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火鍋宴

沈巍關上門後,趙雲瀾才仔細打量這間辦公室。

剛才沈巍真不像是說謊——他也不希望沈巍在說謊。

辦公室估計是學校裝修成什麽樣就什麽樣,沈巍從來沒再裝扮過。整個辦公室非常幹淨,采光也很好,從辦公桌到書架都整整齊齊,可以看出坐在這裏的人有一點輕微潔癖。

趙雲瀾起身走到書架前。他也不是真的想查探沈巍,只是單純想看看這位沈教授的收藏。

從大部頭的英文學術著作到中國上古神話史,從艱難晦澀的專業書籍到通俗易懂的現代文學,沈巍的書櫃倒真的有不少書,并且知識覆蓋面非常廣,他應該是個喜歡閱讀的人。

書架上的書也整整齊齊分着類,每一類書籍都是标注好的,連古代文學都分出了兩漢魏晉南北朝之類。那标簽應該是沈巍的親筆,鋼筆寫在硬紙上的正楷,非常漂亮。

趙雲瀾再轉頭。沈巍出門前把電腦給他開開了,此時那臺式機正亮着屏幕,桌面也是windows自帶的藍天白雲綠草地。

他并不打算玩這臺電腦,畢竟是別人辦公用的,要是出點差錯不好交代。但趙雲瀾還是坐在了電腦椅上,看桌面上的圖标。也就是平時辦公常用的幾個應用,還有浏覽器——

等等,有點不對。

桌面上的文件非常多,似乎沒有歸類。雖然還算整齊,沒有東一個西一個,還标注好了XX課的課件之類,但中文系和生物工程混雜,恐怕一時很難找到文件。

趙雲瀾回頭看了下那強迫症一樣的書架,又看着不算整潔的電腦桌面。

有點奇怪。

他正思索着,辦公室的門又開了,進來的是李茜。

李茜見到他愣了一下,但很快還是禮貌打招呼:“趙處長好,我來幫沈教授做明天上課的課件。”

趙雲瀾聞言把電腦給她讓了出來,本來想點根煙,想着畢竟是還有個姑娘,最後也只又吃了根糖。他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看着李茜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U盤和教科書,又從沈巍桌子上整理好的文件夾裏拿出一份。

他視力好,一眼就看出那也是沈巍親筆寫的教案,字跡和書架上的分類标簽一模一樣。

李茜拿了教案後就坐在電腦前開始做課件,趙雲瀾狀似無意問道:“你們沈教授的課件都是你做的?”

李茜邊埋頭找資料邊回答他:“是啊,沈教授自己不做課件,都是頭一天把教案寫好,然後讓助教老師做課件,他再看一遍就行了。這兩天助教老師去隔壁班了,所以現在是我做。”

趙雲瀾點點頭,又問她:“那你們沈教授是不會用電腦嗎?這年頭不用電腦的人可真不多。”

李茜想了想:“他應該是會用電腦的吧,只是不喜歡用,在學校是出了名的不用電子産品。之前助教老師剛走,我那兩天也沒空,只來得及做課件,教案內容都是沈教授自己打上去的。他好像用的是五筆,打字還挺快的。”

“現在用五筆輸入的人也不多,沈教授還真是特立獨行。”趙雲瀾沖她笑了笑。

李茜也笑:“我也好奇問過,沈教授說他們那個年代都是學的五筆輸入,他也用習慣了,反而不會用拼音。”

趙雲瀾想起什麽似的,像給她講笑話一樣說道:“你們沈教授啊,聯系他一次可真不容易,微信也沒有,電話也不一定接,搞得我只好每回都親自上門來請他,請他吧他還不一定樂意,也不一定有空,我都三顧茅廬了,他這諸葛亮到現在都還沒跟我吃頓飯。”

李茜打完一段話,跟着他笑:“誰說不是呢,現在學校領導打他座機沒人接,都打我電話了,讓我再找他,他這個人就這樣。不過微信應該是有的吧,聽說我們學校的老師都是統一發的手機和工作用電話卡,那個電話卡也是統一申請的微信,但是沈教授是不是特例就不知道了。”

談話到此為止,趙雲瀾示意自己出去走兩圈再回來,讓李茜告訴沈巍,等他下課了直接下樓,自己在車裏等他。

趙雲瀾走出教學樓,摸出手機打開微信,搜索沈巍的手機號。

沒有。

既然是統一發的手機和卡,也統一申請的微信,那麽即使沈巍是個山頂洞人,也不可能例外。

而且是工作用的微信賬號,那麽不可能關閉通過手機號搜索。

唯一的可能,就是沈巍再次瞞了他,故意說自己沒有微信。

這個號碼雖然真的是他的手機號,但他肯定還有另一個手機號,學校統一發的那個。

可是沈巍沒有說,甚至還騙他不用微信。

雖然很可能他是真的不用,或者說只是工作專用,那趙雲瀾肯定也不會追問,但是沈巍說的是“沒有”。

趙雲瀾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沈巍,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趙雲瀾請沈巍吃的是火鍋。

出于沈教授不喜歡嘈雜的考慮,他還叫了個包間,兩個人坐一張大圓桌,為了不讓夾菜的火鍋油濺到對方身上,趙雲瀾特地和他隔了兩個座位,坐在他左手邊。

點鍋底的時候,考慮到沈巍的口味,趙雲瀾正準備說點個鴛鴦,沈巍卻制止了,對服務員道:“點紅湯就好。”

趙雲瀾看着面不改色的沈教授,奇道:“我還當沈教授不會吃這些口味重的東西呢。”

“是不怎麽吃,偶爾吃一次無妨。”沈巍倒了杯附贈的茶水嘗了一口,是荞麥茶,他不喜歡喝這個,微微皺了皺眉。趙雲瀾眼尖,噗嗤一笑,在菜單上勾了啤酒和檸檬水。

沈巍很明顯是不喝酒的。

“吃火鍋是得吃紅湯,才算吃火鍋。”趙雲瀾把菜單又交給沈巍,食指交纏放在疊起的腿上,看着他道,“沈教授雖日子清淡,但卻懂這原汁原味才是最好的道理啊。”

沈巍看菜單上,趙雲瀾點了些常吃的肉類,想來是無肉不歡的。他自己倒是可有可無,随手又點了兩樣素菜,便交給服務員上菜。

服務員帶上門,趙雲瀾才注視着沈巍道:“沈教授,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也不廢話了——你不會還沒看出來我在追你吧?”

是的,趙雲瀾懶得再多繞幾圈。喜歡就追,不喜歡就分,這才是趙大處長的戀愛風格。

本來按照往常,一見就有好感的他第二天就能給人家在樓下用玫瑰鋪條路出來,求愛搞得跟結婚一樣,但沈巍不同,他是那種看起來就很認真的人,對學術認真,對感情更會認真。

所以趙雲瀾硬是拖了半個月,加上沈巍對他有些刻意的隐瞞,他搞不清楚為什麽,便半真半假地挑在這時候說這話。

沈巍低着的頭更低了,在趙雲瀾的視角看起來就是害羞和不敢面對。

但頭發投下的陰影正好遮擋了他眼鏡片背後的痛苦和絕望。

為什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面對這種問題?

“吸幹精氣而亡”的铮铮斷言還在耳邊回響,他朝思暮想的對象卻在問他看出來他在追自己沒有。

青衣君好歹只是游戲,不是直接接觸,所以他才敢大膽一次,當了雲有瀾的情緣,但在現實生活,他是萬萬不敢的。

他可以死,但趙雲瀾不能。

當沈巍再擡起頭的時候,表情是恰到好處的落寞和自嘲,如同普通人聽到求愛誠惶誠恐一般:“我……這個人,無趣又古板,除了學術沒什麽興趣愛好,也不大合群,至多有兩分皮相,恐怕是不合趙處長心意的。”

趙雲瀾放下疊着的腿,身子往右傾了一傾:“沈教授可是想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那可巧了。”他露出牙齒一笑,“我呢,這個人日子過得糊塗,看着呀還算人模狗樣,實際上呢我連今天穿的襪子都不知道是不是同一雙,洗沒洗過,所以我買襪子都買一個色的,方便。這麽說來,我們倒還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般配。”

沈巍紅了耳朵——是真紅的,因為聽到了“般配”兩個字。

但心頭剛湧上的一點熱氣,很快被來自四肢百骸的黃泉冷氣壓住。

他的手指默默在桌下絞緊了。

般配?

他……從來都不配。

沈巍從上古就為自己的出身自卑着,大煞無魂的鬼族,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喝的是最冷最陰的黃泉水,吃的是和自己一樣肮髒醜陋的同族幽畜。

讓他擺脫這樣身份的是抽筋給他的昆侖,是昆侖牽着自己從地下走了上來,是昆侖給了他現在的一切。

現在的斬魂使是神,是傳奇的存在,他的斬魂刀可以劈開一切,可是他還是不敢仰望昆侖。

因為他在昆侖面前永遠只是那個鬼族裏最奇葩的存在,只是單純懵懂卻兇狠的小鬼王,他永遠不配。

“承蒙錯愛,實在惶恐。”

這是沈巍在腦中思考了千百遍才說出來的話。他不敢再說對不起,趙雲瀾已經對他的身份産生了懷疑,如果這時候再表現得和嵬有任何一點相似之處,恐怕這個身份再也瞞不住精明的特調處長了。

趙雲瀾沉默了一下,又笑着道:“沈教授——你是唯二令我趙雲瀾感到失敗的人。”

沈巍的心重重一跳——另一個人是誰不言而喻。

怎麽,他這時候還要嫉妒上嵬嗎?除了“沈巍”以外,趙雲瀾另一個得不到的人?

如果他的身份永遠不揭穿,那麽趙雲瀾即使真的在追他,哪怕把他追到手了,他的心裏也永遠有那個嵬的一席之地。

并且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就是因為和心頭的朱砂痣一樣,是只能看而得不到的存在。

那麽在趙雲瀾心裏,恐怕沈巍一輩子也比不上嵬,甚至有可能趙雲瀾現在追他,是覺得他和嵬很像,把他當成了嵬的替身。

——自己做自己的替身,可笑不可笑?

服務員進來上菜的動作打斷了包廂的沉默,待服務員又走後,趙雲瀾才又拾起笑容道:“當然,沈教授現在不接受我也能理解,不過沈教授不會不給我追你的機會和權利吧?”

沈巍一時無話可說,趙雲瀾拿起檸檬水,給他倒了一杯,輕描淡寫道:“吃飯吃飯,沈教授可不能浪費。”便把這一茬揭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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