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Livian真的來看我。

她時是午後,日頭正好,但我懼怕陽光,我的房子全部被厚重的窗簾所遮蓋。

她一進門,立即被濃重的煙霧嗆得咳嗽——這是她後來說的,因為我當時根本不知道她進來了。

她進我的房間,看到我,驚慌失色地跑過來,拼命搖我的身體。

“Cerki……你怎麽了!”她在我的耳邊大叫,我覺得她的聲音悶悶的,好像悶在水裏的感覺。

我轉過臉去看她,她撫摸我的臉,她的指甲很長,刮在我的臉上刺刺的。

“Cerki,你別這樣……”她哭起來,我不知道她在哭些什麽,女人就是麻煩,所以我一點也不喜歡女人,我突然覺得不舒服,我很想吐。

于是我趴在床沿上,但是我吐不出來,我感到我的頭部一種濃濃禁锢感,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Livian慌慌張張脫我的衣服,我笑起來。

“淮菱,你做什麽,我不喜歡和女人做`愛,更不會和你做`愛……”

Livian給了我一巴掌,這一巴掌真狠,讓我更加不喜歡女人,我的上衣被她脫光,天花板上面鑲嵌的巨大的鏡子照出了我的身體:蒼白、像是電影裏到了絕症晚期的病人。

“你是不是吃了什麽?你吃了什麽啊?”Livian拼命搖我的身體,她的聲音在我聽起來是破碎的,她整個人在我眼中都是破碎的,我眯起眼睛去看她,什麽也看不清。

“我什麽也沒吃……”我回答她,她又哭起來。

“你吃了致幻劑對不對。”她放棄搖我,坐在床邊垂着頭看着我。

我沒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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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起身在我桌上四處找着什麽,然後她把她找到的盒子全部砸在地上。

白色的粉末、小晶體、紅色的藥丸全部摔在地上。

她笑起來。

“我早就應該猜到你不是什麽臆想症,你在吃致幻劑。”她搖搖頭,眼淚又掉下來,她明明在笑,眼淚流下來卻不覺得違和。

“你為什麽要這樣?你還沒有忘掉他?……”她自顧自地喃喃說道,她蹲在地上哭,“都怪我……”

她不停說着自責的話。

我很想吐,我腦袋暈暈乎乎,我不知道她有什麽錯,但是朦朦胧胧中我又看到Gabriel,他大不一樣,他染了一頭鉑金色的頭發,短發,混血面孔更顯滄桑成熟,他手裏牽着一個小女孩,是那日我在地鐵見到的女孩,給我餅幹的那個Susan。

“我現在要消失了。”Gabriel笑着說,他朝我揮手,過來吻我。

“再見,Cerki。”Susan對我甜甜地笑了笑,“你要開心。”

“我不會開心……”我喃喃自語。

我覺得我好像哭了,我不知道為什麽哭,可能只是一種生理現象,我根本不難過。

我不難過。

我以前聽過一首歌,歌詞我忘記了,只記得大致的旋律,一聽起那首歌我就會想起春天,想起巴黎,想起埃菲爾鐵塔、香榭麗舍大道,還有我母親沉睡的塞納河。

塞納河永遠不會結冰,我的母親從不會感到寒冷。

但我卻覺得冷,Livian點燃暖爐,我們依偎在暖爐旁。

“我會死嗎,淮菱?”我問她。

她輕輕搖頭:“不要叫我的中文名字。”

她很累,我也很累。

Livian說:“如果你真的覺得累,你就可以停下來,但是你要記得,我和Twiggy都在前面等着你。”

“好的。”我說。

那天Livian走後,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發呆,我賴以生存的食糧被她帶走,我別無選擇。

我覺得我很空虛,很饑餓。

我又看向天花板,上頭鑲嵌的鏡子裏倒映出我的臉龐。

雖然不年輕,卻依然美麗。

我曾經愛過一個男人,雖然我現在不記得他的詳細容貌,但我依然知道他很英俊,我從小就喜歡他,成天跟在他的背後,後來他問我,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回答,我想要你。

然後,我擁有了他一夜,他再也沒有看我,離開了我們的房子,離開了巴黎。

我覺得我是一種自我糟踐,我意識到他根本不愛我,那一刻我覺得我就是一個傻子。

那天我喝酒,滑落塞納河橋,但我沒有掙紮,也沒有呼救,因為我不想活了。

但是我沒有死成,我被附近餐廳的服務員發現救了起來。

Twiggy那一次揍了我很久,我覺得我被他揍醒了。

我根本不應該去為了一個根本不愛我的人去糟蹋我自己。

我剪掉長發,走不同的路線,那是那一年,我因為減肥使用了安非他命,那種感覺,非常難以言喻,就像整個人飄在空中,像是喝high了。

從那一年開始,我間斷開始服用致幻劑,安非他命和LSD,它們讓我沉醉,又能讓我保持片刻的清醒,遺忘傷痛,産生美妙的幻覺,這樣,非常好。

我搖搖晃晃來到塞納河邊。

我的世界一片灰,灰的,但是又有亮亮的光斑。

或許Livian會埋怨我,我想念她嬌嗔的模樣,我也想念Twiggy拿我沒有辦法的樣子。

但他們是我最愛的男人和女人,他們一定會理解我。

冰涼的水吞沒了我,我開始想念我的母親,我的眼淚從我的眼睛裏流出來,和河水彙合在一起。

我在這裏新生,又在這裏毀滅,我永遠屬于這裏,我永遠逃離不了這裏。

巴黎,将永遠沉睡在我的眼睛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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