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當初沈沂去宜海, 沈家對她頗有微詞。
不過她後來很少去沈家,所以沒再聽過那些話。
沈沂和家裏的關系很疏離,她第一次去沈家的時候想買些禮品帶過去, 沈沂只淡淡地說:“不需要。”
去了以後沈父有因為這件事對她發難, 結果沈沂冷靜地擡起頭, “你缺什麽?”
“是我把她買的東西退掉的。”沈沂将這件事全部攬下來,“反正就算拿回來也會被扔掉, 何必?”
當時家裏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沈沂卻毫不在意,“我帶她來也只是因為你們說想見下,僅此而已。”
沈沂在他家裏和在外邊判若兩人,尤其是當着他父親面的時候。
沈父是個極其嚴厲的人,兩道黑眉宛若山峰, 更偏寵他大哥一些,而他哥哥沈清溪常戴着眼鏡,看上去冷靜自持, 除了會在女兒沈詩怡面前露出笑外,其他時候看人總是帶着三分試探七分打量, 那目光讓人極其不舒服。
後來趙南星好多次都想問,“你回家以後不快樂嗎?”
但又怕一問就扯出那些舊事。
她并不是很想和沈沂交換過往。
那些支離破碎的、她都無法面對的過往。
沈沂決定去宜海以後,唯有舒靜過來找她聊過幾句, 讓她別放在心上, 沈家的男人總是事業放第一位。
那段時間, 舒靜常到家裏找她, 但好多次她也忙得不着家, 舒靜便給她放一些零食和補品, 适當地發一條消息關懷。
如今關琳提起來, 似是一根軟刺直接紮進了趙南星心口。
良久,趙南星冷聲回答:“和你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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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琳臉色頓時變了。
趙南星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站得筆直,壓迫感十足,“一個成年人有自己做決定的權利,沈沂去宜海是個人選擇,和我又有什麽關系?”
她低斂下眉眼,收斂了點兒鋒芒,“關小姐,你僭越了。”
關琳下意識後退半步。
趙南星不欲和她糾纏,說完後轉身便走。
可還沒走出幾步,關琳忽然喊她:“趙南星。”
趙南星腳步頓住,回頭看向她,“嗯?”
“你別得意。”關琳捏緊拳頭,帶着一絲報複地說:“你知道顧朝夕嗎?”
之後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她、回、國、了。”
—
趙南星在關琳面前表現得很坦然,但回到辦公室以後盯着桌面發了會兒呆。
不過發呆結束以後又想通了。
顧朝夕回不回國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她和沈沂的關系再差,能差得過現在?
只不過,她現在單方面想和沈沂修複一下關系。
始終卻邁不出那一步。
她只有一個理由走近沈沂,卻有無數個理由被勸退。
今日的急診科不算忙,趙南星下午總有空隙去想些有的沒的,之後在醫院門口,餘光還瞟到了關琳和那位律師,兩人一邊交談一邊出了醫院。
那位律師在離開前還朝她看了眼,帶着幾分令人不适的侵略性。
趙南星立刻低斂下眉眼,沒和他對視。
臨到下班時,高速上忽然發生了連環車禍,正值換班時間,趙南星又陷入到緊急搶救中。
等忙完已經晚上十點多,她動了動脖子,聽到咔嚓一聲骨骼脆響,在辦公室緩了一會兒才換衣服出門。
季杏在她身後一路小跑追上來,“趙醫生,你走慢點。”
趙南星站在路邊,白色風衣被夜裏冷風吹得獵獵作響,“還有事兒?”
“有啊。”季杏擡起胳膊,晃了晃手裏的塑料袋:“給你拿的,記得換藥。”
趙南星:“……”
經季杏一說,她腿上的傷口才又隐隐泛起疼痛。
趙南星也沒推诿,接過以後問:“多少錢?我轉給你。”
“不用啦~你明天繼續請我吃飯呗。”季杏眨了眨眼。
趙南星拿出手機,給她轉了一百,“轉賬記得收,這樣我明天才請你吃飯。”
季杏聞言立刻蹦起來,“好耶。”
出租車停在路邊,趙南星上了車,季杏站在原地朝她使勁兒揮手,直到車走遠才落下來。
陳渝忽然出聲,幽幽地:“你都快成望星石了”
季杏蹦了下,捂着心口:“你吓死我了。”
兩人同站在路燈下,陳渝雙手插兜瞟她一眼:“你剛幹嘛呢?做虧心事了?”
季杏搖頭:“怎麽會?”
“切。”陳渝輕嗤一聲:“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去門診上買藥了。”
“給趙醫生的。”季杏臉色微赧,“這算什麽虧心事兒啊。”
陳渝望着那條看不見盡頭的街,車來車往,“你真的喜歡她啊?”
季杏先沒反應過來,點頭:“是呀。”
随後陳渝臉色一變,“但她結婚了呀。”
季杏:“……?”
季杏幾乎是小跑着退開,“你說什麽呢?我說的是對她的崇拜,不是那種……”
“真的?”陳渝不太信。
季杏皺着眉,鼓起腮幫子,認真道:“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種經歷。就是看見一個人,她的精神和品質會感染你,會帶着你往前走。我原本剛來醫院的時候很害怕,也不喜歡急診科,但是看見趙醫生,我就會燃起鬥志。而且她對病人的那種态度,對生命的崇敬,會讓我時刻繃緊腦子裏的弦兒。”
所以這樣的人是值得喜歡的。
陳渝聽完後默默點頭,“原來如此。”
幾乎是急診科所有規培生的通識:往後絕不留在急診科。
但季杏現在已經有了規劃,她想留在急診科。
這裏很苦,很累,但依舊有人堅守。
季杏踢了踢腳下的路:“所以我不知道大家為什麽都不喜歡她。”
“喜好不同吧。”陳渝攬住她的肩,“咱們科室那群男的啊,眼裏容不下比他們厲害的女人。”
季杏想了下,“你真相了。”
陳渝和季杏沿路散步,約着去吃路邊攤,一邊走一邊聊。
聊到最後,陳渝說:“感覺趙醫生是那種特別堅強,遇見事兒從來不會哭的人。”
“怎麽會啊?”季杏立刻反駁,“她其實可怕疼了。”
“她今天腿都受傷了,依舊忙了一整天,根本看不出來。”陳渝說。
季杏聳聳肩:“因為認真。”
陳渝:“……”
季杏撇嘴,帶着點兒不易察覺的委屈:“誰傷成那樣不疼啊?不過是硬撐罷了。”
陳渝身子撞了撞她:“怎麽感覺你心疼?”
季杏望了望四周,湊到陳渝耳邊低聲道:“今天我進辦公室的時候,看見她都快疼哭了。”
陳渝震驚。
“淚珠子挂在睫毛上。”季杏說:“堪稱仙女落淚,絕美。”
陳渝:“……”
季杏啧了聲:“我還感覺咱們科室那些男人,就是因為得不到趙醫生才诋毀她。”
陳渝想象了一下趙南星掉眼淚的畫面,立刻搖頭,但嘴上卻附和季杏:“應該是。”
—
趙南星回家時,沈沂正坐在沙發上看卷宗,客廳裏開着兩盞昏黃的暗燈,光線不是很好。
她一推開門,沈沂的目光便望過來,深邃的眸子映着光,“吃飯了麽?”
趙南星撐着玄關,“還沒。”
沈沂便挽起袖子往廚房走,“面條吃不吃?”
“可以。”趙南星換上拖鞋,擡起袖子聞了下自己身上的味道。
因為在醫院待了一整天,身上都是消毒水的氣味,但沈沂很讨厭聞這個味道,所以在回來路上,她給身上噴了點兒香水。
是和她買的那款沐浴液一樣的味道。
不過此刻香水味也沒完全遮掩掉消毒水氣味,她瞟了眼廚房,沈沂正從櫃子裏取東西。
平日對她來說需要踮起腳夠的櫃子,沈沂輕而易舉就能把東西拿出來,不過片刻她便收回目光,聲音冷淡道:“我先去洗個澡。”
沈沂應了聲哦。
但趙南星走進浴室,開了暖風,溫熱的水剛落在肌膚上,浴室門忽然被敲響。
“趙南星。”沈沂的聲音裏帶着幾分急促:“你別洗了。”
“怎麽了?”趙南星關掉水,沒了水流聲的浴室有幾分空曠,連她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腿傷。”沈沂說:“不能洗。”
趙南星:“……”
趙南星重新打開水龍頭,整個人都被打濕,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我會注意的,你別擔心。”
在說最後這四個字的時候,她的聲音微顫,心跳也莫名加快幾分,同時又有些提心吊膽。
怕沈沂反駁,說他并非是擔心,可能單純出于人道主義精神關懷她一句而已。
但沈沂沒有,他只是深呼吸了一口,“那你稍微沖下就出來,我給你煮面吃。”
趙南星:“好。”
他的腳步聲響起,趙南星忽地又說:“我帶了藥,一會兒你幫我換一下……”
說着頓了下:“行嗎?”
“好。”沈沂爽快地應下。
趙南星盡量避開傷口,飛速沖了個澡,在選擇沐浴露的時候帶了點兒“小心機”,用的是沈沂也用過的那款。
等她洗完以後才發現自己沒帶睡衣,不過有浴巾,往常她自己一個人,裹個浴巾也就出去了,但現在家裏還多了個人。
……
在讓沈沂幫她拿睡衣和裹浴巾出門兩個選擇中,她還是選了後者。
浴巾足夠長,裹上去像條露肩短裙。
北方還沒送暖,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冷得打了個寒顫。
恰好沈沂把面煮熟,廚房裏還散發着氤氲的熱氣。
趙南星想快步溜回房間時,卻被沈沂從後邊拉住,他把她從上打量到下,目光落在她的赤腳上,眉心微皺。
“我……沒拿睡衣。”趙南星磕絆着說。
沈沂看向她眼睛,無奈地嘆了口氣,随後一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一手穿過她的腿彎,直接把她打橫抱起。
沈沂聲音清清冷冷的,但又帶着說不出的溫柔和缱绻,“可以喊我給你遞。”
趙南星一怔,手捂着胸口,“你在忙。”
“但你找我的話……”沈沂看了她一眼,瑩白的肌膚泛着粉,在昏黃燈光下格外誘人,他別過眼,喉結微動:“我沒那麽忙。”
趙南星忽地低咳一聲,手捂到嘴邊,浴巾因為失重,散開一半,她又急忙去捂,結果沈沂已經踢開門,手指在她腿上摁了一下,“別捂了。”
“你什麽地方我沒見過?”他用最清冷的聲音說最讓人害臊的話。
趙南星蹭地臉就紅了,還不等她有所反應,沈沂已經把她放在柔軟的床上。
沈沂睡衣襯衫的扣子開了一顆,下擺也被弄皺幾分,略顯迷亂。
“換個衣服出來吃飯。”沈沂說着出了門。
趙南星坐起來,依舊有點沒反應過來,并不是對剛才的情景,而是對沈沂那句——你找我的話,我沒那麽忙。
所以……這是不是意味着,沈沂也是有些喜歡她的?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沈沂忽地折返回來,手上拎着趙南星的拖鞋,彎腰給放在地上,随後仰起頭看向她,眸光又深邃幾分,卻什麽都沒說地把一旁的被子拉過來給她蓋住。
在他要起身離開時,趙南星抓住了他的手腕。
“還有什麽事兒?”沈沂問。
趙南星跟他平視,嘴張了張,心裏有好多話想說,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覺得喉嚨幹澀。
而此刻的沈沂逆着光,眼睛像是深不可測的銀河,迷人又璀璨,吸引人不可控地淪陷。
良久,沈沂的喉結微動,趙南星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帶着幾分小心翼翼地往前湊,在他略帶冰涼的唇上落下一吻。
她已然閉上眼。
從前的親近也都是沈沂帶着她,她根本不得其法。
就連親吻也只是淺嘗辄止,分明都還沒做什麽,呼吸已經被打亂,心跳聲咚咚咚地響。
趙南星想了半天沒想到該怎麽進行下一步,心跳實在是太大聲,而她又不知道該如何收拾這殘局。
片刻後,她睜開眼看向沈沂,只見他依舊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
目光難測,讓她拿捏不準他的心思。
趙南星卻覺得自己已經把心思暴露了個徹底。
她已經主動,沈沂卻不為所動,慌亂之下,趙南星松開雙臂,往後撤離,可還沒等她重新蓋上被子,沈沂卻攬住了她的腰,單臂将她抱在懷裏,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側頸,修長的手指落在她耳後,幾乎是用氣聲道:“別躲。”
……
一場盡興。
趙南星疲憊不堪地躺在床上,脖子下是沈沂的胳膊。
兩人身上都汗津津的。
房間裏的燈還都亮着,趙南星往上拉了拉被子,轉過臉看沈沂。
男人的下颌線優越,像是造物者最完美的雕塑品。
她貼近沈沂,在安靜到只有彼此呼聲的房間裏忽地出聲喊:“沈沂。”
沈沂的手正玩弄着她的發梢,聞言應道:“嗯?”
趙南星的唇落在他肩膀,輕輕地咬了下,似是在緩解自己的緊張,而後才問:“你喜歡過人嗎?”
沈沂的手一頓。
從趙南星的角度看去,他剛才還殘留的一絲笑意在臉上忽地凝固。
房間裏剛還溫存,纏綿悱恻,一下子因為她的問題而消失全無。
趙南星不擅長緩解尴尬,但她有努力,她胳膊搭在沈沂勁瘦的腰間,輕輕撓了下,“說實話。”
沈沂輕阖了下眼,随後點頭:“有。”
“誰啊?”趙南星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沈沂單手把她往上提了提,直接把她攬進了懷裏,幾乎快要嵌進身體裏。
趙南星感覺自己快呼吸不上來,“是在婚前喜歡的吧?”
“是啊。”沈沂這次倒爽快地應了。
趙南星勉強地扯出一個笑,“沈先生的青春确實很精彩。”
她感覺自己再說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于是湊近了吻向沈沂,換來是沈沂綿長的回吻。
在這個吻結束之後,趙南星輕伏在沈沂的肩膀,眼睛泛着紅。
沈沂摸着她的發梢,略帶笑意地說:“喜歡的人,是你啊。”
一聽就是開玩笑的語氣。
趙南星輕嗤,聲音略帶哽咽,卻沒敢讓他聽出來,用的是氣聲:“那我該信嗎?”
沈沂附在她耳邊,含了下她的耳垂。
片刻後,他那清清冷冷的聲音再次響起:“男人在床上說的話,都是真的。”
帶着幾分揶揄。
趙南星的心忽地停了跳。
很冷靜地停下來,變成了正常的節奏。
她從沈沂身上滾下來,躺在床的另一側,聲音悶悶的:“以後記住了。”
她再笨也知道,沈沂這話是要反着聽的。
——男人在床上說的話,沒一句是真的。
可偏偏,她喜歡了沈沂。
沈沂側過臉,擡手想摸下她的腦袋,手卻懸而未落。
良久,他從後邊抱住趙南星:“你生氣了?”
趙南星搖頭:“意料之中。”
沈沂忽地用很認真的語氣說:“所以,我喜歡你在你意料之中?”
盡管知道他是在騙人,趙南星的心依舊微不可察地狂跳了兩下。
“那沈太太确實神機妙算。”沈沂溫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