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圓貳·說了真的要走

程景雲在雨裏看見了湯宗毓,他握着一把黑色的雨傘,在下車之後把傘撐開了。能看見,透明的雨珠從黑色的傘頂滑落,湯宗毓從路的那側走到了這側,他穿着皮鞋蹚水,水淹着他的腳面,弄濕了他的褲子。

先是看見湯宗毓走過來了,再是,看見他半藏在雨傘底下的臉,他的眼裏充滿了離奇的冷靜,這種冷靜使得程景雲有些害怕。

張枕書對程景雲說:“看,湯先生來了。”

“我看到了……”

程景雲連大聲的說話都不能,湯宗毓的人還未靠近,可他的影子仿佛靠近,讓程景雲感覺到了一點緊張,程景雲還是站在張枕書的傘下,他們全都停下了腳步,等待湯宗毓走過來。

湯宗毓撐着傘站在了程景雲眼前。

“少爺。”程景雲有意地矜持,這樣與他問候道。

“我打算去接你呢。”湯宗毓說。

“和枕書順路,他送了我一段,”程景雲往湯宗毓的眼裏瞧着,說,“是惜君在鬧着找我吧?”

程景雲将這個荒唐的問題問完了,猜不出湯宗毓接下去會說什麽,他實在沒想到他是這樣不愉快的。或許,是工作上又遇見了難事吧,或許,是湯惜君惹他生氣了,程景雲這樣想。

雨那麽柔,下得多了也不冷,而是清涼的,程景雲向前走了兩步,站在了湯宗毓的傘底下,他看着張枕書,說:“枕書,我先回去了,惜君肯定在找我。”

可是,不等張枕書有一句和善客氣的回應,湯宗毓的聲音就搶了先,他問道:“張老師,去家裏坐一下嗎?”

“每天都坐,今天就不去打攪了。”

張枕書大概是這裏表情最放松的一個人,緣由是,他原本就覺得湯宗毓高傲、不友善,所以今天也沒有洞察到什麽異常之處,他送程景雲回來,只是由于他願意送程景雲回來,而不是湯宗毓所想的挑釁或者示威。

有一些雨落在程景雲肩膀上了,湯宗毓在張枕書轉身的下一個瞬間就倒吸一口涼氣,他把傘往程景雲的身上遮,一邊往路那一側走,一邊問道:“他想送你回來?”

“嗯,”程景雲點頭,說,“枕書他……人很好,也很有學問,今天替我擋酒了,他們晚上還有聚會,但是他為了送我回來,就提前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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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宗毓為程景雲打開了車門,問:“他真的很好嗎?”

“真的。”

“我怎麽不覺得。”

湯宗毓說着話,把傘合起來遞給程景雲,然後,他自己也上車去坐。

程景雲說:“是因為你沒有跟他說過太多話吧。”

“他好還是我好?”

怎麽也沒料到,這是湯宗毓今天在車上最後一句話,程景雲支支吾吾半天,最終沒有尋求到一個适合講出口的答案,湯宗毓去停車了,程景雲在家門口等湯宗毓過來。

湯宗毓開大門,程景雲問:“惜君呢?”

“和春妞一起玩。”

“我去接她吧。”

“先不用接。”

湯宗毓冒着雨走了幾十米的路,額頭上都有雨水了,程景雲想擡手幫他擦,但是被湯宗毓一把扯進了門裏,腳下的門檻絆得他踉跄,湯宗毓用手臂接住他了。

程景雲看見湯宗毓的臉色那樣差,他于是不想多問什麽,只是輕聲地說:“我去燒飯吧。”

“還有八天——”

“我知道,我記得。”這是程景雲當下最難決定的事,他甚至不願提起,他覺得,湯宗毓還是了解他的,若是他至今對他真正冷血無情,那這個期限就是自由的前奏。

可是,程景雲雖不再是十年前的程景雲,但也和幾個月前的程景雲不一樣了。

他仔細地回想起來,從紹州逃到北平的經歷實在驚險,然後,就開啓了一種嶄新的生活,第一次有這樣溫暖、寬闊的房子,第一次有真正親密相惜的家人,第一次不被低微和貧苦壓迫……

湯宗毓在咬牙,深呼吸的時候轉頭看向別處,他沉默了十幾秒之後,忽然,将他的牙關咬得更加緊了,然後,便是伸手一撈,将正在走神的程景雲橫抱了起來。

程景雲的呼吸像是從高處跌落,他下意識地緊緊扳住了湯宗毓的肩膀,吓得臉都白了。

湯宗毓在雨裏大步地走路,穿過了院子,于是,程景雲的視野變成了持續晃動着的雨景,恰好刮來了一陣風,樹下的雨是一顆顆很大的水珠,落得人滿身都是。

程景雲被湯宗毓吓得,話都不敢輕易說。

湯宗毓脫外套,然後一把揪下自己的領帶,扯開了襯衫最上的兩顆紐扣,他的一邊膝蓋壓着程景雲的手臂,程景雲剛打算掙動着坐起來,卻被他俯身下去,按住了脖子。

“求求你,”程景雲知道情況不對,其餘不談,湯宗毓這幅樣子,他十年前見識過好多次,他知道自己掙紮不開,只好低聲地懇求,說,“你放過我吧,塗塗,放過我。”

“你是不是喜歡他?”

“你問我喜歡誰?”

“是不是喜歡他?那個教書的。”他的一只手按着程景雲的額頭,弄得他頭發淩亂,這個動作顯得有些暴戾,程景雲完全失去了掙脫的餘地。

程景雲說:“我沒說過喜歡他,但我也不喜歡你,你這樣弄我,還說要和我好好地生活,我今後不可能再相信你了。”

逃不開,只好躺在被子上任他撒氣,程景雲知道湯宗毓在解自己襯衣的扣子,已經解開了三顆,程景雲拽着他的衣袖,說:“你去接惜君,接她回來,我去燒飯。”

湯宗毓把臉埋在他頸側,幾個咂吻弄得他肩胛發麻,湯宗毓問:“你說,他好還是我好?”

“他好。”程景雲刻意地這樣子講,甚至是心平氣靜地、理所當然地講。

“明天我會告訴他,我們家不再需要家庭教師了。如果我不解雇他,那我真是可笑,天天花錢請別的男人來家裏,勾引我的老婆。”

湯宗毓再怎麽變,骨子裏的少爺脾氣終究不會變的,他改不了情急之下動手動腳的毛病,程景雲現在不似多年前那樣掙紮反抗,可對方還是那般充滿壓迫,他吻得他肩頭、鎖骨、頸側全都是紅印。

程景雲還是抓他的衣袖,說:“你別弄了,我求你,惜君還沒回來。”

“啊——”程景雲驚叫出聲,又猛地吸氣,他伸出手捶打他的肩膀,罵他,“你這個屬狗的,不準咬我。”

這下子是真的咬疼了,湯宗毓嘴下沒有輕重,在他肩頭上狠狠地啃了一口,程景雲猛地推他,溜下床就往鏡子的前邊去,那被咬的地方太慘了,不但是紅的,還是紫紅的。

程景雲再細瞧鏡子裏自己的臉,覺得生氣又懊惱,這幅樣子,誰一看都知道他是被男人欺負過。

這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還能看見程景雲頸間到耳根的、紫紅色的印記,湯宗毓燒的那盤肉放在桌上最中間,程景雲給湯惜君夾了一塊,他自己吃着一塊。

而湯宗毓呢,滿腦子都是程景雲雲淡風輕那兩個字——“他好。”

程景雲還是沒那麽狠心的,他在想,無論什麽關系,無論什麽結果,飯總歸要吃,他看見湯宗毓板着臉,他也覺得生氣,但還是往他的碗裏夾了肉和菜,冷淡地說:“快吃吧。”

“你不要給我夾菜,去給你覺得好的人夾菜吧。”

湯宗毓夾起肉,放在了一旁的空碟子裏。

程景雲沉默,說:“我還沒有決定好,你說過了,我可以選擇留下,也可以走。”

“你真的要走?去找他?”

“我真的要走。”

這一次,程景雲的嘴比腦子快,他說完了,才察覺到這是一句多麽嚴重的話,其實他還沒有想好是否答應湯宗毓,更沒有考慮過離開的事。

湯惜君“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你哭什麽?再哭就去院子裏哭。”

湯宗毓那樣不留情,對湯惜君大聲呵斥一番,他憤怒又淡漠地瞟了程景雲幾眼,氣得不行了,就站了起來,去了院子裏。

湯惜君還在哭,程景雲只好抱着她哄,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說:“乖啊惜君,我不走,我能走去哪裏啊……我還要看到惜君長大是什麽樣子呢。”

程景雲又低聲地自說自話:“大的小的都要哄,我可怎麽辦啊……怎麽放心得下走呢?”

方才還在與湯宗毓賭氣,說了那樣決絕的話,可當程景雲抱着湯惜君、真正幻想離開的場景時,他的眼淚開始往外冒了,他怎麽舍得可愛懂事的小惜君呢?他又如何能面對與湯宗毓再一次、甚至是永遠的分離。

他若是離開了這裏,這一生永遠不會再有家了。

湯惜君将他抱得更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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