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瀕死
瑾石看到徐允, 便明白了方才那個小公公恐怕是徐允的人,而什麽元初想見他,多半也是騙他來這裏的托詞。
“見過文王殿下。”
雖然對于徐允的欺騙瑾石很生氣, 但好歹現在是在宮裏, 徐允又是二皇子,瑾石不得不行禮。
“不必多禮。”
徐允上前一步想要扶起來他, 沒想到瑾石自顧自地站起身,躲開了他的手。
徐允的手一頓, 他眼睛裏隐隐有一絲黑色的霧氣劃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文王殿下要騙我過來, ”瑾石鼓着腮幫子加重了“騙”那個字,透露出明顯生氣的小情緒,“但是現下繪陣要開始了, 我得過去了。”
徐允的眼神一暗:“瑾石, 你二月二之後就要離開了是嗎?”
這是皇帝給瑾石承諾的讓他們師徒離開的時間, 瑾石點了點頭。
“果然, ”徐允苦笑了下,“父皇告誡我和皇兄,讓你們安靜地過個年,這段時間不讓我們去找由頭打擾你們。”
那你現在來找我不就是抗旨麽,瑾石腹诽。
“但是, 我還是忍不住, ”徐允定定看向他,“你……能再給我個機會嗎?”
瑾石不解:“機會?”
“梁方受傷, 真的不是我做的,”徐允有些急地解釋道, “我是很想在這次冬戰奪魁, 但是我真的沒有想過那樣害他。”
瑾石想到梁方憔悴的臉, 心裏自然是不肯信徐允的,就算不是徐允吩咐的,多半也是徐允的舅舅做的,就像梁方家裏那本錯誤的繪譜一樣,和右使府脫不開關系。
“但是你之前明明說過梁方不會參加這次大比。”瑾石說道。
Advertisement
徐允啞口無言,這在瑾石看來就是心虛的表現。
“文王殿下做什麽都和我無關,”瑾石轉身,繪陣的時間快到了,“反正我二月二之後就會離京了。”
徐允上前攔住他的去路。
“瑾石,我只是,只是想找一個人,承載我繪陣師的夢想而已,我不像你們可以自由追逐自己的繪陣之道,我身上有着我不得不背負的責任!”
瑾石擡眼看他,徐允的神色十分激動。
“父皇已經禁止我繼續研究陣法了,他說皇子要有皇子的樣子,要想着大沐的社稷,可是瑾石,繪陣是我從小的夢想,我又有繪陣的天賦,我不想放棄它!”
徐允比他高出一個腦袋,瑾石擡頭看着他,被擋住去路的他十分煩躁,于是毫不客氣地說道:“我沒有看出來繪陣是你的夢想,你只不過是因為有人誇你、捧你的繪陣能力,所以你才想在這方面有所成就。”
徐允立刻反駁:“你胡說!”
瑾石看看月亮的位置,有些不耐煩地大聲說道:“如果繪陣是你的夢想,你不會等到八歲再站上睚眦陣境,就像你派人看了兩天我的繪陣一樣,你就是害怕梁方,甚至還怕我!怕每一個潛在的比你強的同齡人!”
許許多多真心喜歡繪陣、喜歡鬥陣、想要證明自己的小孩,都是一到年紀就往睚眦陣境跑,親眼看一場鬥陣大比,那是從骨子裏就帶着躍躍欲試的激動。
就連瑾石這樣一開始對鬥陣帶有抵觸情緒的小孩,都無法拒絕這樣的一場大比,更何況是一直想方設法贏的徐允呢?
因為鬥陣本身就是繪陣師思維和思維的碰撞,在碰撞和沖突中,會有給予繪陣師更多的思考,對自身的繪陣境界大有裨益。
這也是為什麽梁方一開始就認為沒有繪陣師會拒絕鬥陣。
親臨現場的悸動很難有其他的替代。
徐允的眼睛裏已經漸漸漫上黑霧,但瑾石并沒有注意到,他急于找機會擺脫徐允。
徐允扭曲地笑了下:“我怕你們?!”
“不,”瑾石随口道,“你只是害怕失敗而已。而你所謂的天賦,也不過是像抄襲梁方陣法那樣,重複使用謝右使教你的方法罷了。”
害怕失敗,所以動用謝崇的勢力,用整個繪陣司南衙的智囊團給他分析對手,尋找破陣方法。
這都是尋常繪陣師無法企及的能量。
睚眦陣境只能保證參賽孩童本身的基本公平,但對于這種大比外的招數,無法限制。
靠着那些已經是繪陣師的大人們給自己出謀劃策,一場鬥陣裏全是在根據大人們給的陣法來,沒有一點自己的思考和因地制宜的靈活,所以他和梁方那場鬥陣最後才會黔驢技窮,選擇強攻反而落入梁方的陷阱。
和瑾石那一場,他更是不知變通,愣是直白地把梁方的陣法順序搬了過來。
徐允花了三年甚至更多的時間去分析京城裏每一個可能和他對陣的對手,想在最後幾年一鳴驚人,坐實“繪陣神童”的名頭,卻不想後面三年碰上了真正的“神童”。
當年梁方的名頭在他眼裏也不過是國師府為了應對他因繪陣而招皇帝喜歡所捏造出的“虛名”,但跟梁方實打實的交手後,他才知道“虛”的是自己。
瑾石感覺衣領驟然一緊,徐允雙手死死地掐着他脖子,瑾石不由地把手放在他的手腕上想要把他拉開。
“放……放開……”
空氣越來越少,瑾石有些頭暈目眩。
突然,一縷光直沖天空,炸出美麗的金色花朵。
“呵呵,”徐允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看看,繪陣天才又怎樣,神童又如何?!沒有人會在意你!”
年夜的繪陣,開始了嗎……
瑾石的腦袋已經有些轉不動了,下一刻,一陣刺骨的寒意包裹了他,薄薄的冰面被砸破,冰水刺激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膚——他被徐允扔到荷花池裏了!
瑾石掙紮着,他本就不太擅長浮水,身上又是繁重的祝禱服,幾乎一沾水就往下沉。
“……瑾石公子……”
“……瑾石小公子……”
好像有呼喊聲隐約傳來,瑾石憋着一口氣,想要掙紮着露出頭求救,卻不想碰到的是冷硬的冰面。
徐允……他竟然用陣法封住了水面!
瑾石絕望地透過冰面看着那有些扭曲的吉祥如意陣産生的絢爛煙花,那每一段的效果他都爛熟于心,他的腿開始抽筋,肺裏的氣體在慢慢消失,這一刻仿佛被拉得很長。
他就要死了嗎?
金色的陣法效果緩緩落下,突然,瑾石感受到了一縷熟悉的氣息!
他的大腦瞬間恢複了一刻清明,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叫嚣着不甘心在這裏死去,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已經凍僵的指頭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以帶着靈氣的血為墨引,以冰為陣紙,瑾石咬牙在冰的背面用盡所有的力氣,引導着混合靈氣的血,畫完了這有可能成為他這輩子最後的陣法,來回應那利用吉祥如意陣擴散開的陣氣!
看着被水又慢慢暈開的痕跡,瑾石最後一口氣吐出,徹底失去意識,小孩的身體順着水緩緩往下墜。
倏地,一個巨大的陣法浮現在池水上空,荷花池的冰面瞬間破碎,冰下的水仿佛受到什麽力一般,卷成旋被吸到陣法之中,快速幹涸的池子露出底部的淤泥,和那躺在淤泥裏不知生死的小小身軀。
梁方想要沖下去,元初卻袖子一甩,利落地收了那吸水的陣法,比他更快一步,踏着淤泥如履平地一般飛到瑾石的身邊,将瑾石從浸透了水的繁雜衣物裏抱出,又脫下自己的外袍将瑾石裹住,然後用他從未有過的冰冷口吻命令道:“去叫太醫。”
這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除夕夜。
先是本來應該随使者過來的北成二皇子默容應以北成皇帝身體不适需要盡孝為由沒有到場。
再是本該繪制吉祥如意陣的本屆雛鷹冬戰的魁首神童瑾石臨場失蹤。
接着便是欽天監想作為應急辦法讓替代瑾石上去同時繪陣和誦辭的梁方念到一半就突然離開繪壇沖了出去。
後來是那失蹤的神童、元九曜的寶貝徒弟被發現被人封死在了那處人跡罕至的荷花池裏,雖然人救了上來,但生死未蔔,能不能熬過這個夜晚都是未知數。
最後就是極具繪陣潛力的二皇子、文王殿下徐允入魔,而那封住瑾石的冰面上,有他的陣氣痕跡。
龍顏震怒。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元府和右使府徹底決裂,二皇子一脈本次怕是要元氣大傷。
但這些都不是梁方關心的,他站在門邊,直直地看着裏屋,元初臉色凝重地按着瑾石的手腕幫他梳理靈脈,太醫在瑾石的身上小心施針,小孩白嫩的肌膚幾乎被紮成了刺猬,呼吸微弱,屋裏有着加熱陣法的加持,梁方自己的臉有些紅熱,但瑾石的臉仍然慘白。
有人邁進屋子裏,等在外屋的大人們齊刷刷地跪了一片,梁方知道那是皇帝來了,但他此刻連頭都不想回,更別提有所動作了,在他心裏,這時候是連皇帝一起恨的,恨他的兒子為什麽要如此對待瑾石。
梁杭見狀想要替梁方告罪,皇帝擺了擺手,讓他們都不要多禮,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和一個小孩子計較。
“太醫說,要看能不能熬得過今晚了。”梁杭小聲說道。
皇帝走到內屋門口,看了看直愣愣地站着的梁方,又看看那趴在床上的瑾石,嘆了口氣,對梁杭說道:“帶梁方先回去吧,他年紀小……”
“我不。”梁方直白地拒絕。
梁杭立馬斥責:“梁方,不得無禮!”
皇帝還沒有說話,就聽元初在裏面喚道:“梁方,過來。”
梁方立馬擡腿跑進去,元初一手按着瑾石的靈脈,一手指了指瑾石的額頭部位:“用靈氣彙集到指尖,然後輕輕放他的靈臺之上,就像上次瑾石入畫的時候你做的那樣,還記得嗎?”
梁方點頭。
他伸出手,三指并攏,調動體內的靈氣彙聚,然後輕輕放到瑾石的額頭之上。
沒有任何溫度,梁方有些想哭,難怪瑾石的臉色這麽白,他的額頭都是冰冷的。
“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元初說,“你要想辦法,把瑾石從那條路上喚回來。”
梁方咬着牙,讓自己不要掉眼淚,他小聲問:“哪條路?”
元初深吸了一口氣:“黃泉路。”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第一更!稍後還有兩更!
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