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分別

謝崇自從成善進來後就一直盯着他後面小太監懷裏的那個盒子, 成善擡着下巴,喊了一聲“敬言。”

那名為敬言的小太監便小心翼翼地把懷裏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後退一步, 成善拿出皇帝的陣印印在盒子上, 盒子開啓,裏面是一根青色的玉筆, 玉筆的尾部散落着金色的小點,熠熠生輝, 瑾石認出那是一柄靈執。

謝崇伸手要去拿那根靈執, 被成善擋住:“诶,謝九曜不要急。”

只見成善不緊不慢地拿出一頁紙,又拎起筆, 數了數筆末尾的金色小點, 在紙上寫了個數字。

“這是塗央, ”元初小聲對瑾石說道, “用塗央下一次封靈印,尾部的金色小點就會多一個,解一次封靈印,小點就會少一個,每次用之前都要與上次數目做比對和記錄。”

瑾石點點頭。

謝崇眼神陰翳地看了眼成善, 在成善把靈執交給他的時候又立馬轉變成笑容:“公公核對完了?”

成善慢悠悠地點頭:“可以開始了。”

謝崇拿過靈執, 塗央的筆尖和其他靈執不同,是極細的黑色, 能快速劃破皮膚,不用任何墨引, 直接以受刑人的血作陣, 直連靈脈封靈。

在這個過程中, 受不受罪,全看行刑人的手法。

謝崇明顯是抱着想要公報私仇的想法來行刑,但成善笑着說了一句“陛下吩咐咱家在這看着,元九曜和瑾石公子受刑後可還得去面聖吶。”

謝崇一頓,這明顯是皇帝對他的警告,于是他不得不把這口氣暫時憋在心裏,規規矩矩地給兩人快速行刑完成,然後把塗央随手擱置在桌子上,帶着氣轉身離開。

成善笑眯眯地送走了謝崇,轉過身趕緊跑到瑾石身邊:“唉喲我的小公子喲,您這還好嗎?”

瑾石被封靈脈的一剎暈眩了一瞬,讓元初扶住了肩膀才沒倒,這可給成善吓壞了,聖上特地交代過要重點關注瑾石的狀态,包括之前說讓他們面聖的說辭,也主要是不想讓瑾石受罪而皇帝特許的一個小謊言。

瑾石給了成善一個放心的笑,有些虛弱地說了句:“謝謝公公,只是有些不适應而已,睡一覺就會好的。”

塗央劃破皮膚的痛楚他能忍,但是被封了靈脈的一剎那讓他腿軟,那是一種突然被封閉了一種感官的不适,瑾石天生對靈氣敏感,但現在的他,只能感受到很微弱的靈氣,就和一直都處于靈氣虧空的狀況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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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善有些不放心,但元初把瑾石抱了起來,對成善說:“交給我吧,今天麻煩公公了,我和瑾石休息一晚,明日就離開。”

成善趕緊說道:“元九曜,陛下交代過,您可以等二月二開春之後再過去,現下這天氣……”

“不了,”元初笑笑,“現在越往南走越暖和,過了二月二再走,就要走到酷暑,到那邊不好适應了。”

成善聽着也有道理,于是他嘆了口氣,有些可憐地看着在元初懷裏已經昏睡過去的瑾石,輕聲對元初道:“那……小公子,就麻煩元九曜了。”

元初垂眼看着懷裏的少年,對成善道:“請聖上放心,元初定然會照顧好他。”

第二天瑾石醒來的時候,身體已經适應了這種微弱的靈氣感,雖然這方面的感官被封,但其他的感官正常,瑾石的适應能力又強,到了中午就活蹦亂跳。

派來押送他們的人是皇帝的心腹,得了皇帝的命令,對元初和瑾石也不催促,等瑾石睡足吃飽才開始啓程南下。

瑾石拉着元初的手,走出城門,他回頭看了看這城牆仍然巍,他還記得他五歲的時候進門,吃了一個小姐姐給的一串糖葫蘆,而現在,他已經九歲了。

他在這座城裏待了四年,交到了至交好友,也經歷過生死大劫,從一個孩童,長成了一名少年。

現在和元初離開,他心裏有些遺憾,遺憾沒能和梁方好好地道別。

“你怎麽這麽晚才來?”

不滿的聲音在前方響起,瑾石擡頭看去,那城外長亭旁停着國師府的轎子,而亭子裏站着的,是梁方和梁夫人!

瑾石開心地笑了起來,松開元初的手向梁方奔去,他撲在梁方身上,梁方比他稍微矮點,被他這麽一沖差點跌倒,還好後面有石桌幫他擋了一下。

梁方穩住身形,伸手回抱了他,然後悶悶不樂地問道:“為什麽你不選擇來國師府?”

瑾石放開他,對他眨了眨眼:“如果讓你認元初做爹,你願意嗎?”

梁方一怒:“你說什麽呢!”

“別氣別氣,”瑾石立馬笑嘻嘻地安撫,“所以啊,我也不願意認別人做師父。更不會跟元初脫離關系,師父和爹,都是一輩子就一個,換不了啦!”

梁方沉默了,然後他說道:“那你今後有好長的時間畫不了陣了,你不後悔嗎?”

瑾石不當回事:“嗨呀,雖然畫不了陣,但我會努力背繪譜的!”

梁方有些懷疑:“真的?”

“真的!”瑾石篤定地點頭。

梁方按着他的肩膀,認真道:“那你可要好好背繪譜,不要懈怠,我會在京城努力,等爹回來了,幫你們弄清真相,然後就可以幫你解開封靈印!”

瑾石反手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啊,你可千萬注意不要退步,等我回來那天,我肯定背了好多的繪譜,然後封印一解除,我說不定就是繪陣第一人了呢!”

“妄自菲薄不好,”梁方皺着小眉頭,出口就是教育,“但盲目自大也不行!”

“哎呀,”瑾石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開個玩笑你怎麽還認真起來了!”

梁方和梁夫人陪着瑾石和元初走到城外的第一個驿站,兩個小孩不得不面臨真正的分別。

“你……要照顧好自己。”梁方說。

瑾石點頭:“你也是。”

認真告別後,瑾石和元初目送着國師府的馬車向京城緩緩駛去,元初交給瑾石一封信,說是遠在北境的國師給他的寄語。

“畫陣即畫心,只要保持純粹的內心,和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哪怕被封靈脈,繪陣能力一時停滞,繪陣的心境也會一直增長。待靈脈解封之時,就是你真正的歸來之日。凜冬總會過去,熙春必會來臨。“

押送他們的是一名要去南鄉繪陣司分驿上任的繪陣司下屬官員,出身繪承院,是梁杭的心腹,一路上對他們照顧十分妥帖。

元初和瑾石一路南下,等到南鄉之時,已是春意盎然。

“元初,”瑾石坐在新家的小廳裏,這裏比京城的元府要小不少,“我們還會回京城嗎?”

元初送走了那名押送他們的官員,回來聽到瑾石的問話,走過來輕輕掐了掐少年有些憂愁的小臉:“放心,肯定會回去的,要相信梁杭。”

瑾石睜大眼睛:“國師知道誰是洩露陣眼的內奸?”

元初坐在他旁邊,嘴角挂着一抹嘲諷的笑:“哪兒有什麽洩露陣眼的內奸。”

瑾石傻了:“什麽?可是,不是說……”

“他只是知道了,哪些陣是我的手筆罷了。”元初嘆了口氣,“如果有內奸,他也是洩露的陣法出自誰手而已。”

“他?”瑾石想了下,“那個什麽北成大皇子,默容什麽的……”

“呵,”元初冷笑,“那小崽子哪有這能力。不過,你放心,還記得你曾經送給梁方的匣子嗎?”

送給梁方的匣子?

瑾石想起來了,是梁方六歲那年,元初讓自己親手送給梁方的那個,裝了繪譜的匣子!

“等山河大陣布上,”元初眯起眼,“梁杭就可以班師回朝,到時候,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但元初和瑾石并沒有想到,梁杭再也沒能從前線回來。

豐元三十二年,崇盡關一役的大功臣元初元九曜因私通外敵叛國疑罪被發配南鄉流放。

豐元三十四年,大皇子徐璋率兵同國師梁杭奪回四城,由于過程過于順利,元初莫須有的罪名漸實。

豐元三十五年,北成皇帝病重,北成人心動亂。

豐元三十六年,默容赫放棄最後一城,撤兵回甲興關外,自此,大沐領土全部收回。國師梁杭在大沐十一城琴崖山脈外的甲興關築起山河大陣,大陣初成,但國師體力不支,被親信宋成園所殺,宋成園不知去向。

豐元三十七年,大沐京城,謝崇集結兵力揭竿而起,妄圖逼宮,關鍵時刻,年僅十四歲的梁方繪制出了屬于自己的陣境,将皇帝藏匿其中救出。

就在大皇子徐璋準備帶兵回京平亂之際,北成軍隊在蘭安的帶領下再次發起進攻,甲興關唯餘大皇子徐璋和鎮國公劉擎,徐璋選擇奇襲北成,生擒了北成大皇子默容赫。

北成皇帝駕崩,蘭安左支右绌,徐璋反下北成邊界兩城,仍有繼續逼近之勢,蘭安無法,只得奉北成二皇子默容應為新王,向大沐稱臣。

豐元三十八年,大皇子徐璋攜默容赫為質,班師回朝,平亂京城,謝崇自盡,謝貴妃被賜死,二皇子文王徐允被貶為庶人,流放西北。

經次一亂,大沐皇帝徐靖舊疾發作,身體虛弱,立大皇子徐璋為太子,提前攝政。

梁方因救駕有功,又能繪出陣境,成為繪陣師史上最年輕的九曜,子承父業,被委任國師一職。而梁夫人卻因丈夫的死郁郁而亡。

豐元三十九年,豐元帝駕崩,新帝登基,守孝一年後,改國號為瑜景,大赦天下。

窗外傳來清脆的鳥鳴,瑾石迷迷糊糊睜開眼,他呆呆地看着帷帳頂,紛雜的記憶如走馬燈一般在他的腦海轉了一圈。

當年長亭一別,他和梁方都沒想到,會隔這麽久才見。

再見,已是物是人非。

作者有話要說:

童年劇情到此全部結束,下面開始成年重逢的故事。

在這一卷留下的疑點,包括誰怎麽破元初的陣、瑾石的身份、元初的身份、宋成園為什麽叛變,都會在後面的情節裏揭開。還有就是,宋成園的叛變其實從前面那部分劇情能看出來,他從瑾石被選成吉祥童子那裏就有過一些失神的表現,還有就是後來他在國師府門口對瑾石說的話,都是他對國師府态度的一個轉變。

§ 故人緩緩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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