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趙南星平時工作忙,一般回家以後洗個澡,倒頭就睡。
她在這個家裏過的就是兩點一線的生活——衛生間、卧室。
其餘空間幾乎沒有推開過門。
說起來,瀾海佳苑也算是雲京為數不多的高檔小區之一。
小區內環境優美,每棟樓都有專門的游泳館和健身房,一戶一梯,又是在雲京最繁華的地段,寸土寸金。
距離雲醫開車十分鐘。
趙南星初住進來的時候,經常看到賓利、勞斯萊斯這些名車,法拉利都不算高檔。
還有一次見到了一輛柯尼塞格的超跑。
住在這個小區裏的人非富即貴。
不過缺點就是趙南星在這裏從沒見過任何鄰居。
她不去健身房,也不會游泳,露天陽臺辦派對的時候,她要麽在醫院值夜班,要麽在家裏戴着耳塞睡覺。
這或許對于一些社牛來說是缺點,但對趙南星來說再好不過。
就是這寸土寸金的地方,被趙南星住成了旅店。
盡管一拉開窗簾就可以俯瞰雲京最美的夜景,漂亮的清源河環抱着整座城市,橘黃色的燈帶在夜晚次第亮起,将盈盈水波照得如同瑪瑙般璀璨,這座城市最高的建築——高瞻大樓就在不遠處,獨特的建築結構構成了一道亮眼的風景線,尤其是每一塊玻璃上映射出來的亮光,無一不在顯露這座城市的繁華與輕奢。
畢竟高瞻大樓裏基本都是全世界名校出身的人。
那棟大樓裏有全國知名律所君誠,有全國知名投資公司,有全世界知名金融證券公司等等,一棟大樓占地八百多平米,66層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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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聳入雲。
而那棟大樓當初就是由沈沂父親參與設計,經營理念也由他父親提出并實踐。
事實證明,精英教育會讓很多人趨之若鹜。
沈沂父親沈崇明将這套教育模式轉化為商業,非常成功。
譬如她的閨蜜商未晚,一個金融民工,最大的夢想就是入職位于高瞻大樓的金融公司——萊星。
但趙南星住在這裏,一年四季連窗簾都很少拉開。
盡管這裏的窗簾是電動的,只需要按一下遙控或是動動嘴皮。
住進來四年,趙南星最常去的地方是電梯。
家裏的物品也少得可憐,她的衣服常年就是黑白灰三色,偶爾會被兩個閨蜜強行送些色彩靓麗的衣服,但基本都放在衣櫃裏蕩灰。
沈沂在婚後半年便離開雲京,去宜海工作。
這個家裏幾乎沒有他的個人物品。
衣櫃裏層層疊疊都是趙南星的衣服,就連雙人床上枕頭都只有一個。
沈沂進來之後,略有些無所适從。
趙南星去找醫藥箱,他也跟着。
趙南星在走了幾步後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停下腳步,沈沂由于慣性差點撞到她身上,幸好及時“剎車”。
即便如此,兩人挨得也很近。
“你跟着我幹嘛?”趙南星皺眉,轉身仰起頭看。
沈沂的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并不長,讓那張白淨的臉上多了幾分男人味。
她不算低,165,穿上鞋偶爾在166或167。
但依舊需要仰起頭看沈沂。
好像小時候,在剛見到的時候,她是可以和他平視的。
甚至生性活潑的她,會跳起來去摸他的腦袋。
因為那會兒沈沂的外婆帶着他去燙了個羊毛卷,一張白淨無暇的臉,再配上卷長微翹的睫毛,看着就像電視裏的“奶團子”。
他又不喜說話。
即便被趙南星“欺負”,也就是一副受氣包模樣。
趙南星在使勁兒Rua完他腦袋以後再給他撫平 ,就像是玩了一堆沙子,好似撫平以後就可以抹去玩過的痕跡。
然後再狠狠警告他:“不許告狀。”
沈沂就真的一次也沒告過狀,有次她還聽見沈沂外婆問他:“你跟隔壁小女孩兒有沒有鬧矛盾?”
沈沂乖巧回答:“沒有,她對我很好。”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沈沂就長得這麽高了。
趙南星仰頭盯着他看了幾秒,忽地問:“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沈沂:“……”
沈沂的唇輕輕勾上去一下,又立刻恢複原狀,低咳一聲:“你看着像?”
趙南星:“……”
沈沂都快三十了,骨骼早已閉合,不可能再往高長。
話是說完以後才覺得自己傻的。
可偏偏這種傻話被人自然而然地接了茬。
“像。”趙南星又點頭:“視覺效果如此。”
“是因為你沒穿鞋。”沈沂低頭看了眼,“我剛就發現了。”
趙南星:“……”
她擡手拍了下腦門,睡衣過于松垮,停下來的時候,睡衣下擺都能貼緊沈沂的襯衫。
有些許溫熱。
趙南星這才發現兩人好像挨得太緊,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眼睛瞪圓,似是被吵醒的起床氣還沒消散。
沈沂問:“你鞋在哪?”
趙南星:“……”
趙南星皺着眉回卧室穿了鞋,而她走到哪,沈沂看到哪。
“你盯着我幹嘛?”趙南星背對着他,忍不住說:“這是你家,你緊張做什麽?”
沈沂:“太久沒回來。”
趙南星:“……”
任是趙南星在外邊總能讓無數人尴尬,且總是後知後覺地發現。
但面對沈沂,她會更早地發現尴尬。
可能因為沈沂比她還要“直”。
什麽話都敢接。
要麽就是無盡的沉默。
趙南星受不了這尴尬的氣氛,推了他一把,沒好氣地說:“去沙發上等着。一般隔天換一次紗布,你昨晚去做什麽了?跟人打架嗎?”
沈沂停在原地,看她走進了書房,但聲音還在繼續。
剛睡醒的人聲音帶着點兒沙啞,聲也不高,但在這安靜的房間裏回蕩。
沈沂這才勉強有了實感。
他回家了。
趙南星一直有在家裏放醫藥箱的習慣,上次商未晚她們過來,周悅齊擡腿瞎蹦,磕到了膝蓋,她還拿出來給周悅齊消毒傷口,貼了個創可貼。
但現在卻找不到了。
她拉開抽屜翻找了會兒,最後沈沂出現在門口。
“你進來幹嘛?”趙南星用手扇了扇眼前的塵灰。
這房間太久沒進來過,她也沒打掃,哪裏都蕩着一層浮土。
沈沂那沒受傷的手擡起來,溫聲道:“你是在找這個嗎?”
趙南星:“……”
—
一個在這裏住了四年的人,卻找不到自己的東西在哪兒。
而剛回來的沈沂輕松地找到了。
趙南星覺得有點兒丢人。
但眼下也顧不得這些,趙南星把沈沂推出去,關上了書房的門。
兩人坐在沙發上,趙南星一邊翻找醫藥箱裏的紗布和消毒藥水,一邊問他:“你從哪找到的?”
“茶幾抽屜裏。”沈沂将手伸出去,放在她面前。
他昨晚也沒顧手上有傷,當下情緒略有些激動,便站起來和關總對峙。
這也是一種常用的手段。
站起來會給人很強大的壓迫感,起碼氣場不輸。
手上的傷口就是在那時候裂的。
只是沈崇明和沈清溪都沒問他一句,怎麽會受傷。
就早上舒靜問了句。
沈沂也倒是早已習慣。
趙南星在忙碌那些,沈沂看着手上的紗布礙眼,便問了句:“得把這個拿下來吧?”
“對。”趙南星看了眼,又繼續忙,“你等會兒,我來弄。”
話音剛落,沈沂已經解開了那個結。
這人左手也很靈活。
昨晚季杏還在說,那麽好看的手受傷真的好可惜,尤其還是右手,估計得好長一段時間不能用筷子吃飯了。
當時趙南星看着沈沂不反駁,便心想,這人從小就可以左手畫圓右手畫方,從小就是左手用餐具,還是左手寫字。
而且那時候老師還在班上說,用左手的人聰明。
只是後來重逢,趙南星發現沈沂開始用右手,問他為什麽,他也只是一怔,随後聳聳肩,“用左手顯得格格不入。”
趙南星當下就翻了個白眼,沒忍住吐槽:“你從小就格格不入啊,還在意這個?”
沈沂聞言笑了良久。
這好像是他們為數不多相處還算友好的瞬間。
他飛速把自己受傷的繃帶繞開,直到最後一層,經過一夜,最裏層的紗布黏在了傷口上,且一整層都被滲透,看着便觸目驚心。
沈沂眉頭微皺,但也只是猶豫一秒,在趙南星正要說:“別動”時,他已經動手把紗布撕了下來。
随着“刺啦”一聲,已經有些愈合的傷口再一次被撕裂,鮮血泊泊流出,凝結成血滴,落在地上。
趙南星側目看過來,眼神淩厲,眉頭緊皺。
沈沂則盯着傷口出神,有些發怔。
似是感覺不到疼了。
趙南星沒忍住,把碘伏扔在醫藥箱裏,發出“砰”的一聲,這才把沈沂游離的思緒給拉回來。
“瘋了嗎?”趙南星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覺得自己很帥是嗎?”
沈沂這才察覺到疼痛,掌心那道裂痕開始發麻發癢發痛,他卻一言不發。
“都說了我幫你撕。”趙南星說:“你能不能聽醫囑?”
沈沂:“……”
沈沂本來躬着身子,手肘搭在腿上,側目看向趙南星,眼尾泛了紅。
看上去像一只被抛棄了無家可歸的狗狗。
趙南星咬了下下唇,快要氣炸了,卻都發作不出來。
但他掌心的血還在流,趙南星伸手杵了他腿一下,“你就跟小時候一樣吧。”
沈沂抿唇。
看上去更可憐了。
趙南星捏緊拳頭,氣得要死卻沒什麽辦法,只能過嘴瘾:“活該你疼。”
說着又伸手去撈碘伏,和止血繃帶。
手上動作比以往都快,全神貫注地開始做這件事。
弄好工具以後,伸手把沈沂的手拉過來,指腹摩挲過他修長的手指。
他手指比她長三分之一,指骨很細,卻很長。
小時候他就是班上最好看的男生,現在亦是人群裏的佼佼者。
像是等比例長大的。
趙南星在給他做了簡單的止血過後,用棉簽沾上碘伏一點點擦拭傷口,這個過程很痛。
但沈沂卻輕輕皺眉,他張了張嘴,卻又閉上。
良久,沈沂很緩慢地開口:“你是……在心疼……我嗎?”
他的斷句很奇怪,語氣格外小心翼翼,帶着幾分不确定。
趙南星的棉簽忽地重重落在他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