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來的人很多, 周朗和程闕亦在其中。
沈詩怡被打扮得像個公主,穿着白色的蓬蓬紗裙,頭頂戴着金色鑲鑽的小王冠, 正處于換牙的年紀, 一笑起來就看見她不整齊的牙齒, 但唇紅膚白,眼睛又大又圓, 帶着幾分可愛。
她被沈清溪牽在手裏, 跟各位叔叔伯伯親昵地打招呼。
誰見了都會祝一句生日快樂。
小公主也燦笑着回應。
沈詩怡雖年紀小,但已經能落落大方地出現在這種人多的場合,見誰都帶着三分笑,像是專程練過一樣。
她像是一尾魚,在這種宴會上游刃有餘。
趙南星看得興致盎然, 因為在她印象中沈詩怡不是這樣的。
以往她到沈家來,沈詩怡要麽剛上完鋼琴課要麽在沙發上玩平板,見到她以後就冷冷地打個招呼, 而後把她當陌生人一樣忽略。
根本沒有這半分乖巧姿态。
沈沂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聲音淡淡的:“在看什麽?”
“你侄女。”趙南星說:“她有些不一樣。”
沈沂聲音愈冷:“嗯。”
聽上去對此早有知曉, 但漠不關心。
他們來這也無人在意,大家都太忙了。
忙着寒暄忙着應酬,哪怕是現在走了也沒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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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南星有些餓, 剛想着去拿些糕點, 沈沂就端了一小盤蛋糕過來。
他先用叉子叉了一塊, 吃完後評價:“有點膩。”
趙南星眼巴巴地看過去, 沈沂便用叉子叉起來遞到她嘴邊。
任誰看也是恩愛的一幕。
趙南星微低頭, 将那塊蛋糕咬下。
白巧克力的味道太過濃郁, 确實很膩。
兩人都充當了宴會的背景板, 躲在角落裏,和她們一樣的還有這場生日宴主角的母親。
大嫂一個人坐在僻靜的地方,也沒玩手機,也沒有相熟的人聊天,就呆呆地坐着,看上去不太開心。
趙南星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趁她還沒發現時移開了目光。
原先還不覺得,從那天聽周悅齊說了以後,她愈發覺得這個家裏的氣氛古怪。
關系疏離的一家子,随時可能劍拔弩張,卻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沈沂問她:“累了沒?”
趙南星搖頭:“還好。你累了?”
沈沂溫聲:“有點兒。”
趙南星看了下手機,“才下樓十分鐘。”
沈沂勾着唇無聲地笑了笑。
這種地方,多待一分鐘都覺得累。
但沒一會兒就有人過來,趙南星曾在婚禮上見過,但名字和臉對不上號。
她見沈沂揚起笑跟來人打招呼,聊天時極有分寸,也很有風度,話題點到為止,臨走時那人說:“下次約。”
沈沂也回:“行。”
這是跟平日裏很相似的沈沂。
趙南星不知看了多少回他的“變臉”,只要是在人前,他總能保持這種翩翩公子世無雙的風度。
初見時還覺得驚奇,後來早已習慣。
他一坐下表情便淡淡的,沒笑,也沒惱,只是深邃的眼睛不知望向什麽地方,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隔了會兒又有人來,沈沂繼續起身應酬。
見到沈沂後又看見趙南星,自是會問幾句,譬如最近忙不忙等無聊的問題。
她便站起來,笑着回句:“還行。”
社交呆板又無聊,但又不得不社交。
程闕和周朗亦是混跡于其中,穿着西裝言笑晏晏。
沒多久趙南星确實累了,比她在醫院值一天班都累。
沈沂也看出了她的累,側過臉湊近問:“要不要去休息?”
趙南星問:“去哪兒?”
沈沂指了指裏間。
趙南星猶豫:“這是不是不太好?”
沈沂輕笑:“沒人在意。”
趙南星總覺得他這笑裏有幾分涼薄。
不過能避開人群去休息總歸是比較好的,說完兩人便站起身,結果還沒等來得及走就迎面遇上了沈清溪。
他牽着沈詩怡的手晃了下,“喊人。”
沈詩怡不大情願地喊:“叔叔,嬸嬸。”
沈沂對兩人也倒沒了對外人寒暄的心思,也沒裝,溫聲說了句:“祝你生日快樂。”
沈詩怡仰起頭:“那禮物呢?”
沈清溪皺眉,訓斥道:“沒禮貌。”
沈詩怡頓時噤了聲,但隔了會兒又氣呼呼地反駁:“我生日總不能連禮物都不要吧……”
“有的。”沈沂說:“我讓周阿姨給你拿到三樓了,你到時候可以去看。”
“叔叔,禮物是要當面送的。”沈詩怡對他的安排不滿,“你這樣我哪知道哪個是你送的。”
“知不知道也不重要。”沈沂說:“知道我送了就行。”
沈詩怡:“……”
她忽地話題一轉,“對了,叔叔。”
“嗯?”沈沂挑眉:“什麽?”
“我媽媽有小寶寶了。”沈詩怡一副笑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我很快要有小弟弟了。”
沈沂頓了下,随後看向沈清溪,聲音清冷:“恭喜。”
沈清溪卻皺着眉,捏了下沈詩怡的胳膊:“你在做什麽?”
“沒有呀。”沈詩怡忽閃着眨了眨眼,而後看向趙南星:“嬸嬸,你有沒有小寶寶?”
忽然被點名的趙南星一愣,“呃……”
在她遲疑的瞬間,沈沂已經把她往後拽了下,半邊身子遮住了她的,似是要把這些事都攔下來。
但抵不住沈詩怡故意,她表情純真,揚起一張無辜的臉,“嬸嬸,你們要是沒有的話,可不可以幫我媽媽養小弟弟呀?”
此話一出,在場的幾個大人都變了臉色。
尤其不遠處還站着幾個打算過來跟沈清溪和沈沂寒暄的人。
趙南星率先看向沈沂,而沈沂那雙深邃的眸子頓時變得冷冽,像是結了冰。
說話也是冷硬的,不過沒有沖着沈詩怡,而是看向沈清溪:“你就這麽教她?”
“并未。”沈清溪瞪了沈詩怡一眼,表情愠怒,冷厲道:“沈詩怡,道歉。”
甚至握着沈詩怡的那只手都用上了勁兒。
趙南星看到沈詩怡的指腹充了血。
沈詩怡卻跺腳:“我手要斷了。”
沈清溪松了手,沈詩怡立刻提起裙擺跑遠。
沈清溪喊了她一聲,但她腳步未停。
一幕鬧劇。
沈沂冷冷地盯着沈清溪,沈清溪回看。
兄弟二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奇怪,可即便沈詩怡說了那麽冒犯的話,沈清溪作為父親依舊什麽表示都沒有。
沈詩怡跑了,他便筆直站着,一點兒歉意未表露,仍舊是上位者的氣勢。
而沈沂在對峙後不屑地輕笑:“有其父必有其女。”
沈清溪眉心皺緊,冷聲喊他:“沈沂。”
“然後?”沈沂挑眉。
趙南星和沈沂挨得極近,感受到了他身體的緊繃,纖細的手臂伸出來從後邊抱住他的腰,希望他能平複下來。
這麽做也有一點用,沈沂回頭看了下她,眸中的戾氣降了不少。
片刻後,他看向沈清溪,“你怎麽教女兒我不管,但別野。”
話音剛落,不遠處忽然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只聽有人大聲喊:“唐靜!”
喊得是沈清溪妻子的名字。
圍觀的人很多,趙南星她們看過去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那邊吵鬧聲不停,沒多久,一道白色的身影一路疾跑,“噗通”躍進了游泳池。
沈清溪表情微變,邁開長腿就往過跑。
跑的時候差點撞到沈沂,沈沂往後退了半步,一只手還護着趙南星。
—
趙南星和沈沂在宴會上呆了沒多久就離開了。
後邊發生的事兒只能用鬧劇二字形容。
沈崇明和舒靜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這一場生日宴原本想風風光光的大辦,請了大半個圈子的人,但沒想到讓大家看了一場戲。
趙南星她們不在,但程闕全程都在。
回程路上,程闕給沈沂打電話,沈沂直接連着車裏的藍牙。
程闕講故事的能力一流,随意幾句就把當時的氣氛描繪出來。
起因就是沈詩怡對唐靜懷孕這件事不滿,所以想讓唐靜去打掉小孩。
但沈清溪和唐靜備了這麽長時間的孕,也不可能說打掉就打掉,自然是委屈沈詩怡。
沈詩怡并不是那種會受委屈的人,先在趙南星面前鬧了那麽一出以後,雖被訓斥,但她到唐靜面前說:“那你生好了。等你生下來就送給嬸嬸養,反正嬸嬸也沒有孩子。”
唐靜訓她:“你在說什麽胡話?”
“以前叔叔不都送出去養的嗎?你們這個也送出去好了。”沈詩怡一臉驕橫地說。
唐靜便去捂了她的嘴,結果沈詩怡張嘴就咬了她的手。
唐靜自幼也是被嬌生慣養着長大的,哪受得了這痛?
一甩手,沈詩怡就跌了一跤摔在地上。
當唐靜想去扶她的時候結果被她推了一把,一個踉跄跌倒在地,就在衆人驚呼之時,沈詩怡直接跑去跳了泳池。
小姑娘性子太烈,像匹野馬。
程闕如是評價。
安靜的車內只有程闕一個人的說話聲,等說完以後他才問:“沂哥,還在嗎?”
沈沂淡聲回:“在。”
怕他說出什麽不正經的話,沈沂委婉提醒:“正開車,連了藍牙。”
程闕微頓:“哦。那先挂了。”
沈沂應了聲:“行。”
但在挂斷之前,程闕還是不放心,恰到好處地安慰了句:“別多想,都過去了。”
“我知道。”沈沂冷靜地說。
等回了家,趙南星肚子咕咕叫了幾聲。
沈沂問她:“餓?”
趙南星則說:“要不點外賣吧?我有點想吃炸雞。”
沈沂便拿手機給點了外賣,然後又問她要不要先洗澡,趙南星搖頭:“你先去吧,我換件衣服。”
沈沂去了浴室。
他除了在面對沈清溪時有些失控外,其餘時候都很好地保持了冷靜。
在趙南星面前,更像是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趙南星也沒問。
就像她不願讓沈沂看到她家裏那些爛事一樣。
但她好像有些知道沈沂為什麽會這樣了。
因為不讨喜,所以逼着自己成為讨喜的人。
樣樣都勝過沈清溪,這樣才能讓那些人看到,他們以前的決定是錯誤的。
從本質上來說,她和沈沂是一類人。
他們都在為別人的眼光活着。
趙南星忽然從心底湧出幾分悲哀。
這看不到盡頭的路,也不知何時才能走完。
是他們自己把路越走越窄,把自己逼進來的。
沈沂沖完澡出來的時候,外賣剛好送到。
趙南星把外賣放在茶幾上,還開了電視,剛好有最近新播的慢綜藝,她随意開了一個便去洗澡。
熱水沖刷過肌膚,趙南星之前在外游離的思緒才回攏。
也收起了對沈沂的那份同情。
沈沂應當不會想要。
趙南星洗完澡出去時,沈沂正站在窗邊打電話,颀長的背影落在地板上。
她随手擦着頭發坐到地毯上,随意地靠着沙發,把電視音量調低點開播放,沈沂便回過頭來。
趙南星指着外賣,對他做口型:“涼了。”
沈沂比了個OK的手勢,沒多久挂斷電話走過來。
他們都默契地沒提今晚的事。
炸雞買的是趙南星以前喜歡的那家,包了很厚一層,所以還是溫的。
電視上的人一邊幹活一邊嘻嘻哈哈,很輕松的氛圍。
跟他倆這種仿佛剛從葬禮上回來的氛圍完全不一樣。
趙南星沒吃幾口就飽了,沈沂亦然。
兩人也都沒什麽吃東西的心思。
縱使有些累,趙南星也沒好意思靠沈沂的肩膀,但她微阖上眼。
當沈沂側過臉時,就看見趙南星安靜地靠着沙發睡覺,頭一點一點的,還有些可愛。
于是他主動湊過去,讓她靠過來。
電視上的喜樂他半分都感覺不到,所以他關了電視。
一個人安靜沉默地坐着。
晚上沈詩怡的話像是針一樣,在他的心髒上密密麻麻地戳。
偏他覺了疼。
若是平日裏,他肯定不會在意。
但今晚趙南星在,當沈詩怡說出那句話時,趙南星剛好扭頭看向他,眸中蘊含着複雜的情緒。
他好想捂住趙南星的眼睛。
他想說:“趙南星,你別看我。”
只要你不看我,我便可以撐下去。
畢竟我已經撐過了這麽多年。
—
趙南星的身體陷入柔軟之中,她感覺身上有什麽重物壓過來,眼睛微微睜開,看到了一道朦胧的身影。
沈沂身上那熟悉又好聞的沐浴乳香傳到她鼻息間,帶着涼意的唇掠過她唇上的肌膚,趁着她呼吸的瞬間撬開她的齒關。
趙南星輕輕推了他一下,帶着困意喊他:“沈沂。”
沈沂的手已經把她睡衣下擺推了上去,另一只手被壓在趙南星腦後。
這是個雜亂無章的吻,卻帶着綿綿的癡纏情意。
趙南星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感覺出來的,在這種時候,她總會覺得沈沂愛了她很久很久,愛得小心翼翼。
一如他的吻。
這次他的吻還帶着酒味,并不嗆。
趙南星也被吻得情動,逐漸回應,外頭玩家燈火依舊閃耀,像是永懸不落的月亮。
光落在每一個人身上,但就是不會屬于我。
在一番折騰之後,趙南星感覺自己渾身骨頭都要散架,根本不願意起身再去洗一次澡,沈沂便抱着她去。
在浴室裏,熱水流經肌膚,沈沂把她緊緊擁在懷裏。
這個晦暗的夜裏,沈沂索取得很厲害。
而在洗完澡之後,沈沂又站在窗邊抽了支煙,趙南星原本困頓得不行,但看他拿出煙的那瞬間,她話到嘴邊又咽回,知道他不想被自己看見如此窘迫的一面,她便合上眼裝睡。
等他徹底背過身去,她才睜開。
他的背影很寬厚,在他吐出第三口長長的煙霧之時,趙南星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沈沂。”
沈沂回過頭,一張臉還被隐匿在煙霧之中。
但他很快又将煙掐滅。
“別抽了。”趙南星說:“來睡吧。”
她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和,還帶着勸哄的意味。
沈沂微怔,沒拒絕。
他伸手揮了揮自己身上的煙味,這才掀開被子上了床,而後從背後抱住了趙南星。
趙南星轉過身,将腦袋埋在他懷裏,低聲說:“睡吧。”
沈沂應了聲好。
—
趙南星以為不問,這件事就會如同他們以前經歷過的每一件事一樣,悄無聲息的過去。
但沒想到她這一夜再醒來,是因為沈沂夜裏做噩夢,用手狠狠地捶了床。
趙南星看向他,昏黃的臺燈光映照在他臉上。
他的額頭浸滿了薄汗,口中喃喃:“別……”
他說:“求你。”
他喊:“趙南星。”
他咕哝着說了沒幾句夢話,可每一句的聲音都讓人聽得心碎。
趙南星盯着他看了好一陣,然後伸手抓住他的手,慢慢把自己的手指滑入他的手指之間。
十指相扣。
她将腦袋落在沈沂的心髒之上,聽着那裏劇烈的跳動,溫聲安撫:“沈沂,沒事的。”
她說:“我陪着你。”
就像她們小時候經歷過的無數個瞬間一樣。
她總會笑嘻嘻地說:“沒事呀,我陪着你呗。”
“有什麽關系?還有我呢!”
“多大點事!不是有我?”
“……”
那時的趙南星總是自信又張揚,不似現在,連說句我陪着你都是小心翼翼的。
—
那天的事誰都沒解釋,舒靜隔了兩天來過一次醫院。
趙南星請她在醫院外吃的飯。
吃飯時舒靜替沈詩怡道歉,說童言無忌,讓她別往心上去。
趙南星摩挲着手中的杯子,猶豫該如何回答,她有些想質問舒靜,卻又覺得不合适。
但她當年也算是舒靜母親看着長大的。
沈沂的外婆溫婉又大方,總是笑眯眯的。
舒靜像她,又不像。
趙南星說:“不用了,往後讓她少點童言。”
“家裏傭人口無遮攔,議論是非的時候被她聽見了,這才鬧成了這樣。”舒靜說:“我跟你大哥他們都沒這種想法。詩怡從小就被慣壞了,太過驕縱。”
趙南星安靜聽着,沒回應。
舒靜也略有些尴尬地說:“你跟阿沂也說一聲,讓他別因為這件事生氣。”
提到沈沂,趙南星沒忍下去,“您怎麽不親自跟他說?”
“他不接我電話。”舒靜說:“我去律所找他,也說他不在。”
見不到沈沂的人,這才找到了趙南星這裏來。
趙南星就是一個傳話的。
但這種話,趙南星并不想給她傳。
“那就等他什麽時候願意聽了,您再跟他說吧。”趙南星說。
舒靜微怔,“南星,你生氣了?”
趙南星搖頭:“我沒有立場生氣。”
“您還記得,我小時候是在沙棠村長大的吧?”趙南星抿唇,随後溫聲道:“我第一次見到沈沂也是在那裏,他一個人站在巷子口,旁邊是比他人還高的行李箱。我一直以為他是去養病的,但現在看來不是。”
這話說出來有在為沈沂鳴不平的意思。
趙南星也不知為何要說這些,但她看着舒靜,總覺得該讓她知道。
存有一種報複的心思。
就像是她這麽多年在報複趙德昌一樣。
“他經常望着雲京的方向,以為你們會去接他。”趙南星說。
舒靜聞言,慚愧地低下頭,“是我們對不起他。”
趙南星冷笑着聳肩:“但我沒看到任何彌補。”
舒靜還想辯駁什麽,趙南星卻不願再說:“我還有工作,先走了。”
這次見面沈沂并不知道,他按部就班地工作、回家,還去程闕那兒喝了幾杯酒,點到為止,沒帶任何醉意。
程闕說他過得太自制,太板正,連醉酒都不肯。
沈沂輕笑,“又沒人接,醉了多丢人。”
程闕撞他肩膀,“喊嫂子來。”
沈沂立刻收斂笑意,“路上不安全,別喊。”
從很早的時候起,他做事就已經是這樣了。
程闕忽然問他:“嫂子知道你對她這麽好嗎?”
沈沂卻一怔:“我對她好嗎?”
程闕看了眼放在一旁價值不菲的高奢項鏈,“不好嗎?”
“我對她一點都不好。”沈沂說。
程闕:“……”
沈沂從程闕那兒出來時還在想這個問題。
他想他對趙南星,遠遠不夠。
可他不能再往前了。
往前,是看不見底的深淵。
—
趙南星生日這天,雲京下了一場大雪。
淩晨剛過,手機就開始震個不停。
商未晚和周悅齊都祝她生日快樂,而她彼時還在醫院裏值夜班。
沒多久徐嘉樹敲開她辦公室的門,給她送了兩份禮物。
一份是條灰色的圍巾,一件是中規中矩的肩頸按摩儀。
圍巾是周悅齊親手織的,按摩儀是徐嘉樹送的。
趙南星道謝之後,周悅齊就迫不及待地邀功,“星星快戴上拍照給我看。”
商未晚吐槽:【怎麽像選妃?】
這圍巾跟趙南星的氣質很相符,除了針腳不好之外沒什麽缺點。
周悅齊驕傲地說:“我還是第一次給人織圍巾呢。”
趙南星發了幾個鼓掌的表情:【周公主厲害。】
但周悅齊說她:【我真的沒見過比你還可怕的人了。】
商未晚:【附議。】
趙南星:【?】
周悅齊:【誰生日還上夜班?】
趙南星:【忘記了。】
周悅齊&商未晚:【……】
周悅齊在送生日禮物這件事上非常用心,而且一碗水端得很平。
今年給商未晚送的是一只親手勾的包。
她說送錢不能表示誠意。
當時趙南星和商未晚還開玩笑地說:“歡迎用錢對我沒誠意。”
趙南星在生日當天還給自己排了夜班是不經意。
也在此刻才明白沈沂昨晚吃飯時的欲言又止。
她總覺得沈沂對自己經常上夜班這件事略有不滿,可能是影響正常的夜生活。
但這只是趙南星的猜測。
她還在病房裏跟周悅齊她們發消息時,辦公室門再次被敲響。
“進。”趙南星說了聲。
季杏探進腦袋來,“趙醫生。”
趙南星問:“怎麽了?”
“生日快樂~”季杏忽然從身後拿出一大捧玫瑰來,“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趙南星:“?”
她正疑惑這一大捧玫瑰是怎麽來的時,季杏已經自爆:“剛才有外賣員送了夜宵來,請我們整個急診科。”
趙南星接過玫瑰,上邊只有兩句。
「趙南星,生日快樂。
往後,少加班。」
一看就是沈沂的筆跡。
手機微震,她點開,沈沂給她發的消息。
【我是第一個送禮物的人麽?】
趙南星手指頓了下,随後發:【是。】
【Y:那我今年都會有好運。】
趙南星忽地想起當年,她為了能蹭別人生日的好運,所以編了這個謊言。
而沈沂如今舊事重提,她回複:【對。Good Lucky。】
【Y:趙南星,生日快樂。】
趙南星:【你說過了。】
【Y:我明天得去趟港城,不能陪你了。】
原來如此。
不過往年趙南星的生日,也只有禮物。
她其實都想好明天該去哪裏吃飯了,但她在一瞬間又收斂了所有心思:【行。】
趙南星心底有失落,但沒任何挽留。
這一夜依舊忙碌,趙南星都沒來得及去想生日的事。
等到清早結束值班,她走出醫院時打了個寒顫,一擡頭是漫天的雪。
地上已經鋪了薄薄一層,人們皆都驚嘆冬日的第一場雪,奶茶店外已經排起了長隊。
趙南星正盯着人群出神時,有人拍了下她的肩,她慣常以為是季杏,溫聲道:“還不回?”
一轉身卻看見了沈沂。
他穿一件白色的羽絨服,雪落在發梢之上,光是站在那兒就像一副畫報。
趙南星愣在原地。
良久,沈沂笑了下:“看傻了?”
趙南星卻問:“你怎麽來了?”
沈沂單手放在大衣兜裏,說得理所當然:“給你過生日。”
這一瞬間,趙南星恍惚以為他們兩人是相戀很久的愛人。
“不是要去港城麽?”趙南星沒敢再看沈沂的眼睛,轉身往前走。
沈沂便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後,“下午的飛機。”
“上午沒事兒?”趙南星問。
沈沂說:“陪你吃飯算不算?”
趙南星:“……”
她的心确實因為他這平淡的一句跳漏了一拍。
沈沂看她表情僵硬,随口道:“逗你的。”
他說:“我就是順路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