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趙南星做了一夜的夢。
夢裏在沙棠村, 天色蔚藍,一間狹小的教室裏坐滿了學生。
老師在講臺上激情四射地講課,而她的身側坐着沈沂。
兩人手邊都是草稿紙, 她的那一張寫滿了大半, 而沈沂的那張上幾乎是空白。
沈沂心算很厲害, 不需要用草稿紙。
她看了以後效仿,結果當天的數學題錯了幾道, 老師還把她喊到了講臺上去教育, 叮囑她要落實。
過往的畫面一幕幕在眼前放,随後場景變幻,是她平靜又無聊的高中。
那所高中很大,操場是标準的四百米塑膠操場,她常在晚飯後途徑操場看到一大幫男孩兒打籃球, 卻從不停下腳步。
除了有一年,她看見有個人側影很像沈沂,于是站在那兒多看了一眼, 一顆籃球“砰”地砸在了她腦袋上,她抱着籃球一把扔過去。
也是那年, 她奶奶出現在她學校門口,門衛大爺說在外邊躊躇了小半天,從老家來的。
趙德昌把老人接來雲京, 她最先來的地方是趙南星的學校。
但當時趙南星只出去和她說:“你回去吧。”
場景再變就成了沈沂和顧朝夕兩人獨處的場景。
在高中校園, 在機場離別, 多年後又在街上重逢, 甚至他們還舉辦了婚禮。
趙南星忽地醒了, 外頭已天光大亮。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 擡起手臂感受了下額頭的溫度, 結果蹭了一臂的虛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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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都換了,約莫是沈沂做的。
但這房間裏沒有沈沂的蹤跡,偌大的房子裏也過分安靜,趙南星拿過手機發現群裏都是在吐槽她昨晚不打招呼就離開的。
她就回複了句:【也沒見你們去救我。】
周悅齊秒回:【有你家沈沂在,誰能欺負你?】
趙南星:【萬一欺負我的人是他呢?】
周悅齊:【殺。】
趙南星坐在床上跟她們閑聊了會兒,不安的心緒才緩和些。
她最近做夢的頻率太高,幾乎只要睡着就會做夢,白日裏見過的人幾乎都會成為她的夢境素材,哪怕昨晚剛被提起來一嘴的奶奶,也在她昨夜的夢裏出現。
而且都不是好夢,醒來後總伴随着心悸。
這并不是個好現象。
趙南星正在思考要不要去精神科看一下時,一條消息發來。
【精神科齊醫生:趙醫生,你是不是和池律師認識呀?】
趙南星一懵:【誰?】
聊到後邊趙南星才知道,對方是想通過她來找池盛池律師,也就是她之前“偶遇”過兩次的那個人。
因為上次他們在休息區說過兩句話,被醫院裏不少人看見,所以大家還以為她倆有所交際。
事實上,趙南星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
齊醫生通過她來詢問,是因為池盛的外婆在醫院療養,突發疾病,但池盛留給醫院的聯系方式怎麽都聯系不上他,所以齊醫生才會嘗試來問趙南星。
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結果趙南星也找不到。
但聽齊醫生說情況緊急,趙南星便想到了關琳。
可聯系關琳得要沈沂出面。
……
無奈,趙南星最後給沈沂打了個電話。
沒響兩聲,電話接通。
“什麽事?”沈沂那邊說話還有關門聲,說話聲更顯得空曠寂靜。
“你能聯系到關琳嗎?”趙南星說:“有一個叫池盛的律師,他外婆在我們醫院,現在病情不穩定,應當是需要他填一些表,但聯系不上他。”
沈沂微怔:“就這件事?”
趙南星:“……不然呢?”
沈沂很明顯被噎了下,但兩秒後,沈沂說:“你稍等。”
而後又開門,他那清清淡淡的聲音喊:“池盛出來下。”
趙南星:“?”
—
一早發生的插曲在趙南星這兒翻了篇,晚上沈沂回來還問她跟池盛是否見過面。
趙南星如實回答。
兩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隔了許久,沈沂才低頭扒飯,悶聲說:“以後離他遠點兒。”
趙南星點頭:“嗯。”
沈沂一怔:“不問我為什麽?”
趙南星眉頭微皺,語氣輕飄飄的:“他跟你在律所不和?”
沈沂:“……倒沒有。”
趙南星繼續吃飯,“那我不知道。”
“那你還答應得這麽快?”沈沂說:“不會陽奉陰違吧?”
“……”
察覺到自己可能用錯了詞,沈沂立刻更正:“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趙南星說:“我本身不太喜歡他。”
沈沂點頭,放寬了心:“嗯。”
“不過、”趙南星微頓,随後輕笑道:“倒是很少看見你這麽讨厭一個人。”
甚至要讓她也遠離。
沈沂悶聲道:“這人城府太深,接近你也不知道有什麽目的,所以還是少接觸吧。”
趙南星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
這頓飯倒是不似平日裏那般死氣沉沉。
好像是因為多了一個紐帶,兩人想法也一致,聊起來比較輕松。
不過聊完池盛以後就沒有新話題了,趙南星一向不善創造話題,在外邊,如果場子冷下來了,那她就安靜的待着。
但在家裏,她還是想和沈沂多聊些的,于是沒話找話地聊。
“你在新律所還适應麽?”趙南星問。
沈沂點頭:“工作都差不多,所以還行。”
“高瞻大樓是不是很氣派?”
“還行吧。”沈沂說:“你喜歡?”
“從外邊看是很不錯。”趙南星說:“畢竟全雲京最拔尖的人才大多聚集在那兒了。商商一直想去那兒工作,還想進去看看,但我們不屬于員工,更沒有預約,根本進不去。”
沈沂正在收拾餐桌,聞言微頓:“那等有時間的話聯系,我可以帶她上去。”
趙南星錯愕:“真的?”
沈沂看她的表情過于認真,嘴角上揚,很自然的熟絡了些:“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小學那會兒。”趙南星下意識說,但聲音很小。
沈沂沒聽清,重複問了一遍:“什麽?”
趙南星這才察覺自己提到了個敏感的話題,當年沈沂的突然離開給她造成了不小的打擊,那也是沈沂唯一一次不守信。
但他們重聚後并沒提及過幼時,也沒好好坐下來聊過在幼時離別之後各自又發生了什麽事。
那些過往都成了無法僭越的鴻溝。
“沒什麽。”趙南星慌亂地說:“沒什麽。”
情急之下,她急忙反問:“昨晚我喝多了,回來以後你還在跟我說話我就睡着了,但我印象中你在說話,你說了什麽?”
她語速極快,說完以後又直勾勾地盯着沈沂。
沈沂立刻轉身,思慮片刻後溫聲回答:“也沒什麽。”
說完後還補充了句:“就一些不重要的廢話。”
有些話,是不适合說的。
昨晚是他太沖動了。
但沈沂在撒謊的時候,感覺心好像缺失了一塊。
寒風吹進來,呼啦啦地灌着風,隐隐作痛。
他低斂下眉眼,心想:能有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好了。
趙南星還在這裏,已經不能再多奢望了。
再多奢望一分,或許一切就會如同鏡花水月一樣,化為泡影。
趙南星覺得他古怪,便盯着他背影問:“真的?”
沈沂聲音很悶,幾乎是顫着聲回答:“真的。”
—
一轉眼就到了周四,趙德昌還給趙南星發了消息,讓她回家裏吃飯。
趙南星裝作沒看見,直接關掉手機,還打開了勿擾模式,便沉浸在工作當中。
一直到淩晨三點多,趙南星結束了一例搶救,剛把手套摘下來扔進垃圾桶,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徐嘉樹便出現在了她辦公室門口。
“徐主任。”趙南星聲音疲憊,“什麽事兒?”
“你手機呢?”徐嘉樹問。
趙南星從抽屜裏拿出來,“怎麽了?”
徐嘉樹:“……”
“公主聯系不到你,快把我電話打爆了。”徐嘉樹說。
趙南星一愣:“都三點多了,她還不睡啊?”
徐嘉樹輕笑:“她今晚估計是睡不着了。”
趙南星把勿擾模式打開,發現周悅齊給她發了七十多條消息,打了七八個電話,她急忙回撥過去,“怎麽了?”
周悅齊那邊聲音一哽,“星星,你弟打架……”
趙南星:“……”
就是一起很平常的校園鬥毆事件。
但對周悅齊所在的那所學校來說是非常不平常的。
趙南星還當是她出了什麽事兒,打電話的時候都心驚膽戰的,結果一聽是趙祈霖,立刻放松了心情,冷聲說:“結果呢?”
“人在被送往你們醫院的路上。”周悅齊說:“他進學校以後填的資料都是假的,給你爸打電話是空號,但對方家長已經在去往醫院的路上了,你看要不要聯系你爸,還是你……”
趙南星一驚:“這麽嚴重?”
周悅齊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小雞啄米式地點頭:“他不知道從哪兒拿了一把兒童剪刀……估計除了醫院,你們還得給他找個刑事律師。”
趙南星:“……”
周悅齊吸吸鼻子,“我剛聯系不上你,就先給沈沂打電話了,他應該也快到了。”
趙南星震驚,聲音都高了幾個度:“你給沈沂打電話做什麽?”
她本來就不想讓沈沂摻和他們家的這些破事。
周悅齊被她吼得愣了幾秒,而後軟着聲音說:“我本來都快吓死了,你吼我幹嘛呀?”
趙南星這才冷靜下來,“抱歉。”
“好了,我們馬上快到了。”周悅齊說:“你趕緊聯系你爸,那個小孩兒得先送急診科,流了一路的血。”
趙南星捏緊了拳頭,“我知道了。”
說完她把手機扔在桌上,氣勢洶洶的出門,但一推開門就看到了沈沂。
四目相對。
沈沂率先開口:“你沒事吧?”
趙南星避開他的目光,繞開他往前走,“你回去吧,我沒事。”
沈沂卻在她走了一步時跟上,拉住了她的手:“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