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圍場騎射

她走在通往栖鳳宮的路上，竟隐隐覺得氣氛有些異樣。

并非深宮高牆素有的壓抑之感，而是一絲肅殺之氣。

概因多年習武，她一向對不同尋常的氣息頗為敏感。

只覺周身空氣沉郁凝滞，仿佛被無形的手牽制，襯得足下青磚的回音愈加篤實。

她深吸一口氣，果然少了百味冗雜的濁流。

似有一雙雙眼睛潛伏在暗中，無聲地窺伺一切。

究竟發生了何事……

一段路走得心事重重，竟無端長了許多。

當她終于踏上栖鳳宮時的最後一級丹陛，方知皇後娘娘已移駕別處。

麝月自然是不在的。

曉月想必不知內情，只道娘娘去了麗妃那裏。

此刻即便她心生疑窦，也不好妄自揣測，但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她，宮裏十之八·九出了大事。

果然不過數日，宮中便貼出告示。

大意則是宮女平素多為刺繡、茶藝之工，而鮮少行騎馬、射箭之技。聖上雅聞宮中女輩亦是卧虎藏龍，故設騎射之賽，以彰巾帼英姿。

她心下詫異，莫非真是自己多疑？

半月之後，恰逢吉日，西郊圍場更是熱鬧非凡。

宮女們早已換上束腰窄袖的胡服，青絲梳成長長的發辮盤于腦後，端的是豐姿飒爽。

皇帝興致甚好，賽事自三竿之時未曾中斷。

一路過關斬将，她和其餘五名宮女最終脫穎而出。龍顏大悅，欽點諸位皇子應戰，以一較高下。

于是十二騎并排而立，只等擂鼓鳴響。

她騎一匹青虬，位于最左，身側是八皇子義陟，而他自然居于正中。

“咚咚咚”三聲響過，只聞蹄聲雷動，砸起陣陣塵埃。再看那十餘騎轉瞬已逸出數丈，竟比離弦之箭還要快上幾分。

她雙腿夾緊馬腹，舉臂引弓，正待瞄準，卻見八皇子縱馬切入，恰恰擋在她身前。

她急忙收勢，回手馬臀上在“啪”地一擊。

馬兒得令，四蹄頓時添了速度，少頃便同八皇子的坐騎并駕齊驅。

其餘各騎亦是不相上下，領先落後之間亦不過半個馬頭。

她得了時機，張弓便射出一箭。眼看就要正中鹄心，卻忽見一羽從後直追而來，竟将她的箭生生擊落。

她不由暗暗贊嘆對方的膂力，好在自己尚未失去位置，複射命中。

鹄面不久便聚集了數十支箭羽，距離鹄的皆不盈寸。而越至後段，命中的難度自然越大，不單要看準頭和力度，更是對騎術的考驗。

她雙腿內側暗暗發力，腳下緊勾馬镫，重心随胯·下青虬律動起伏，于交雜的蹄音中辨識自己坐騎的心跳，呼吸則時疾時緩，與之相和。

餘光略略一掃，此時場上形勢已略顯變化，差距漸開。

自己尚在領先之列，前面兩騎是他和四皇子，而八皇子在身側緊緊咬住。眼看離終點越來越近，她急欲甩開勁敵，雙足再次用力勾向馬腹。

忽覺身下良駒四蹄一滞，腹間結實的肌肉竟驟然虬結。

她心中暗叫不好，卻已無法閃避。只聽馬兒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揚起，狀如人立。巨大的慣性險些将她甩下馬背。

情急之下，她猛收缰繩，腳下一蹬，便将身子騰空抛出，接着團身一躍，足尖堪堪踏上身側的馬臀。然而馬的去勢畢竟極快，她重心不穩，身子終是向後倒去。只覺鼻間揚沙激蕩，幾欲墜地，臂上卻猛地忽然一緊，竟被馬上之人攬入懷中。

撞進視線的是一張冷峻剛毅的面龐，雙眸波瀾不驚，教人辨不出喜怒。

她斂目垂眸道：“多謝八皇子。”

他只是微微颔首。

而經方才一亂，馬兒的速度卻絲毫未減，足見馭術之高。

此時五尺開外僅剩一匹白駒與之并駕齊驅。她自然知道上面的人是誰。

不知為何，她竟感覺到他周身散發出的寒意。白衣凜冽，一人一馬仿佛冰鑄的利刃，直直刺向鹄的，将周遭空氣生生撕裂。

忽聞鼓聲大作，響徹雲霄。

随後傳來報捷之聲：“恭喜太子殿下拔得頭籌。”

然而他面上似乎并無喜色，只擡手在那周身似雪的駒兒頸間輕撫了一下。

八皇子随後到達終點。

她只覺身下一輕，便被順勢帶下馬背。

八皇子轉身迎向他，拱手道：“恭賀皇兄。”

他只是微微一笑：“八弟承讓。”

待其餘各騎次第趕來，一行人遂前去參見聖上。

但聞渾厚沉穩之聲從高處緩緩飄來：“今日賽事，令朕大開眼界。我朝不愧人才輩出，頗有巾帼不讓須眉之風，朕甚感欣慰。”說完依次封賞，衆人叩謝聖上隆恩。

因為垂着頭，她只隐約望見那鑲金的龍袍一角，明晃晃映着天光，竟刺得人雙目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