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時心情沒辦法用語言準确描述。
就像此刻。
趙南星看見這種場面,第一反應不是上前質問,不是站在道德制高點譴責,也不是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宣示主權,而是躲避掉他們的注視。
商未晚她們常調侃她,說是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除了工作外對什麽都冷淡到毫不在意,能做到閃婚的人一定也對感情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的。
當初在和沈沂閃婚前,她也曾猶豫了三天。
三晚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盯着剛存到她手機裏的手機號,猶豫要不要給他發消息。
三天對她來說已然算漫長。
她做事幹脆利落就是因為深知自己性格裏的弊病,一心不能二用。
如果在前一件事沒解決的情況下遇上了第二件事,她一定會陷在自我內耗的怪圈裏。
她無法平衡好兩件事,所以會逼着自己快速做決定。
所以別人看到的都是:趙南星好果決啊。
趙南星也确實把自己訓練得很到位,即便是當初大學填志願和報考研究生,她都是只思考了一個小時就确定了專業和學校。
也可能是理科生的邏輯思維在幫她做判斷。
但婚姻、感情、沈沂,這三個詞排列組合在一起的時候,很難用她那理科生的邏輯思維做決定。
于是她低下頭,避開沈沂的目光,也避開那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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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離婚,也得等回去以後。
在外邊可能随時鬧起來,丢人。
商未晚和周悅齊都看向她,她亦無法探究和判定目光中蘊含着怎樣複雜的情緒,只知道自己現在需要一個避風口。
能讓她躲進去安靜思考的地方。
隔了會兒,周悅齊終于反應過來,一把撸起袖子,“我去打死他。”
商未晚拉了她手一下,周悅齊轉過身,奶兇:“幹嘛?”
商未晚直接把包搭在趙南星肩上,從纖細的手腕上拿了發圈下來,将長長的卷發随意一紮,“帶我一個。”
兩個人戰鬥力爆表。
可是還沒走兩步就被趙南星一手一個拽住。
“別鬧了。”趙南星說:“我們走吧。”
周悅齊詫異地回頭,又看了眼像是被定在原地的沈沂一眼。
那邊兒的戲碼還在上演,不過是沈沂巋然不動,女孩兒已經哭得梨花帶雨,拽着他的袖口晃來晃去。
足夠讓路人腦補一萬場愛恨情仇的大戲。
看得周悅齊心口冒火,語氣稍沖:“這你能忍?”
趙南星沒有看,但餘光可以掃到,她強迫自己看向別處。
“走。”趙南星冷聲說。
商未晚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幾秒後深呼吸一口氣,從她肩上把包拿回來,又把頭發放下來,安撫周悅齊:“走。”
周悅齊:“……”
周悅齊一口氣堵在那兒,卻還自虐似地看沈沂那邊兒的情況,期待沈沂能夠甩開那個女孩的手。
然而沒有。
沈沂目光只落在她們這裏。
周悅齊問:“那就這麽放過他?”
趙南星沒說話,一個人疾步離開。
商未晚拽了她一下:“少說點。”
周悅齊眼淚都蓄在眼眶裏,活像對面站着的男人是她老公一樣。
在離開前朝沈沂揮了揮拳頭,兇巴巴的。
然後一路小跑過去追趙南星,還喊着:“南星等等我。”
“南星”兩個字格外清楚。
一路走到商場外,冷風猛地襲來,趙南星才感覺呼吸回來一些,腦子稍清醒。
傍晚停了的雨此刻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來。
分明是北方,這雨卻綿延到像南方的梅雨季。
一落雨便沒個完。
趙南星擡手準備打車離開,卻被商未晚摁下手:“幹嘛去?”
“回家。”趙南星側眸,眸光黯淡,帶着幾分怔,不知在思考什麽。
商未晚朝她搖搖頭:“別回了,帶你去玩。”
“酒吧。”周悅齊在一旁提議:“有什麽是一頓酒解決不了的呢?”
趙南星眉頭微皺,“我打算回醫院值班。”
商未晚&周悅齊:“……?”
商未晚看向周悅齊:“打電話問徐主任,她今晚有班嗎?”
“沒有。”趙南星說:“別問,我自願加班。”
商未晚一陣無語:“資本家看了都能感動到流淚。”
對趙南星來說,短暫忘記一件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工作。
就像當初沈沂離開雲京,她待在醫院的時候很少會想起他,想起他們大吵的那一架。
這樣她就不會不斷反思是否自己做錯了什麽。
帶着冷意的風不斷吹過來,長裙被吹得搖曳,就在三人僵持不下的時候,有個男人走過來。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男人不高,一米七左右,長相偏柔和,“請問各位美女結婚了嗎?”
“幹嘛?”商未晚皺眉:“婚紗照公司?”
“不是。”男人微笑:“我朋友想問你要個聯系方式。”
他看向趙南星。
趙南星正要拒絕,商未晚卻道:“你朋友誰?”
周悅齊也看向他走過來的方向:“是啊,你朋友誰?連聯系方式都不敢過來要,算什麽男人。”
男人扭頭,指了在商場門口站着的男人,一身西裝革履,目測身高180,肩很寬,正站在那兒抽煙。
猩紅的煙蒂在微光中不停地閃爍。
“我朋友是個律師。”男人說:“人品好,長相也不錯,美女考慮一下?”
趙南星一怔,随後婉拒:“抱歉,我結婚了。”
“我沒結。”周悅齊立刻舉手,“但我不喜歡律師。”
商未晚:“同上。”
男人也沒過多糾纏,走了以後同那個男人說了幾句,男人目光直直地看過來,極具侵略性。
趙南星毫不畏懼地和他對視,然後又看向外頭的大雨。
雨勢漸大。
“別回了。”商未晚說:“回去又能做什麽?跟我們玩。”
趙南星:“玩什麽?”
周悅齊一字一頓:“玩、男、人。”
趙南星:“……?”
—
沈沂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趙南星。
他原本在這附近參加一個飯局,算是君誠高管給他準備的歡迎宴,中途接到關琳的電話,說是在附近商場腳崴了,讓他過來一趟。
猶豫過後,還是問了具體地址過來。
可孰料關琳并沒有崴腳,只是找了個借口見他。
為了關璟的事兒。
關琳并沒她父親那麽異想天開,希望他能給關璟無罪辯護。
而是希望他能幫幫關璟,畢竟也算是他看着長大的。
沈沂也和她解釋了其中緣由,但她不聽。
只一口咬定,若是他能把這官司接下來,一定可以打贏。
起碼關璟不會吃那麽多苦。
現在關璟已經被暫時收押,關琳白天跟着律師去探望過一次,待在裏邊的關璟快瘋了。
關琳雖然對這個弟弟恨鐵不成鋼,但看着他那樣也心疼,只好用這樣的方式把沈沂騙出來。
關琳一再向沈沂保證,一定會好好賠償被害人,醫藥費、精神損失費等等,她會去說服頑固的父親,等日後關璟出來,也會對他多加管束,一定不讓他做這些事。
沈沂說:“這樣就足夠了,他現在的律師就足以。”
現在的律師也是君誠赫赫有名的律師,不到三十五歲,已經成為了君誠的合夥人。
在業內也算是标杆。
“但我更相信你。”關琳說:“如果你接了,你一定會全力以赴為小璟争取最大利益。”
“每一個律師都會全力以赴為當事人争取最大利益。”沈沂說:“這是律師的職業道德。”
“可是我不信別人。”關琳篤定道。
沈沂拗不過她,見她沒什麽事兒便打算走,畢竟另一處還有飯局。
給他準備的接風宴,他出來太長時間不好。
但他剛走出來,關琳就小跑着跟上,拽着他的袖子,不讓他走。
關家姐弟是他看着長大的,像是弟弟妹妹那樣,多少存了點兒于心不忍。
但沈沂卻沒辦法幫他,只給關琳遞了張紙。
也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他看到了站在對面的趙南星。
原本還笑着,但一瞬間臉色就變了。
站在商未晚和周悅齊中間,帶着幾分肅清的冷。
趙南星看向他的眼神,蘊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
沈沂頓時感覺有些呼吸不暢。
可關琳還在說些什麽,翻來覆去也是那些話,他低聲制止:“別說了。”
“你同意了?”關琳驚喜。
沈沂搖頭:“不。”
沈沂說:“關琳,我已經決定了的事,沒人能更改。”
關琳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沈沂哥……”
在她還想求情的時候,對面的人已經離開,沈沂拔腿就要追,結果關琳吸了吸鼻子說:“你騙人。”
“分明你以前就決定留在雲京了。”關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不是因為南星姐離開。”
沈沂:“……”
沈沂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那眼神冷到讓關琳打了個寒顫。
“我……我沒說錯啊。”關琳說:“而且我父親當初都和你父親說好了,等我成年就和你訂婚的……”
正因如此,當初沈沂結婚時,她才賭氣沒來沈沂的婚禮。
聽她這麽說,沈沂才回過味來,他擰着眉道:“你喜歡我?”
關琳錯愕:“啊?”
随後想要欲蓋彌彰,卻又在否定了半句後轉為:“是啊,喜歡你又怎麽了?”
沈沂沉默兩秒,“別喜歡我。”
關琳反駁:“我喜歡你是我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我又沒去破壞你的婚姻。”
“往後別見面了。”沈沂說。
關琳:“……?”
—
沈沂毫不留情地離開,關琳站在原地,淚眼模糊地看他背影消失。
沈沂追出來時早已不見趙南星她們的身影,只遇見了剛才在接風宴上的池盛律師。
站在商場角落裏抽煙。
他并沒打算去打招呼,剛才在席間他對自己就并不是很友好。
沈沂也沒有心思再和他寒暄。
但他走上前來,率先開口:“沈律在找人?”
沈沂眼睛還在四處搜尋趙南星的身影,敷衍回答:“怎麽了?”
“沒。”池盛輕笑:“我也來找人的。”
“你找的人在三樓。”沈沂說。
他來這兒只可能是找關琳,畢竟他就是接手了關璟案子的律師。
沈沂頓了下又道:“在她面前別提起我入職君誠的事。”
“兩位認識?”池盛挑眉。
沈沂輕應了一聲,他正忙着找趙南星,沒時間認真回複他。
但池盛輕笑一聲,“沈律是在找她嗎?”
随後拿出手機劃拉了一下屏幕,赫然出現了趙南星的身影。
一襲藍色長裙,柔順的長發乖巧地披散下來,妝容很淡,卻不失典雅。
從容地站在那兒,臉上也沒個笑,似是一支在風雨中飄搖的水仙。
倔強、清冷,眼底卻又無端生出綿綿情意。
漂亮到讓人移不開眼。
“你見到了?”沈沂問:“她去了哪兒?”
“從這個方向走了。”池盛指了下右邊,随後拿起手機觀賞那張照片,似笑非笑道:“這身段要是穿旗袍,得多漂亮。”
語氣略顯輕佻。
沈沂眉頭皺起來,卻打開了和趙南星的聊天框,剛打了一個字就聽池盛低聲喃喃:“她要是在床上也穿旗袍,一定很好……”
“玩”字還沒說出口,就囫囵吞咽進喉嚨裏。
沈沂一把拽住了他的領口,眸中冷光閃動,聲音冷得宛若數九寒天的冰,“你動她一下試試?”
和之前席間進退有度、彬彬有禮的沈沂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宛若被撕下了文明的外衣,露出了充滿野性的內裏。
池盛卻在微怔後輕笑:“沈律這麽激動做什麽?她又不是你女人。”
“她、就、是。”沈沂的拳頭已然逼近了他的喉嚨,緊到他呼吸不暢。
沈沂的手指甚至微微掐住了他的脖頸,“別動她。”
“威脅?”池盛仍舊笑着,聲音都有些啞,“我又沒動手,只是想想。更何況,萬一她願意呢?”
沈沂厭惡地說:“髒。”
池盛臉色微變:“你!”
沈沂冷聲道:“你要是動她一下……”
池盛挑釁:“怎樣?殺了我?沈律師,法治社會啊。”
沈沂那雙眼睛毫無感情地逼視着他,兩秒後,忽地勾唇冷笑:“你可以試試。”
“我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規定,因防衛過當故意殺人,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沈沂幾乎毫無感情地說出這一句,不是威脅,勝似威脅:“我還有很多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
池盛臉色微變。
沈沂繼續道:“比如身敗名裂。”
池盛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他倒是已經聽過沈沂的背景。
能打贏一場無罪辯案很了不起,但也沒那麽了不起。
畢竟不止他一個人能打贏。
但他背後是沈家,是遠牧集團。
君誠所在的高瞻大樓便是遠牧集團旗下的産業,可也不過冰山一角。
沈沂聲音愈發冷,“你想都別、想、她。”
不配。
随後一把松開,池盛沒站穩,打了個趔趄,稍顯狼狽。
沈沂的眸子裏皆是肅清,再也沒多看他一眼,去地庫開了車。
把車開出來以後卻不知該去哪個方向。
因為不知道趙南星去了哪裏。
他把車停在原地,發消息給趙南星:【在哪裏?】
如果是平時,他會發在哪?
但今天他發了“在哪裏”,語氣會更弱一些。
然而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感嘆號,下邊還伴随着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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