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餅幹
“要吃餅幹嗎？”小女孩問我。
“什麽口味的？”我問小女孩。
“英國伯爵紅茶奶酥餅幹。”小女孩認真地回答。
“名字真長。”我說着打開她遞來的小鐵盒，紅色的鐵皮小盒子裏面整齊地碼着一排排餅幹，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
“因為它們真的是用英國伯爵紅茶做的。”小女孩看着我，湛藍色的眼睛裏倒映不出我的影子。
我咬了一口餅幹，松軟酥脆，像極了小時候我家樓下的那間糖果店的口味。
“你要去哪兒？”小女孩穿了一身紅裙子，她個子很矮，坐在地鐵的座椅上兩條腿還沒有夠着地，她穿着白色的印花褲襪，兩腿亂蹬。
“我要去看醫生。”我回答她。
“你生病了嗎？”她大大的藍眼睛注視着我，因為營養不良而枯黃的頭發緊緊貼在她的腦門上，她很瘦，我突然覺得她有點眼熟，她像我認識的的一個人，但我已經不記得是誰。
“我沒有生病，”我解釋說，“但是別人都認為我生病了，所以我要去看醫生。”
小女孩“哦”了一聲，又問我：“你戴着電影裏的人才戴的那種墨鏡，是大明星嗎？”
“不——”我說，但是我想了想，又點頭，“是的，或許我是，我确實是有名氣的。”
小女孩拉長了音“嗯”了一聲，突然伸出她的小手。
“我叫做Susan，你呢？”
“我叫做Cerki。”我笑了笑同她握手，我不喜歡時尚圈虛僞的假面，但我顯然是喜歡小孩子的。地鐵到了一站，Susan蹦蹦跳跳地消失在了人群裏。
我有點遺憾，手上還握着餅幹盒，紅色的鐵皮盒子，上頭印着粉色的蝴蝶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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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盒子翻了過來，底下貼着标簽，上頭手寫着“芬裏斯糖果商店”。
我把盒子扔在了地鐵裏的垃圾桶裏，說實在的，一盒餅幹數量少得可憐，但是漂亮的外殼包裝總是能夠吸引小姑娘去買。
可是我不是小姑娘，永遠不會去買這種漂亮包裝的餅幹。
Livian給我介紹的心理醫師是她以前的醫師，經驗豐富且口碑良好，這個圈子裏的人多少有病，但是我可以确定，我真的沒有病。
“Hi——”我推開咨詢室的門，醫師坐在裏面，桌上名牌卡上寫着MR.Tang，看樣子是個華裔，他穿了一身西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且容貌英俊非常，不像一個心理醫師，倒是像一個春風得意的青年企業家。
“Livian有mail我。”他微微笑道，他一張口我就知道，這人是個香港人。
“去邊度食飯好啊？”我笑着說出我唯一會的粵語，醫師一愣，哭笑不得讓我坐下。
“你有心情開玩笑，理當心态不錯。”他伏在桌上看着我。
我聳肩，“我本就沒病，Livian瞎亂猜測。”
“她可不會，我知她有度。”這個英俊的醫師笑着從抽屜裏抽出病歷卡一樣的東西叫我填寫，我接過擡頭去看他，他真當英俊不凡，不曉得是不是彎的。
醫師和病人的游戲好不好玩？
試一試就知道。
“醫師，”我赤`裸`裸地挑`逗他，“你和人做`愛，會玩醫生病人的角色扮演嗎？”
唐醫師沒有發怒，只是非常平靜地遞我一只筆。
“你不如去問Livian。”
原來是我老板的骈夫。
我興致索然，低頭去填表。
他拿出一張圖片，上面用水彩畫着奇奇怪怪的形狀，他問我：“你看到什麽？”
我低頭去看那張圖，一片亂七八糟的色塊，我有個朋友叫做莊子賢，也會畫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總嘲笑他，因為我一點也看不懂他畫些什麽。
但是，漸漸地我看到那些線條、色彩的晦暗好像真的組成了形狀。
“蝴蝶，”我說，“我看到了兩只蝴蝶。”
唐醫師點點頭，又拿出另一張圖，上面也是一團色塊。
“兩個鹿頭……”我有些遲疑。
唐醫師點點頭，他收起他的那些圖片，深深看了我一眼。
“你的情況具體是怎麽樣的呢？你有一個朋友，叫做……”
“Gabriel！”我快速地說道。
唐醫師點點頭，拿出一張白紙，“你能寫出他的名字嗎？”
我當然可以，于是我寫出他的名字。
“Gabriel是什麽膚色？”唐醫師又問。
“黃，他是亞裔，”我感到有點發怒，“你也覺得他是我虛構出來的嗎？我告訴你，我和他接觸過，我和他在一起做`愛過，那種感覺是真實存在的！”
唐醫師一定覺得我在發瘋，他安撫我的情緒，“我并沒有說他并不存在，我只是問一問，如果你沒事，我也好告訴Livian叫你早開工。”
他果然是專業的。
我平息下來，“他是Twiggy的表弟，聽說一直很喜歡我，Twiggy介紹他給我做助理，但是實在是煩，後來——”
說到後來，我的眼神開始閃躲，我覺得我并沒有必要告訴眼前這個男人我j□j了Gabriel的事情，我覺得我可以去坐牢了。
“後來怎麽了？”唐醫師不放棄。
“他自殺了。”我鼓起勇氣去看唐醫師的眼睛，他的眼睛裏倒映出了我的影子。
我的天，我真憔悴。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是醫師所以天生冷酷無情的原因，他對于一個人的死亡表現得非常漠然，他點點頭：“你知道他的自殺的原因嗎？”
我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應不應該說。
“心理醫師應當會保守病人的隐私對嗎？”
“除非你觸犯了法律。”
“我當然沒有，”我吐出一口氣，沉重地說，“我強`暴了他。”
“哦？”唐醫師對于我的坦誠顯然非常不在意，他好像面臨過很多強`奸`犯一樣，他的關注點在別的更奇怪的地方。
“你和他發生性`行為的時候有過高`潮嗎？”他淡定地問我。
“……”當然有，或許是因為強迫的緣由，那天我非常亢奮，甚至覺得自己高`潮了兩次。
對，是“覺得”。
高`潮只是一種感覺。
“人的感覺不可能是假的。”
“哦，當然。”唐醫師埋頭他的工作臺，他已經無暇應我。
我覺得他好像有了答案。
他戴起了一副眼鏡，黑框的，襯得他這個人更加斯文。
“你自`慰嗎？”他問。
“什麽？！”我感到詫異。
“你自`慰嗎？”他重複地問了一遍。
我覺得好笑，事實上我真的笑出來了，“我不，我不缺性`伴侶。”
唐醫師點點頭在紙上記下。
“好的，我有結果了，謝謝你的配合。”
我正要說話，唐醫師的電話響了。
他溫和地接起電話，因為和他離得很近，我可以聽見電話裏頭甜膩的女聲。
“我們上哪兒去吃飯？”女聲這樣問。
“你想去哪，就去哪。”唐醫師溫和地笑着。
這人真是奇怪，即使是接通女友的電話也要面帶微笑嗎？
他一直在微笑。
“是我的老板嗎？”我懶洋洋地問。
唐醫師笑了笑：“是的，不如和我們一起吧，和Livian談談你的病情。”
我已經懶得告訴他我沒有病了。
***
我在外面等他從地下停車場開出車子來，我四處參觀，突然看見Gabriel站在馬路對面，他似乎變了一點樣子，變得好看了一點，也精神了一點，但是依然穿着土氣。
汽車一過，鳴笛聲驟起，車輛在我面前疾馳而過，等我看向對方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我确信Gabriel是活着的。
而且更加确信我沒有病。
唐醫師開車出來，我坐到車後，我們去公司接了Livian。
“幹嘛不說話？”Livian笑說。
“我看見了Gabriel。”我告訴她。
Livian的臉色立馬就不太好看了。
“Cerki，我們真的應該好好談一談你的病情，”她說，“你知道嗎，你最近非常奇怪，這已經影響到了你的工作，你常常在工作的時候分神……”
“我非常敬業！”我理直氣壯地反駁她，“怎麽可能在工作中分神！”
“Cerki，你太固執了，你在生病！”車停了，Livian憤怒地告訴我，我沒再反駁她。
固執的總是女人。
我們度過了非常不好的晚餐時間，Livian出身名門，有良好教養，我看出她的不悅，但她并未發作，倘若我不是Gay，我也會喜歡這樣完美的女人。
唐醫師結了帳，向我說道：“希望你配合治療。”
“我沒有病，”我再次闡明我的立場，“所以我不會配合。”
Livian非常生氣，她惡狠狠地說：“随便你！”
他們的車子消失在街尾，我雙手插`進衣兜裏準備走回家，但是我在衣兜裏突然摸到什麽東西。
像是紙張一樣。
我掏出來看。
是一張購物收據。
上頭标着早晨的時間，恰好是我坐地鐵的前一段時間。
上頭用藍色的機印體寫着商品的名稱：英國伯爵紅茶奶酥餅幹。
我突然感覺一陣眩暈，翻過收據，後面薄透的水印印着：芬裏斯糖果商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