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沈沂這話說得平靜, 但趙南星的手一抖,差點把自己戳到。
也幸好沈沂沒看到。
他總是如此,能用最平靜的語氣讓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剛結婚的那一年裏, 亦如此。
趙南星舔了舔唇, 沒回應他的話。
沈沂則繼續道:“關璟這邊為了搜集更多證據, 在不斷延遲開庭,我導師想借助輿論施壓。”
他的語氣有些沉重。
趙南星一怔, “這不太好吧?”
“你也覺得?”沈沂來了興趣, 挑眉道:“為什麽?”
似是老師在鼓勵學生。
趙南星放下碗,搓撚着指腹,思考道:“我不知道你們這一行是怎麽做,反正我們最先考慮的是病人意願,而後結合病人的綜合條件再去選擇合适的治療方案。對這個女孩來說, 就算告贏了,借助輿論施壓之後,等她出院很可能面對這個社會更大的惡意。”
沈沂露出笑意, “嗯,還有嗎?”
趙南星沿着他的引導往下, “如果真的決定要借助輿論,那不一定能讓輿論傾倒在女孩這邊。我不太清楚女孩的背景,也不太清楚這件事情的細節, 如果她不是一個完美的被害人, 那很有可能輿論會被關璟那邊帶着走。”
玩輿論戰, 尋常人怎麽可能玩得過資本?
“繼續。”沈沂說。
“最好還是問過女孩的意見吧, 對她的傷害太……”趙南星說到一半卡住, 緩緩擡起頭看向他:“你在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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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沂笑着搖頭:“沒, 只是覺得你說得很對。”
趙南星:“……”
沈沂說:“我不建議使用輿論, 導師覺得我偏心關璟。”
他的表情裏帶着點兒說不出來的委屈。
特像是在告狀。
趙南星給他夾了一筷菜,“你自己知道不是就行。”
這句話,隔了很多年換了地點還給他。
—
趙南星幼時淘氣,總不被人信任。
有次不知道是誰打碎了趙德昌喜歡的花瓶,全家人一致認定是趙南星。
盡管趙德昌心疼,但也更偏頗她,并沒嚴厲地斥責她。
但她還是覺得委屈,她一遍遍地跟他們解釋,她當時只是回家拿了拼圖,都沒在那塊走動。
家裏人依舊不信。
當時她也是這樣,坐在小溪邊跟沈沂告狀。
沈沂說:“你自己知道不是就行。”
她問:“你相信我?”
沈沂點頭:“你說的,我都信。”
彼時的沈沂安靜內斂,長相和成績都是大人喜歡的那類。
有這樣的朋友很有面子。
但他那會兒從不跟學校的小朋友玩,上學放學都跟趙南星在一起。
趙南星拍拍他的肩膀:“你就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了。”
沈沂腼腆地笑。
隔了一年,那件事才水落石出。
是前巷老太太的孫子淘氣,那天跑到她家玩的時候打碎的。
—
兩人聊的話題沉重,但卻是兩人之間難得的和諧的不尴尬的相處。
趙南星對這件事也上了點心,去醫院之後問了下季杏。
季杏提起來便義憤填膺,後來連陳渝也加入了讨伐陣營,在她辦公室裏聊了将近半個小時。
趙南星只是安靜地聽着。
陳渝說完之後,季杏忽地提議:“要不我們去看看她吧?”
陳渝眼睛一亮:“可以呀,帶上你哥哥的甜品。”
季杏瘋狂點頭:“我們去找她聊聊天~人吃甜品心情會變好。”
“趙醫生。”陳渝問:“您和我們一起去嗎?”
趙南星思考後搖頭:“不了。”
季杏有些失落,還沒等再問,趙南星便淡聲道:“你們也最好別去。病人本身處于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态,突然進入她生活的陌生人會讓她感到恐慌,不利于病情的恢複。”
季杏和陳渝面面相觑,兩人同時低下頭,“對不起。”
趙南星說:“只是建議。”
兩人從趙南星辦公室出來以後,陳渝感慨:“有時候真覺得趙醫生冷靜得像個AI。”
“哪有?”季杏辯駁:“趙醫生今天已經很溫柔了。”
陳渝:“?”
“你怕是對溫柔有什麽誤解?”陳渝說:“但是話說回來,我真的沒見她有過什麽情緒上的波動。”
“有的呀。”季杏高興地說:“那天她罵我了,可兇。”
陳渝:“……?”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濾鏡嗎?
—
趙南星确實沒有情緒起伏,除了起初聽到時覺得悲哀之外。
不過隔了兩天,她在休息區見到了池盛。
她依舊是在午飯後去買咖啡,池盛正站在自主售貨機前選擇,似是猶豫選哪一款。
在她過來之時,買了兩瓶雀巢的拿鐵。
趙南星往前一走,他便将咖啡遞了過來。
“不用了。”趙南星婉拒,走過去買了瓶摩卡。
在她打算離開時,池盛出聲:“上次的事,謝謝了。”
“嗯。”趙南星不欲跟他攀談,只淡聲應下,“應人之托。”
“不管怎麽說,還是謝謝。”池盛笑道:“我請你吃飯吧?”
“不用了。”趙南星回絕。
她擡腳往前走,一條胳膊伸出來攔住了她的路:“聊聊?”
趙南星這才緩緩看向他,眉頭微皺:“我們之間應該,沒什麽好聊的吧?”
“那沈沂呢?”池盛輕笑:“你應該對他很感興趣。”
“也還行。”趙南星依舊面無表情,“我們的事還是不勞你操心。”
“但我看不得美女受委屈。”池盛稍往前靠,壓低了聲音:“尤其是我看中的。”
趙南星往後退,離他遠了些,一本正經道:“池先生,我們之間不是這麽親昵的關系。”
“恩人。”池盛慢悠悠地挑釁,“再加上喜歡,對我來說是夠特別。”
他說話總帶着幾分輕佻,尤其一雙桃花眼,看人含情。
可趙南星卻沒從他的眼裏看到幾分真心。
“但我已婚。”趙南星說:“希望你不要給我的生活帶來困擾。”
說完之後不打算再理,繞過池盛便往前走。
“可你老公。”池盛在她身後幽幽開口,“卻沒有一點已婚的自覺呢。”
趙南星腳步微頓。
池盛繼續道:“顧朝夕是吧?她好像在我們律所樓上凱瑞外貿工作,今天中午兩個人坐一起吃的飯。”
趙南星沒說話。
池盛笑意更甚:“如果你不信,我這裏還有圖。”
趙南星深呼吸了一口氣,只冷聲道:“池先生,在背後嚼人舌根實在很令人不齒。”
她回頭:“希望你能在正常的環境下跟沈沂競争,輸贏都有定論,而不是從我這裏找入口。”
池盛的笑容在臉上僵了片刻,随後收斂起笑,認真道:“怎麽就不能是對你的正常喜歡呢?”
趙南星斬釘截鐵:“但我不喜歡你。”
趙南星離開之後,池盛灌了口咖啡,似笑非笑。
沈沂的妻子,跟他一樣不讨喜。
—
下班前,趙南星收到商未晚的短信:【要不要喝一杯?】
悶了一下午的心情在此刻找到一點發洩的出口,趙南星爽快回複:【好。】
抵達約定地點時是晚上八點多。
這城市車水馬龍,燈影綽綽,商未晚選的是一家川菜館,進去之後只有商未晚一個人。
趙南星把東西放下,“齊齊呢?”
“沒喊。”商未晚聲音有些沉:“就随便聊聊。”
“心情不好?”趙南星問。
商未晚下意識搖頭,而後又點頭。
沒喝酒,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趙南星擡手問服務員要了兩瓶白酒,商未晚皺眉:“你以前喝過沒?”
趙南星搖頭:“可以試試。”
“那……”商未晚抿唇:“不醉不歸。”
川菜館裏連空氣都帶着鹹辣,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任由熱氣蒸騰而上彌散。
趙南星第一次喝白酒,入喉就是辛辣的酒味,并沒嘗到回甘。
但她和商未晚一起,都是能吃得了苦的人,所以兩個人一杯接一杯地灌。
喝完一瓶之後,兩個人臉都紅彤彤的。
“吃點菜。”商未晚給她夾菜,“不然胃燒得慌。”
“還好。”趙南星伸手戳了戳自己的心口,“我今天這裏一直燒得慌。”
所以和胃裏的灼熱比起來,心口更勝一籌。
“你怎麽了?”商未晚問。
趙南星冷笑:“我也不知道。”
片刻後,趙南星才喃喃道:“商商,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感覺嗎?”
商未晚目光渙散,唇角勾起一抹笑,“什麽感覺?”
“若即若離,患得患失。”趙南星托着下巴看向她:“總覺得自己不夠好,配不上,但又想讓他對自己好,想獨占他。”
借着酒意,趙南星把平時說不出來的話一吐為快。
“可我不喜歡這樣。”趙南星說:“我喜歡他,但我不喜歡這樣的我自己。”
商未晚睜着眼睛,一滴淚懸空落下來,“是啊,我也讨厭這樣的自己。”
“喜歡不應該是讓自己變得更好的一件事嗎?為什麽我這麽難受啊。”趙南星說:“我這輩子發過誓,一定不會讓別人拿捏我的情感。只要我不喜歡任何人,我就不會變成我媽那樣。你知道嗎?我有段時間特別恨我媽,我讨厭她的懦弱,讨厭她離不開我爸,讨厭她在陳澗書上門的時候都不舍得離婚,一次又一次地去求我爸和我奶奶。”
趙南星見過最無助的周淑,也痛恨那樣的她。
所以她當時就下定決心絕對不要過那樣的人生。
商未晚安靜聽她訴苦,但後來覺得這地兒人來人往,不安全。
所以結賬之後打車回了自己家。
商未晚是個京漂,大學在雲京大學讀,畢業後自然留在了雲京。
為了省錢,她在雲京的五環租了一個單間。
房子不大,三十平,但被她打掃得幹幹淨淨,房間裏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條。
她搬家那天,周悅齊幫她把紙箱子搬進來,卻怎麽也不願意把箱子遞還給她,而是慢吞吞地說:“要不……你去我家住吧? ”
商未晚自然謝絕。
周悅齊撇嘴:“我實在不忍心看你住在這兒嘛……”
“這裏已經很好了。”商未晚從她手上接過箱子,低聲說:“我剛畢業的時候睡地下室。”
對家裏有獨棟別墅帶花園的周公主來說,這裏還沒家裏的一個廁所大。
但對商未晚來說,這已經是足夠好的生活住所。
趙南星也曾邀請商未晚跟她合租,或是讓商未晚去和周淑住,都被商未晚婉拒。
商未晚沒有別的朋友,就她們兩個,但對她們兩人也總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
商未晚曾說,“不是因為不信任,而是不想讓關系出現裂痕。”
人離得太近時,就會産生許多矛盾。
矛盾會導致關系破裂。
為了避開悲慘的結局,寧願選擇不開始。
這就是商未晚的做事原則。
其實趙南星和周悅齊都是屬于願意被商未晚占便宜的那類,但商未晚從來不。
即便財力不對等,商未晚在每個月也都會請她們吃一頓飯。
商未晚有個月開了近7萬的工資,說要請她們吃人均一千的日料。
周悅齊卻說自己想吃火鍋 ,于是去一家火鍋店大吃特吃,三個人吃了七百塊。
她們也都知道,商未晚這些工資能落到自己手裏的并不多。
而且這一行,每個月工資并不穩定。
商未晚能有這麽高工資,也只是因為她幾乎沒有休息日。
在回商未晚家的路上,趙南星倚在她肩膀,雙眼迷離地看向外邊一閃而逝的景象。
趙南星悶聲說:“我有時覺得沈沂就像這些景,很好看,但不屬于我。”
哪怕他從名義上來說是她的丈夫。
哪怕他們有實質性關系,住同一個家,睡同一張床。
哪怕他們見過彼此的父母。
可他們之間總隔着一層什麽,她不敢往前走,沈沂亦走不進她的世界。
她所眷戀的,喜愛的,是現在的沈沂。
但沈沂不厭其煩對她好的原因是:幼時的趙南星以及責任。
幼時的趙南星能在他不高興的時候走過去,拉着他一起玩。
能在所有人都排擠他的時候,将他拉在自己身後,叉着腰護他。
如今的趙南星別扭、冷漠、不解風情,連她自己都不喜歡。
“我很想去抓住些什麽。”趙南星說:“但不敢伸出手。”
商未晚閉了閉眼,語氣惋惜:“可有時一念之差,錯過就是錯過了。”
“錯過會有什麽後果嗎?”趙南星問。
商未晚頓了下:“抱憾終身。”
—
商未晚的小屋布置得很溫馨,一進門有一雙全新的男士拖鞋。
趙南星也許久沒來,但所有東西都沒怎麽變,無論是陳設還是物件。
趙南星坐在靠床的小沙發上,商未晚又從冰箱裏拿了幾罐冰啤酒,“要來點嗎?”
“喝。”趙南星點頭。
商未晚很喜歡住高樓,往下俯瞰能看到整座城市的樣貌。
人都變得很渺小,如同螞蟻一般。
她晚上最大的樂趣就是站在窗邊吹風。
夜風透過窗吹進來,趙南星和她碰了碰杯,“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商未晚輕笑。
朋友之間,不需要說太多話也明白。
商未晚并不會去安慰趙南星,因為她知道堅韌如趙南星,在事情過去這麽多年後,早已不需要安慰。
她需要的只是一個發洩的出口,就像自己現在。
她們好像同時被困在了一個地方,繞來繞去,宛如困獸。
可她們都需要一些出口。
趙南星仰在沙發上,略有些難過地說:“我現在都有些害怕見到沈沂了。”
安排那麽多夜班,也盡力地避免跟他見面。
就是因為見面之後她不知該做些什麽,主動靠近太過愚蠢,況且,沈沂并不喜歡她。
所以就會顯得她的主動像個笑話。
疏遠是最好的辦法。
“但你們生活在同一個空間裏。”商未晚說:“很難不見到吧?”
“是啊。”趙南星低斂下眉眼,“以前我還蠻喜歡回那裏的,一個人自由自在,沒有人管,偶爾和沈沂發幾句微信,一年都見不到他幾次,不會覺得有什麽壓迫感。但現在,我只要想到回家就會難受。”
因為回去就意味着面對沈沂,要藏匿自己的情感,要接受自己如今的破敗。
她到底為什麽成為了現在這樣啊?
趙南星無數次想質問自己,卻又只能将所有的質問咽回去。
事已至此,再去想已經沒有意義。
“以前剛結婚的時候你也還好。”商未晚說:“是最近才有這種感受的嗎?”
趙南星點頭。
“有沒有很明确的瞬間?就讓你感覺自己對見到他這件事很抗拒?”商未晚又問。
趙南星搖頭:“并不是抗拒見到他。”
思考之後她才準确形容自己的感受:“是期待見到,但又害怕。”
“如果非要說,好像是從我們出事那天開始的。”趙南星想起那天晚上還打了個寒顫,“因為從那天開始,我好像意識到,我喜歡沈沂。”
她側過臉,将腦袋埋在商未晚頸間,“商商,承認喜歡一個人都好難啊。”
在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并不是開心的。
而是悲傷的,難過的,會感覺心髒在一抽一抽地疼,甚至會質問自己:不是說過不要喜歡任何人嗎?
為什麽還是讓別人拿捏住了你的情感呢?
趙南星閉上眼,眼淚流出來:“是只有我會這樣嗎?”
商未晚深呼一口氣,“還有我。”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丢人的事嗎?
不。
是像她們這樣的人承認喜歡一個人,很丢人。
因為在承認的那個瞬間,就意味着把所有的自尊和驕傲都扔在地上。
在那個瞬間,她們會面臨此生最大的挫敗感。
趙南星發洩完了情緒,才又恢複平靜。
商未晚喝得有些多,回家以後又悶聲不響地喝完了兩罐啤酒,這會兒起身去衛生間,就留下趙南星一個人在房間裏。
趙南星待得無聊,起來打量了下房間。
剛好商未晚有個抽屜沒關緊,趙南星給她往上一關,結果“咔噠”一聲,抽屜把手斷掉,抽屜整個陷進下邊的櫃子裏。
“怎麽了?”商未晚問。
趙南星蹲下去拉開櫃門,“沒事,一個抽屜壞了。”
“你沒傷到吧?”商未晚問。
趙南星說:“沒事。”
她給商未晚收拾櫃子裏的東西。
商未晚平日裏将所有的東西都安置得很好,這個抽屜就是放了一些本子之類的,很漂亮的便簽紙,外出旅游帶回來的書簽,還有她們以前逛街時周悅齊買給她的鋼筆,都整整齊齊的放在裏面。
趙南星把所有的本子都摞在一起放到桌子上,然後在櫃子裏看到了一張陳舊的照片。
照片上的商未晚很青澀,站在一個成熟男人的身邊,笑起來很拘謹。
照片背後寫了一句話:【謝謝你曾照亮我的世界。】
字體工整,一筆一畫都很用心。
衛生間的門打開,商未晚站在那兒,趙南星适時望過去。
對視長達一分鐘,商未晚呼了口氣,“還是沒瞞住啊。”
趙南星急忙把照片翻過去,“抱歉,我不是故意……”
“沒事。”商未晚打斷了她的道歉,“這件事都瞞好久了,一個人确實很累。”
“所以……”趙南星小心翼翼地問:“你和周朗哥談過戀愛?”
但周悅齊說過,周朗跟她嫂子是青梅竹馬。
如果商商真的和周朗談過,那豈不是……
趙南星不敢再想下去。
商未晚也沒讓她胡思亂想,“沒談過。”
商未晚說:“我單戀他。”
“多久了?”趙南星這話問的特別像在問:你病入膏肓多久了?
“七年。”商未晚說:“他大學和咱倆一個學校,你知道嗎?”
趙南星點頭:“齊齊說過。”
“有一年我去外邊兼職,遇到了一群流氓,是他幫我解決的。”商未晚說:“第一次有人替我出頭打架。”
商未晚坐在沙發上,溫聲講她和周朗的故事。
對于周朗來說不過是平常的一件小事,但對商未晚來說,這件事改變了她命運的軌跡。
原本她計劃畢業後離開雲京,但因為周朗,她留在了雲京。
後來他們在學校又遇見,周朗請她吃了一頓飯,因為看她太過瘦削,還因為她飯卡裏只剩七十多塊,周朗幫她充了一千,說是那天感謝她義無反顧地沖上來替他擋拳頭。
可分明是他救了她。
周家兄妹都是在愛裏長大的,所以他們身上有最美好純淨的品質。
那時的商未晚問過為什麽?
她以為他和那些男生一樣,想要追她,想要跟她發生些什麽。
但周朗回答得非常正直,“我有個妹妹比你小一些,就希望她以後在外邊遇到困難的時候,也有人能幫她一把。”
商未晚才知道是她狹隘了。
可同時,商未晚也知道他有女友。
他們一起參加過學校舉辦的同一個活動,便有了這一張合照。
此後,商未晚便疏遠了他。
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她才跟周悅齊成為了朋友。
趙南星聽完之後才恍然大悟,“所以你第一次去完齊齊家以後,才會刻意疏遠齊齊?”
不是因為周悅齊的家境,而是因為周朗。
商未晚點頭,她把那張照片扔進了垃圾桶,“這個秘密我藏了七年。”
“辛苦了。”趙南星并沒去責問她為什麽要去喜歡一個有婦之夫,而是安慰她的隐忍。
喜歡的人近在眼前,卻要刻意疏遠。
所以過往的一切才能說得通。
為什麽商未晚從不跟周朗單獨待在一起,也從不讓周朗送她回家,更不會去坐周朗的副駕駛。
“其實。”商未晚笑了笑:“這也算故事的另一種結局吧。”
趙南星疑惑:“什麽?”
“他生活得很好。”商未晚說:“家庭和睦幸福,我可以在遠處祝福他的幸福。”
趙南星心酸,但酒意上頭,她沒多久便睡着了。
商未晚從浴室裏出來,把所有的垃圾都收拾,又給趙南星蓋了被子,坐在床邊溫聲道:“但星星。”
她聲音很悶:“我希望你的故事有最好的結局。”
—
趙南星夜裏在商未晚家裏睡,一覺醒來時已經上午九點多。
宿醉的感覺并不好受,嗓子也有些啞,商未晚已經不在家,貼心地在床邊放了一杯水。
趙南星喝了一口,她剛想發消息問商未晚有沒有新的洗漱用品,她想洗漱完再出門。
結果剛拿起手機,門鈴就被摁響。
趙南星走到門口,看到了地上那雙嶄新的男士拖鞋。
她的心忽然揪了下。
這個世界的女孩,永遠得要學會保護自己,卻依舊會有像關璟案裏的女孩一樣防不勝防的瞬間。
趙南星随手抓了下頭發,這才打開門,還以為是商未晚回來,“商商,我正要給你……”
話說到一半卡了殼。
因為門口站着的,是沈沂。
手機微震,是商未晚發來的,先是一張截屏。
沈沂那個號碼給她打了十三個電話。
商未晚:【你家沈沂找你找瘋了。】
商未晚:【要不是我接電話及時,他估計就報警了。】
商未晚:【所以我把地址告訴他了,你們好好相處。】
商未晚:【他應該喜歡你。】
趙南星看完消息以後才擡起頭,結果沈沂已經把房門給關上,低頭瞟見她沒穿拖鞋,眉頭微皺。
“你……”趙南星剛開口,沈沂已經把她抱了起來,悶聲道:“先別說話。”
趙南星:“……”
趙南星先被他的語氣唬住,但片刻後才意識到,做錯事情的人又不是她。
為什麽他這麽兇?
趙南星被放在床上,屈膝坐着。
沈沂把帶來的粥和解酒藥放在床頭櫃上,坐得和她極近,緊緊地盯着她看。
趙南星拉了拉一旁的被子,“幹嘛?”
“昨晚不回家,為什麽不說一聲?”沈沂問。
趙南星一怔。
這算不算惡人先告狀?
她深呼一口氣,還是沒忍住:“那你跟顧朝夕吃飯,也沒跟我說一聲啊?”
說完之後才察覺到自己失言,閉緊了嘴巴,掀開被子鑽了進去,背對着沈沂。
片刻後,沈沂忽地呷着笑喊她:“趙南星。”
“睡了。”趙南星不大高興地說。
沈沂卻問:“你吃醋啊?”
趙南星藏在被子裏的心正咚咚咚跳個不停,但還是倔強地說:“你被綠了,你開心啊?”
嫌自己這樣沒有氣勢,趙南星又坐起來,“吃醋與生氣是有區別的好吧?”
仿佛只要聲音夠大,就能掩飾自己亂跳的心。
沈沂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四目相對。
良久,沈沂輕笑:“你這樣我真的會以為你喜歡上我了。”
趙南星像是被人捏到了軟肋,踩到了痛腳,立刻大聲道:“怎麽可能?!”
沈沂卻轉過身,藏下了所有落寞神色,只揶揄地笑道:“喜歡我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吧?”
趙南星微怔,她吞了下口水,輕呼一聲道:“就是因為喜歡你的人太多了,所以我才不要喜歡你。”
沈沂把粥遞到她面前,佯裝不經意地說:“可是作為沈太太,不應該是把我身邊其他人都趕走麽?”
這話頓時觸及到了趙南星敏感的神經,她接過粥,低頭說:“我不會趕人,只會離開。”
讓她跟人搶,那她寧願松手。
沈沂苦笑,卻也只有一瞬,随即擡手把她耳邊的碎發掖到耳後,“那我自己趕走。”
他說:“結婚這麽麻煩,一次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