到他的話,已經開始一個人兀自探索起畫中世界。
梁方有些慌了,這幅陣境他根本就沒有畫完,自然也沒來得及設出口和入口。
雖然陣境不一定非得有出入口,一般找到陣眼就能破陣,而畫陣先畫陣眼,梁方也确實在這幅陣裏設了陣眼,可瑾石并不知道陣眼所在啊!如果瑾石在陣境中找不到陣眼,那他就會被困在這幅畫裏永遠都出不來了!
梁方立刻往外奔去想要喊人,卻又怕那畫出什麽差池,于是半路頓住腳步,回到書桌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畫,再慌亂地往外跑去。
他詢問下人父親所在的地方,得知梁杭正在書房會客,顧不得平日裏的禮儀,跌跌撞撞地闖了進去。
“父親,我……”
梁方看清裏面父親的“客人”,頓時卡了殼。
竟然是元初。
元初笑着跟他打招呼:“恭喜小公子雛鷹冬戰一舉奪魁。”
“元九曜!”
元初有些驚訝地看着平時客氣有禮的梁方竟然罕見地露出驚慌的情緒,小孩的眼角居然有了淚花。
“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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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初話還沒說完,就見梁方把懷裏的畫軸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
然後梁方後退一步,對他跪下:“都是晚輩的錯,讓瑾石……讓瑾石不小心進到我的畫陣裏了!請元九曜和父親想辦法救瑾石出來!”
元初自然是不會幹站着受了這禮,他上前去要把梁方拉起來,沒想到梁方這孩子倔得要死。
“是……是我錯了,是我……我害得瑾石……”
元初還沒說話,就聽梁杭冷聲喝道:“做錯事就想辦法彌補,跪在地上能解決問題嗎?”
元初一個用力把梁方拉起來:“來,從頭到尾說說。”
大人們心裏想的都是兩個五六歲的孩子能整出什麽事,但等梁方說完,兩個大人都沉默了。
他們還真整出來事了。
元初的眉頭皺起,他和梁杭看向桌子上的畫陣,梁方站在一邊,小手攥得泛白。
“你是說……”元初摸了摸那畫陣上已經幹了的墨引,黑色的墨引彙成了黑色的小溪,代表着瑾石的那個小人兒正在溪水邊玩,“這條線,是瑾石打翻墨引落下的?”
梁方點點頭。
“一個繪陣師的陣境,只有他自己能完成……因為每個人的’氣‘是不同的,按照你說的,當時你的手上并沒有靈執,也沒有墨引,所以只能說是瑾石的手上帶着靈氣,碰了墨引,那靈氣引導墨引補充了你這陣境的最後一筆,”梁杭伸手碰觸了下那山,又碰了下那道溪水,“這确實是兩個不同的’氣‘。也就是說……”
梁杭擡起眼,和元初交換了一個難以置信的眼神。
元初有些複雜地看了眼正在全神貫注盯着畫陣的梁方,對梁杭說道:“要驗證也很容易。”
梁方有些迷茫地看着大人們:“驗證……什麽?”
元初蹲下身,按着他的肩膀問道:“你之前在雛鷹冬戰上和瑾石交手的時候,有沒有碰到過瑾石畫的陣法?”
梁方點點頭。
元初又問:“那你當時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比如,看到了什麽幻象或者聽到什麽聲音之類的?”
梁方回憶了一下,然後說道:“幻象……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象,我記得在我覆蓋瑾石刻在樹上的那個陣法的時候,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屬于當時我周邊那個環境的聲音。”
元初站起身,對梁杭說道:“八、九不離十了。”
梁方還是困惑,他看了眼畫裏代表瑾石的那個小人,小人已經不像剛才那樣四處閑逛,而是停在了黑色的溪水邊不動。
梁方确定自己的畫陣裏不會有任何危險因素,但是他還是怕瑾石會在裏面發生什麽意外,于是他有些不安地問元初:“父親,元九曜,你們有辦法救出瑾石了嗎?”
元初跟梁杭點了下頭,然後對梁方說道:“現在只有你能救他。”
“什麽辦法您盡管說,”梁方堅定地說道,“只要能救瑾石出來,我什麽都願意做。”
元初有些意外梁方居然帶了這樣的決心,他有些失笑地問梁方:“瑾石對你來說這麽重要嗎?”
梁方不懂為什麽元初會問這句話,但是他還是鄭重地點頭:“瑾石是我唯一的朋友。”
梁方從開始繪陣起,就沒有遇到過什麽朋友,或許說曾經有,但在他展現出強大的繪陣天賦後,大部分都開始疏遠他。而另一些因為他的能力故意接近或者讨好他的小孩,總是對他帶着些崇拜的情緒,梁方帶着小天才的傲氣,自然也看不上這些人。
只有瑾石。
瑾石展現出的天賦将他內心那點小傲慢擊碎,但又不像那些視他為對手的人對他産生敵意和嫉妒,也不會因為他贏了他而産生疏遠。
瑾石是他的朋友,是他唯一認可的朋友。
也是他認為唯一的會在不久的未來就追趕上自己的人。
元初對梁杭搖頭嘆道:“天意。”
梁杭繞到梁方的旁邊,拉起他的手,放在那畫上:“你試着,用手觸碰這條黑色的溪水,把靈氣逼在指尖。”
梁方繪陣從來都是用靈執,這是他第一次脫離靈執直接把靈氣逼出。
靈氣在身體裏游走,從他的指尖蔓延到那黑色的溪水上。
梁杭握着他的手腕:“小心控制靈氣,不要漫到別的你畫的線上。”
梁方聚精會神,無形的靈氣開始聚成長長的靈氣帶,漸漸覆蓋上了溪水。
瑾石餓得有些暈,他蹲在黑色的溪水邊上,開始第十次回憶自己進來的過程。
他大概能猜出來這是梁方放在桌上的那個陣境,但是他記得這陣境應該還差一點才能完成,但沒想到他現在竟然進入到了這裏。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帶有梁方的氣息,除了面前這緩緩流入的溪水,瑾石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原本梳得好好的發髻有些散,這溪水就是自己不小心打翻的墨引,裏面是自己的氣息,
當時真的應該好好看看,瑾石沮喪地想,最起碼感受一下這陣的陣眼啊,現在他已經身在陣中,找陣眼可得走遍這整個陣境,但是他現在餓得一步都不想走了。
看着面前的溪水,瑾石把手伸去,想着能不能以這個有自己氣息的東西當個突破口。
突然,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正在慢慢替代這溪水裏自己的那部分氣息。
是梁方!
屬于梁方的氣息緩慢而笨拙的逼近瑾石,瑾石放出自己的靈氣,兩股靈氣在溪水中交彙的一瞬間,瑾石突然感覺自己周身一亮,然後他看到了一臉關注地看着自己的元初和梁杭。
瑾石有些茫然,他想叫一聲“師父”卻發現身體不受控制。
他聽見自己發出了梁方的聲音:“我,我感受到他了!”
瑾石震驚,難道自己在梁方的身體裏?
接着,他看到自己師父的嘴唇翕動:“告訴他陣眼。”
然後他聽到梁方說道:“瑾石,你,你聽得到我說話嗎?陣眼在距離這條溪水往上,哦不是,往北的樹林裏,有一株紅色的花,把它拔掉就可以出來了!紅色的花,紅色的……”
梁方的聲音突然斷開,瑾石回神,他仍然在黑色的溪水旁。
瑾石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探入到溪水裏,溪水已經充滿了梁方的氣息,但那靈氣并不像剛才那樣流動。
他有些擔心,梁方會不會出什麽問題?但又轉念一想,外面有元初和梁杭,應該不會讓他有什麽危險。
于是瑾石站起身,往北邊的樹林走去。
他得先找到陣眼出去。
紅色的花十分好找,瑾石走了不到一刻鐘,就見到了那參天大樹下的紅花,他蹲下身,感受到整個陣境的靈氣都在穿過這紅色的花朵,這花朵就是整個陣境的陣眼,他伸出手,輕松地就将那紅花拔起,緊接着,整個世界震動了一下,山和水漸漸變得透明,手裏的花朵緩緩枯萎,整個陣境開始慢慢地破碎,下一刻,天旋地轉,瑾石跌坐在地上,燈火通明的屋子裏,一個身影撲上來緊緊地抱住了他。
“太好了……”梁方的聲音帶着哽咽在他的頸側響起,“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瑾石下意識地擡起手想回抱住小夥伴,但卻一瞬間有些拿捏不準這種抱抱算不算輕浮,肚子裏适時地傳出了聲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本來就不怎麽穩的小發髻登時散了。
“那個……”他小聲地在梁方的耳邊說道,“我有點餓了……”
瑾石感覺抱着自己的小夥伴身體突然僵了一下,然後整個人一軟,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梁方……梁方?喂!你怎麽了!梁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