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疑窦暗生

随着沉重的金屬摩擦聲，鉛灰色的高牆在她身後默默豎起。

潮濕的冰冷沿着脊背緩緩爬上，她蜷起身子，仍止不住陣陣痙攣。

然而，這一切又算得了什麽？

她親手殺死了那人——那個欠下她百十條人命的狗皇帝。她親手為爹娘報了仇，為青龍寨報了仇。

報仇，是她活着的全部意義。

而今，她終于得償夙願。于是，生與死對她而言，已是無異。

或許，她只剩幾日的光陰，甚至是一炷香的工夫。

可是他說，我不會讓你死。

語氣和眼神都那樣堅定。

是的，他是太子。不日便會是一朝天子，掌中握着生殺予奪的權力。

這，算是他給她的承諾麽？

她忽然想仰天大笑，原來自己竟是這樣傻——傻到執着于他的一個承諾。

原來，她贏了賭局，卻輸了自己。

黑暗将她一寸寸吞噬，四周是如瞳仁般深沉的夜幕。

沒有風，她卻嗅到血的氣息。

想必此刻他亦身陷囹圄。

而皇後只需一道密旨，便可将她置于死地。

仁慈者，賜一盞毒酒。

若不仁，她便自我了斷。

兩次中毒，經脈俱損。雖已用真氣護住，也只是茍且的法子。其實生與死，全在她一念之間。

既然如此，何不成全自己的一廂情願。

若他果真能免她于一死，她便拼上性命為他做一件事。

畢竟，他救過她，也許會再度救她。

心念至此，胸中竟是一片豁然。

将身子緩緩貼向地面的茅草，漸漸的倒也覺不出那寒意有多麽刺骨。

朦胧間，似有尖澀之聲沿地面傳入耳畔。

是他麽？

她想起身看個究竟，意識卻偏偏不肯轉醒；身子也好似被無形的繩索攫住，動彈不得。

罷了，生死由命。自從她将刀刃刺入皇帝胸口的那一刻，性命于她而言，便形如草芥……

醒來時，卻見自己躺在紫色描金漆榻上。微微用力，頓覺有些眩暈。終于堅持着支起身子，隔着镂花的屏風，隐隐望見一襲白色身影移步而來，心中竟沒來由地一陣驚喜。

她垂着眼，待那人走近，目光落在他素錦紋金的靴頭。方欲擡眸，只聞頭頂之聲輕輕飄落：“皓月姑娘，感覺可好些了？”

眸光一滞，随即斂目微微欠身道：“多謝八皇子相救。”

“姑娘不必言謝，養好身子才是要緊，這些日子就在此安心歇息吧。”

望着八皇子的背影，她的喉嚨似乎被什麽哽住，許久才發出聲音：“太子殿下他……”

腳步停住，人卻沒有回轉身子：“皇兄一切安好。”

“皇後娘娘……”

“姑娘放心，母後那邊我自會周旋。”

八皇子踱進書房，命人掩了門。

他獨自伫立于室中，目光掠過萬字如意紋的雕花窗棂，定格于窗外投來的一束銀色光線。其間上下翻湧的微塵，如同此刻盤踞他心頭的疑慮。

她究竟是什麽人？

皇兄不惜為她忤逆母後，更何況……

回想起那日騎射，他助她有驚無險躲過一劫，卻惹得皇兄甚為不悅，盡管沒有當場發作，但那樣的目光，那樣的冷漠，他已熟知其中的意味。顯然，有人欲加害于她，而皇兄卻執意保護她——即便她刺殺了父皇。

她到底是誰？

暗潮洶湧的派系争鬥中的一枚棋子？一顆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