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1 - 4
美術班開課前,程業鑫要麽在袁素馨的沙茶面店裏幫忙,要麽在謝沄夏的糖果店裏打工。相對來說,程業鑫更樂意去糖果店多一些,因為謝沄夏會瞞着袁素馨,向程業鑫支付一筆象征性的薪水,這樣程業鑫也能夠多得到一點零花錢。
而另一邊,他的兩位好友暑假則過得不那麽順遂了。無論是郝俊傑還是王亮都沒能被分進理科重點班,王亮整個暑假都得被迫在補習班裏度過,郝俊傑也被家長緊盯着,常常在游戲的過程中突然掉線——每當這時,程業鑫便知道他的電腦一定被他的爸媽強行關機了。
郝俊傑花錢買了物理試題的作弊答案,物理還是考了一個不上不下的七十幾分。得知程業鑫的物理考了滿分以後,他更加确定自己的最後一道物理題抄到了錯誤的答案,為此,每次程業鑫在游戲裏見到他,總要聽他抱怨這件事。
非但在游戲裏,一天郝俊傑和他的另一個朋友來離島玩,光臨了程業鑫家的沙茶面店,又怨氣連天地向程業鑫倒了一通苦水。
程業鑫起先訝異于他怎麽能夠這麽堂而皇之地說起自己花錢作弊的事,聽了半晌,方知原來跟他一起來的這位同學同樣也有向楊律買答案的經歷。
“你是(9)班的?”程業鑫問這位名叫陸雨舟的同學。
他呼嚕了一大口面,點點頭,說:“我們班有好幾個人跟他買過答案。他的成績好嘛,以前基本沒出過差錯,但是這回不知道怎麽搞的,居然錯了大題。唉,好幾百塊呢!你太可憐了。”他同情地拍了拍郝俊傑的肩。
想起那個臺風夜裏,楊律被一個開着轎車的男人接走了,那人如果真的是他的父親,他的家境應該很好才對,否則怎麽買得起那樣昂貴的進口轎車?雖然楊律和大家一樣穿着校服,可從手表、鞋和書包這樣的配件也能看得出他生活優渥,為什麽會屢屢靠作弊賺錢?程業鑫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問:“楊律的家裏應該挺有錢?我看他那塊手表,少說也得幾千元。為什麽還要靠這個掙錢?”
郝俊傑和陸雨舟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搖搖頭。“大概是家裏不給零花錢?”郝俊傑猜測着,撇撇嘴。
程業鑫依然感到疑惑,又問:“對了,他後來把錢還給你了嗎?”
“嗯。”郝俊傑喝着可樂,點了點頭。
陸雨舟解釋說:“我們班的成績單發在群組裏了,他的物理這回連九十分都沒上。”
聽罷,程業鑫眨了眨眼睛,心道這家夥還挺有誠信。想到那家夥對人不理不睬的樣子,程業鑫皺了皺鼻子,好奇地問:“楊律的個性好像挺冷漠?我和他搭過話,他根本不理睬。”
“他是這樣的。”看出程業鑫的不滿意,陸雨舟笑着寬慰道,“別說不熟的人和他搭話,就連老師上課讓他回答問題,他也不一定會回答,連站都不站起來。”見另外兩人聽得目瞪口呆,陸雨舟說得更樂了,“我們班的語文老師被他氣哭過。叫他起來回答問題,他坐在座位上,看了老師一眼,接着什麽反應也沒有,老師沖他發脾氣他還不為所動。後來他被罰站,老師也哭了。真慘。平時在班上,一整天從早到晚,說不定都沒有一個人聽過他發出聲音。我常常以為他是啞巴。”
郝俊傑打了個寒顫,問:“不會真的是吧?”
“哪兒能?”陸雨舟哭笑不得,又說起另一件轶事,“有一回,英語老師小心翼翼地請他起來做口語練習,他居然配合了。我操,我看英語老師感動得都快掉眼淚了。唉,說實在的,他的聲音真是蠻好聽,班上很多女生迷他,這也是一個原因吧,雖說不怎麽能聽見他的聲音。而且,他的口語……啧啧,不愧是混血,太歐美本土了。這回他的英語也考了滿分嘛。”
沒有想到招待兩位同學吃了一碗沙茶面,竟然聽說了這麽多有關楊律的八卦信息,包括他是中法混血,如今身在單親家庭,父親是美院的教授這樣的家庭背景。這位楊律同學,平日裏盡管極少說話,但關于他,仿佛總有說不盡的故事。程業鑫想了想,覺得這不算奇怪,因為以他那個性,實在容易得罪人。
如果臺風登陸那天,謝文偉沒有在渡輪停運以前到本島找他,被楊律無視以後,他該怎麽辦呢?程業鑫回想起來,覺得自己簡直是九死一生。還是不要和這種人有交集比較好——程業鑫一方面這麽想着,又咽不下那口氣。他已經看過了分班的名單,今後他會和楊律同在一個理科班級。想到來日方長,程業鑫不禁開始好好地考慮是否要整一整這位目中無人的同學了。
身在初級班,程業鑫在美術課上畫的第一幅畫,是一個正方體石膏模型,明明有充足的室內光線,美術老師卻依舊在石膏模型旁擺放了一盞臺燈,向學生們講述觀察光線的方法,以及正确的構圖方式。與程業鑫同在一個初級班裏的,幾乎全是小學生,身長接近一米八的他在其中可謂人高馬大,顯得十分突兀。
為了防止他擋住小朋友們的視線,老師把他安排在教室後排的角落裏,為此,程業鑫不得不戴上了度數不算太高的眼鏡。幸好這個初級班上還有一個正在上初三的男生,和程業鑫玩着同一款網游,讓程業鑫平時在課間不至于那麽無聊。
“喂,今晚你上線嗎?我們缺一個輔助。”劉勤悄悄地湊到程業鑫的身邊問。
程業鑫正認真地處理着石膏畫像的陰影,聞言斜眼瞄了他一下,含糊地說:“行啊,到時候你發我消息,我馬上上線。”
“你是真心想好好學畫畫啊。”劉勤看他一絲不茍的模樣,語氣古怪地說。
劉勤常常在課上開小差,程業鑫加入這個班級不過三天,已經理解了他為什麽學了整整兩個學期,還逗留在這個滿是小學生的初級班裏。程業鑫聽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又用鉛筆對着畫像量了比例,繼續畫起來。
“初級班每天都是畫石膏、畫水果,無聊死了。要不是我爸媽非要我學,我才不來呢。”劉勤懶洋洋地擦掉自己畫歪的線條,老成地唉聲嘆氣。
程業鑫随口問:“難道去了中級班和高級班,就不畫靜物了?每天出門寫生?”
說起這個,劉勤突然興奮起來。他偷偷地瞄了正在關注其他學生的老師一眼,湊近程業鑫的耳旁說:“高級班那群人,畫裸體!是真的裸模!”
程業鑫聞言在心裏哇了一聲,驚訝地問:“真的?模特是男的還是女的?”
已經是畫室老生的劉勤神秘地眨了眨眼,仿佛看穿了程業鑫也是同道中人一般,賤賤地笑說:“有男也有女,等會兒我帶你去瞧一瞧。有一回我看見一個女的,她的胸有那麽大——”他在自己的胸前比劃着,“像兩個木瓜一樣吊着,特別好玩。”
“有些同學——”劉勤說得正歡,老師突然懶洋洋地提醒,“父母花了錢給他們報興趣班,想提高他們将來進入社會後的競争力,他們倒好,在課堂上聊天說笑,浪費父母的血汗錢。”
老師不指向任何人,可是那些小朋友們已經紛紛不約而同地朝程業鑫他們這裏看過來。劉勤撇撇嘴巴,裝模作樣地繼續畫起畫來,而程業鑫上學的時間比這些小朋友都長,聽多了老師的說教,見怪不怪,垂眸認真地畫畫。
誰知他還沒把陰影塗好,餘光裏竟然瞥見窗外走過了一個人。看到從窗前走過的楊律,程業鑫驚訝極了。他怎麽會到離島來?而且是來到了并非游玩地點的畫室,程業鑫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認錯了人。不過,就那麽匆匆一瞥,程業鑫依舊感到了楊律一如既往的陰冷。明明時值盛夏,楊律卻還是那副陰郁清冷的模樣,除了他以外,程業鑫再也沒有見過什麽人像他這樣,所以更加确認那人是楊律了。
他怎麽到琴島畫室來了?
下課之前,程業鑫收到了謝沄夏給他發來的信息,問他放學後有沒有時間。因着店裏有一位店員臨時請假,在旺季裏生意興隆的糖果店亟需有人來幫手,謝沄夏一時之間只能想到随叫随到的程業鑫。程業鑫非常樂意幫謝沄夏的忙,二話沒說便答應了她,完了才想起劉勤剛剛邀請自己一起去偷看高級班畫畫。
“下次吧。”程業鑫背上自己的畫夾,匆匆地和劉勤道別。
在随着小學生們離開教室時,來到挑廊的程業鑫鬼使神差地朝挑廊的盡頭望了一眼。距離楊律從這條挑廊上經過,已經過了半個小時,程業鑫當然不可能看見他。
程業鑫騎着電動車急急忙忙地來到了謝沄夏的糖果店門口,果然看見裏面顧客如雲,再看門口的海報,才知道原來這幾天糖果店正在做新口味牛軋糖的促銷活動,難怪吸引了這麽多客人。
他和正在店內忙碌的謝沄夏打了聲招呼,又繞到店面的後門,把電動車停好。
“沄夏姐,我幹啥?”程業鑫從店鋪後方出來,已經系上了藍白相間的格子圍裙,向謝沄夏領任務。
謝沄夏從收銀臺後走出來,像見到救星一般說:“你來收銀吧。注意,微笑服務!”
“沒問題!”程業鑫接替了她的工作,站到收銀臺後,對正等着結賬的女孩子微笑,“您好,一共買三罐是嗎?”
兩個女孩子看見他,同時怔了兩秒鐘。程業鑫向她們遞了一個帶着疑問的笑容,又用目光提醒她們該結賬了。她們連忙将手中的糖果罐放在收銀臺上,不知為何臉紅了。
“現在我們店裏正在做促銷活動,玫瑰荔枝味的牛軋糖打六折。要不要嘗試這個新口味呢?”程業鑫順手拿過了放在一旁的促銷樣品,始終保持着禮貌的微笑,“而且我們有滿三百減五十的活動,再買一罐這個新口味就可以參與活動了,折算下來這一罐只花了三折的錢。嘗試一下嗎?”
她們面面相觑了一會兒,掏錢包的那個女孩子害羞地說:“那買一罐吧。”
“好,那麽我給你們裝在兩個袋子裏。”程業鑫迅速而仔細地對商品進行了掃碼,又認真地确認了收銀機上的數額,一邊給四罐牛軋糖兩兩分開裝袋,一邊說,“一共兩百八十元——收您三百。”雙手把兩袋牛軋糖遞上,程業鑫又從一旁的籃子裏取了兩顆不同口味的牛軋糖,連同小票和零錢一起交給錯愕的女生,笑說,“玩得開心。”
“謝謝。”女生不好意思地收下了糖果,兩人手挽着手離開了。
她們走出商店前,回頭望了程業鑫一眼,程業鑫已經開始給其他顧客收銀,餘光裏看見她們的注目,又沖她們笑着招手:“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