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電臺FM
唐悅大包小包的随之撞進來：“哥，你別跑那麽快啊，還有那麽多東西——”
霍敏慌忙從唐明玉身上下來，彼此相對，面面相觑。
姜竣的眼光迅速在霍敏身上一掃，注意到兩人還沒來得及分開的手，目光從一開始的怔愣慢慢清明、黯淡。眼睛裏黑沉沉一片，姿态也從方才的熱情轉而冷淡，瞬間變得遙遠起來。
姜竣轉身道：“我們走吧。”
唐悅不明就裏：“诶？我們才剛來呀。”
“喂——”
霍敏來不及喊他，姜竣已經進了電梯。
霍敏幾乎要哭出來，他奔向門口，沖到電梯門前。
“你不能就這麽走！”
姜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後的唐明玉：“你先處理好家事，我再過來。”
“不！不行！”
“唐悅。”
唐悅被叫得一激靈，姜哥從來沒這麽叫過她，低沉、篤定，帶着不容抗拒的壓迫感。女孩子飛一般地扔下手裏的禮物，沖進電梯。
“不好意思啊，我們還有通告。”
唐悅瘋狂地按電梯，霍敏百口莫辯，急得跳腳。電梯門漸漸關上，霍敏最後看到的只有男人表情寡淡的一張側臉。
他怔怔地呆在電梯門前，無法相信。三個小時前，他還在緊張期盼地等着他來。過去十五天，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麽難捱。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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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玉叫了他一聲：“敏敏？”
霍敏半響沒有反應，忽而又沖進門去：“什麽啊，自己說要來的，又不是我的錯。愛來不來！”
唐明玉問：“你們吵架了？”
“不知道！”
唐明玉抿嘴笑起來，他放下心來，拿了保溫壺，收拾好東西，拍拍小孩的頭。
“我等你回家來哦。” 唐明玉笑道：“有空也可以帶他一起來。”
霍敏尤忿忿不平：“帶他？想得美！”
唐明玉走了，霍敏賭氣将堆放的禮物踢到一旁。查看手機，對方沒給他發一條信息。聊天記錄還是上飛機前的那條語音，三秒，寶貝，待會見。
霍敏氣得胃痛，才開始他還理直氣壯的生氣，對方不聯系他，他也不聯系對方。他把手機關了，扔到一邊，過半個小時打開，什麽都沒有。随着時間的拉長，他的心猶如置于火上，煮沸水一般，煎熬難忍。天漸漸暗下來，房間裏沒開燈，他竟然就這麽枯坐了一天。
想到姜竣就這麽扔下他不管，他心裏便又酸又澀，眼睛裏也莫名脹脹的，渾身力氣不斷流失，連擡一下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他慢慢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往日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難過。他明明沒有做錯什麽，卻偏偏要受到這樣的懲罰。所以說，人真的不能動一星半點的心，如果像當初那樣随便玩玩，只是上個床多好。上床也不好，那人有一種魔力，讓人忍不住一而再的和他上床。所以，就不要認識，不要遇見，遇見了就打歪他的鼻子，揍腫他的臉。
霍敏胡思亂想着，腦子裏都是姜竣的影子。越想越難過，越難過越是想。最後他大喊一聲，從床上翻身下來，已經淩晨三點半。
翌日，他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去上班，手機依然沒有任何信息。他忍不住，假裝若無其事地給他發了一個“早”。
忙了一上午，中午和好友一起出去吃飯，那個孤零零又凄慘可憐的“早”還挂在屏幕上。如同舉起的白旗，釘死在恥辱柱上。
霍敏頓時一口飯都吃不下去了。
嘴裏全是倒灌而來的胃液，又酸又苦。好友看他臉色蒼白，不像往日那般活蹦亂跳的樣子，試探道：“你沒事吧？”
“沒事。”
霍敏問：“有沒有酒？”
“現在喝酒？”
“對，現在想喝酒。”
好友從公司冰箱裏扔給他個易拉罐：“只有這個。”
霍敏默默将冰箱裏的易拉罐都抱走，一天一夜，他什麽都沒吃，只喝了一肚子啤酒。酒罐一只只的被他擺出積木的形狀，拍了個照片發到小號上。
混蛋。
叮咚，空白頭像的僵屍號發了第一條微博。
接下去的三四天，姜竣都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霍敏熬紅了眼睛，早上沒有姜竣叫早，半夜沒有他道晚安，時不時的沒有姜竣刷屏的信息騷擾，他的世界空前的安靜下來。算了算，也就相處了幾個月，那人卻将這些習慣深深地紮在他身體裏，想拔都拔不出來。一拔就痛，那種痛苦僅僅是沾一沾就讓人望而生畏。他還是時常看一下手機，恍惚那人的信息又來了，興趣盎然地說着方才發生的事情……
霍敏摸着自己的額頭，他一定是病了，他一定是中毒了！
冷戰僵持到第七天，當晚有姜竣活動的直播。八點，網絡電臺，霍敏早早就收到群裏的消息。時值他加班完，靛青色的天空遍布晚霞，一抹火燒雲猶如油畫一般塗塗抹抹，顯出輝煌的色彩。剛下過雨，在濃重的天際飛躍起一道彩虹，淩空躍過重重山巒，投入星光點點的海水。霍敏暗沉許多天的心驟然一輕，心情也透亮起來，打開了電臺。
姜竣的聲音響起的那刻，霍敏手抖得抓緊了方向盤。好像許多年都沒有見過他，好像許久都沒聽到過他的聲音了。姜竣是代班主持，播報每周的熱門歌曲，每首歌曲之後都會和粉絲互動一下。有粉絲熱線電話打過去，激動大叫，他溫柔地安撫女孩的情緒，主動帶她一起玩游戲。他不愧是團隊的中心，很會熱氣氛。整場節目即便沒有人配合，他一個人插科打诨，聊天說笑，或講故事或玩游戲，全場120分鐘，沒有一刻不是精彩的。
霍敏聽着他的聲音，依然那麽溫柔、安心。只是這些溫柔不再是他的，香港那晚，即便有數萬人呼喊簇擁，他都是他的。可不過轉眼一瞬，聽着電臺那頭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他卻不能篤定他是他的了。心裏守護着的一方天地土崩瓦解，霍敏忽然意識到，姜竣随時能走，随時都可以離開他。這讓他有一種恐慌，他再不能讓事态僵持下去。在相遇的那個海邊，霍敏打通了姜竣的電話。
“OK，現在讓我們來接聽下一個熱線電話。”
姜竣擺弄着耳機，長時間的直播讓他耳朵發燙，開始疼了。
接續幾天高強度的工作，他精神也很倦怠，幸好鏡頭是在直播室外面的，她們看不清他的臉。他穿了衛衣，戴了長耳朵的玩偶帽子，她們只會刷屏“好萌好萌”。他盡量提氣讓聲音清亮一些，強撐着精神接聽電話。
“你好，這位寶寶，聽得見我嗎？”
——天哪，我哥哥叫她寶寶了！！
姜竣瞄了一眼直播間，笑：“不叫寶寶，叫小仙女嗎？”
——不準你叫她寶寶！
“呵呵。”
——醉了醉了！這笑聲，我要截下來當鈴聲啊啊
姜竣和直播間的粉絲互動着，半響都沒聽到電話那邊的聲音。正在他想要提醒一下這位緊張的粉絲的時候，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姜竣。”
姜竣愣在那裏。
霍敏竭力穩住自己的聲音不發顫：“我想點一首歌給我女朋友。”
——卧槽卧槽，男的！男粉！
——天哪，我們竟然被男粉碾壓了！我們竣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男女通殺啊。
姜竣問：“你想點哪一首歌呢？”
“矜持，王菲的《矜持》。”
姜竣頓了一下，向導播示意：“好的，你有什麽話想對她說？”
電話裏面沙沙的電流聲，伴随着海浪潮汐的翻湧，霍敏道：“有些事不是眼睛看到的那樣，希望他明白。”
“她一定會明白，眼睛、耳朵或許能蒙蔽真相，但心永遠不會。”
霍敏無話可說。
姜竣收拾着手邊的資料，這是今晚最後一首歌了，早點播完早點收工。
“在歌曲播放之前，你還需要和我玩一個游戲。”
“好。”
“二選一極速問答，你快速做出選擇，不要有思考哦。”
“好。”
“蘋果還是梨？”
“蘋果。”
“籃球還是足球？”
“足球。”
“電影還是音樂？”
“音樂。”
“山還是海？”
“海。”
“親吻還是做愛？”
“……親吻。”
“上面還是下面。”
“………上面。”
“愛人還是被愛？”
“愛人。”
“前任還是現任？”
“現任。”
霍敏想了一下，補充道：“看愛的人是誰。”
姜竣似乎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被愛的人欺騙了，你會選擇原諒還是離開？”
霍敏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最終回答：“離開。”
“OK，最後一個問題，選一個你最愛的人，姜竣還是你女朋友？”
直播間裏已經白熱化了，人人都在喊姜竣的名字。
霍敏在沉默許久之後，說道：“姜竣。”
從前是姜竣，以後是姜竣，只有姜竣。
男人微笑着結束直播，起身離開。徒留下一片沸騰的直播室，和久久無法回神的霍敏。兜兜轉轉，他驀然發現，自己從來就沒有逃脫過男人的掌控。
海邊那通電話在兩人冰冷的湖面濺起一點漣漪，很快又沉沒下去，雙方再沒聯系。随之而來的是，姜竣進組了。進組之後三四個月不見人，消息變得更少。霍敏倔強地不肯低頭，姜竣也再沒發信息過來。
霍敏照常上班，新游戲正在上線的緊張階段，不斷和渠道方溝通對接，測試、修改、适配……雖然這些都是程序員在做，但他也從早到晚盯着。如今手游市場紛亂，不同合作方争鋒相對，大渠道水太深，小渠道撈不着肉，各大門派錯綜複雜，一步走錯就會被坑。霍敏不停找關系打聽消息，和好友像養孩子一樣操心操肺，熬得頭發都快白了。上線那天更如同打仗，測試檢查、媒體發稿、商城活動幾乎擠爆了服務器，新玩家們魚貫而入沸沸揚揚，他甚至親自做客服，和每個活躍玩家聊天，收集整理bug。忙了幾天飯都沒吃，晚上回家倒頭便睡。
醒來房間裏一片昏暗，厚重的窗簾拉着，渾然不知什麽時辰。腦子轟隆隆的，仿佛還陷在那場混亂的戰役裏。而身體是倦怠的，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他呆呆坐在床上，忽然在這片窒息的黑暗裏很想姜竣。想他，想和他說說話，不管是說什麽都好。
而他在哪，是否也會想他……
這場冷戰戰到最後，變成他單方面的懲罰。他第一次真正意識到姜竣的無情。
過不了幾天便是中秋節，他終于回家了一趟。父親似乎舊病複發，沒力氣管他那攤子爛事。一頓晚餐相安無事吃下來，唐明玉看看食不語的老的，又看看頻頻發呆的小的，自己也覺得這節過得頗沒意思。唐明玉發怔的功夫，霍家銘皺眉道：“這菜太淡了。”
唐明玉幫他盛了碗湯：“醫生不讓吃多糖多鹽的。”
霍家銘指揮道：“去拿點鹽來。”
“您又不聽醫生的話。”
霍家銘揮揮手讓他去，對扒拉着幾粒米的霍敏道：“你談的那個電影合同我通過了。”
“嗯。”
“待會到書房來一趟。”
“啊？哦。”
霍家的書房是很少讓人進去的，記得他小時候偷溜進去看書，還被父親拎出來揍了一頓。長大後，兩人互相不對付，他也再沒進過書房。霍敏難免好奇地看了父親一眼，父親老了，以微不可察的痕跡變老。每一次回家，父親都會改變一些，身體也開始頻頻不舒服。
當然，他的父親是不服老的。他在，這個家便有山頂着。
唐明玉沒給男人加鹽，另外又炖了南瓜粥來，強哄着男人吃了一些。
吃完飯，唐明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霍家銘收拾了桌子去洗碗。
霍敏瞠目結舌：“他……”
唐明玉撥着遙控器道：“你那個朋友演不演電視劇呀？是哪個臺？”
老男人刷着碗想抽根煙，唐明玉眼睛看到：“您又想幹什麽？”
霍家銘被從頭到腳管着，自己在這幹活，他卻悠閑自在指點江山。
很不服氣：“你給我拿過洗碗布來！”
“就在水池旁邊啊。”
“這個不好用。”
“湊合着吧，明天再買新的。”唐明玉碰了碰霍敏：“說呀，他演什麽劇？”
霍敏看着父親無可奈何又不得不繼續的身影：“爸……不是病了嗎？”
“對啊，所以多活動活動嘛。”
“……”
“之後他回來過嗎？”
“誰？”
“那位朋友。”
“哦，沒有。”
唐明玉看着霍敏眼中些許的落寞，因着兩人的分別，霍敏明顯有些焦躁了。但是他要強，他不說。
唐明玉勸道：“要不你就去主動找他呢？”
“我不去。”
“兩個人相處，不能都要強。總要有一個人軟下來，先道歉。”
“我又沒錯我道什麽歉。”唐明玉又在用他的處世哲學教導他，他和父親一輩子是很軟了，可是結果又是什麽？
雙方沒再說話，霍家銘不知動了哪裏，水嘩嘩地流都漫了出來，暴跳如雷地出來：“你還不給我過來！”
唐明玉忙進去：“哎呀，怎麽這麽多水。”
霍家銘嫌棄地擦手：“都是你！”
“好好，我來處理。您先上樓去吧，記得把藥吃了。”
男人一面被安撫着一面被推了出來：“吃吃吃，吃多少都沒用。”
“您不吃藥，我們就去醫院咯？”
霍家銘閉嘴了。
父親上樓，霍敏也跟着上去。兩人一起進入書房，還是那張舊沙發，旁邊擺着一雙兔子拖鞋。他知道這是專門給唐明玉留的，這地方也就只有那人能來。
霍敏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父親還在嫌棄地擦手，年紀大了，偏偏更愛幹淨了，不容許自己在人前有一絲差錯。
“爸，你沒事吧？”
“嗯。”
“醫生怎麽說？您心髒還好嗎？”
“你不用管。”
霍家銘在書桌後坐下來，霍敏心裏一片冰涼。每次在他主動修好關系的時候，父親總把他拒之門外。他似乎永遠這麽冷冰冰的，堅不可摧。畢生的一點溫柔都給了那人了吧。
本來想着這次回來或許會改變什麽，結果還是什麽都沒改變。
霍敏道：“沒事我就回去了。”
霍家銘叫住他：“胡律師那邊有份文件，明天你來公司簽了。”
“我不去公司了。”
霍家銘看了看他：“你在外面做什麽？聽他說你搞了個什麽游戲？”
霍敏苦笑，他們家真是奇怪，父子之間一直靠另外一個人來溝通，知道對方的行蹤。
“嗯，和朋友一起合夥做的公司。我想單幹。”
霍家銘沉吟許久：“你能意識到不靠父母也算有些長進了，不是那麽無可救藥。做吧，有什麽不懂問問老周。”
霍敏聽着來自父親第一次的誇獎，有些呆住。父親無形之中還是做了讓步，他心裏更是酸澀難言。父親在老去，家裏的頂梁柱在崩塌，而他，原以為是銅牆鐵壁裏的困獸，忽然暴露在毫無遮擋下，四顧茫然。
“知道了。”
“你要記得，公司最後還是你接手，這是你作為這個家一員的責任。做男人必須要扛得起來，你不是一個人，還有你需要保護的家人。”
“嗯。”
“好了，你先去吧。”
霍敏退出房間，竭力眨了眨眼裏的濕意。唐明玉端着餐盤上來：“怎麽了？”
“沒。”
“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和他解釋清楚？”
霍敏意識到他說什麽，失笑：“你還是管好自己吧。”
唐明玉哼了一聲：“那誰不要回家哭鼻子哦。”
“誰哭了！”
霍敏從大宅出來，百感交集。而就在他心靈極度脆弱的時候，姜竣爆出了一條花邊新聞。
姜竣周雨彤戀情坐實！片場被拍到甜蜜牽手吃火鍋，同回酒店共度良宵！
霍敏積蓄許久的情緒終于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