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玉佩不可贈予他人
一場祭祀,衆目睽睽,趙歸雁渾身僵硬,生怕搞砸了祭祀,好在她依葫蘆畫瓢,照着程景頤的動作,倒也沒出差錯。
趙歸雁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求程景頤給她一個辟邪的信物,祭祀一結束,就匆匆離開。
采月早在高臺下面候着了,她的身份低微,上不得祭祀臺。
一看見趙歸雁,擔憂地走上前,接住趙歸雁略顯虛軟的身子。
她在下面看得膽戰心驚,慶幸地說道,“小姐,所幸陛下顧着您,動作多有延緩,否則您不懂祭祀禮,豈不鬧笑話?”
趙歸雁心裏默默想着,怪不得絲竹之音激昂,程景頤的動作卻是不急不緩,原是他有心為之。
祭祀之後,一幹王公大臣便要拔營回城。
趙歸雁坐在帳中,等着程景頤回來便與他辭行。
既然趙清鴻也來了,她也自當和他一同回城。
趙歸雁偷偷詢問了曹善來,程景頤什麽時候能回來,可曹善來也說不清楚,只是精細地伺候着趙歸雁。
趙歸雁左等右等,都不見程景頤回來,百無聊賴之中,她悄悄地撩了簾子,看到帳外大家都很忙碌,每個人都在搬運東西。
忽然,她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眼睛亮了亮,提裙跑了出去。
“大人!”
楊霖正在清點兵器,突然身後傳來一道春莺般清脆的嗓音,他愣了一下,轉過頭。
“見過皇後……趙小姐。”楊霖垂眼,不敢看她,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個禮。
因為沒有正式冊封,稱呼方面,楊霖糾結了一瞬,還是選了個穩妥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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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歸雁眉眼彎彎,很是高興:“大人不必多禮。我還沒有感謝大人昨日的搭救之恩呢。”
楊霖本以為趙歸雁是來興師問罪的,如今聽她這樣說,顯然曹善來沒有将實情告訴陛下。
他悄悄松了口氣,他膽顫心驚地過了一日,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自己的仕途就此毀于一旦。
楊霖道:“趙小姐這話可是折煞屬下了。”
楊霖臉有些熱,心中羞愧,自己當時還想着拿她的信物孝敬曹善來,當不得她這一聲謝。
“大人,昨日為了表明身份,我曾交予大人一根發簪,不知大人可還記得?”趙歸雁溫聲問道。
楊霖點頭:“記得。”
趙歸雁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知大人可否将它歸還于我?”
她看見楊霖臉上的錯愕,還以為他理解錯了她的意思,急聲解釋道:“我并不是懷疑大人的品行,懷疑您會私自昧下那根發簪,只是那發簪也是某位重要之人贈與的,于我而言十分重要,我這才主動來索要,并沒有其他意思,還望大人莫要誤會。”
楊霖道:“發簪并不在屬下這裏。”
頓了頓,他語氣越發恭謹,“發簪現如今在陛下手中。”
“陛下嗎……”趙歸雁喃喃。
兜兜轉轉,竟物歸原主了?
——入宮時記得戴着這根發簪。
趙歸雁想起當初程景頤的話,抿了抿唇,看來自己還要去找程景頤要回簪子了。
糾結了許久,趙歸雁鼓起勇氣去找程景頤。
曹善來攔下她,笑着說:“趙小姐,您容奴才去通傳一聲。”
“勞煩曹總管了。”趙歸雁溫聲細語地說道。
曹善來轉身進了帳子,沒一會兒就出來了,笑呵呵地說道:“趙小姐,陛下召您進去。”
趙歸雁點頭,微微低頭,避開棉簾,彎身進了帳子。
鼻尖萦繞着清幽的冷香,她不敢亂看,低眉順眼,很是拘謹。
在離帳門口不遠處停下來,她微微屈膝,“陛下萬安。”
“起來吧。”
不遠處傳來衣料摩挲的聲音,旋即便是一道清脆的玉石碰撞聲。
帳內十分安靜,趙歸雁本想等程景頤主動開口詢問,可他仿佛帳中沒有他人一般閑适自在,自顧自下棋。
趙歸雁偷偷看了一眼,發現棋案旁只有他一人。
居然是自己和自己對弈。
趙歸雁飛快地看了一眼,棋子不多,顯然開局不久,若他真的專心下棋,她怕是要等許久。
“陛下?”
趙歸雁輕聲喚了一句。
聲音低若蚊蠅。
開了口,後面的話就更容易說出口了。
“陛下,不知您上次贈我的那枚鳳尾簪可在您手中?若在您手中,可否還給我?”
“可會下棋?”
程景頤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趙歸雁懵懵的。
本想下意識搖頭,可想到自己如今的嫡女身份,又生生僵住了脖子,“略通一二。”
程景頤換了個姿勢,手輕巧地掃亂了棋局,一邊慢條斯理地将混在一起的黑白棋子一一挑揀分明,一邊說:“那你同朕對弈一局。”
他頓了頓,繼續用那種輕慢悠緩的聲音道:“贏了,發簪便還你。”
趙歸雁垂下眼,徒然生出幾分委屈,她又沒學過下棋,如何贏他?
這不是平白欺負人嗎?
趙歸雁心裏又委屈又氣惱,可她又不能不應,若不答應,這發簪要不回來,她總覺得入宮的事情也要泡湯。
“陛下,這不公平。您自小便有大儒教導,棋藝精湛,臣女自是不敵,您便是贏了臣女,那也是勝之不武。”趙歸雁鼓起勇氣,覺得還是要争取一下。
程景頤沉吟了一下,道:“那輸了也還給你。”
趙歸雁彎了眉眼,心裏的氣惱一瞬煙消雲散。
那她不虧呀!無論輸贏都能拿回發簪。
反正待會兒她就随便下一下,左右以“棋藝不敵”為由,敷衍過去。
她提着裙,腳步輕快地走上前,跪坐在程景頤面前。
棋盤已然空白,玉白棋子置于她手旁。
“你執白棋先行吧。”程景頤撚了一顆墨玉棋子,在手指間摩挲。
趙歸雁硬着頭皮捏了顆白玉棋子,小心翼翼地朝棋盤放去。
“咯噠”一聲,棋子落定在四四方方的格子中。
程景頤的手指頓住,驀地擡頭,眼底難得浮現幾縷錯愕。
趙歸雁試探着開口:“陛下,到您了。”
程景頤沒說話。
半晌,他将自己手中的棋子落在她一旁,趙歸雁唇角挂着笑,迅速地落下一子。
沒有勝負的壓力,趙歸雁下得很是輕松,落子都不曾思考一二。
不一會兒,棋盤的格子裏落滿了棋子,趙歸雁看着棋局,也分不清誰勝誰負。
程景頤一盤局下得很是安靜,棋局結束,才開口。
“發簪你拿回去罷。”
他從懷中取出那根鳳尾簪,遞給她。
趙歸雁喜笑顏開地接過簪子,不吝誇贊:“陛下棋藝精湛,臣女甘拜下風。”
程景頤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随即垂眼看了一眼沒有一顆棋子在點上的棋局,沒吱聲。
趙歸雁将發簪妥帖地收好,剛要離開,又想起一事。
“陛下,臣女想着您貴為天子,所用之物定沾染了您的龍氣,也能驅邪避災,不知陛下可否贈我一物?”
趙歸雁眼睛濕漉漉的,帶着幾分央求。
程景頤瞥了一眼,随手解下自己腰間的玉佩。
趙歸雁怔住,随身佩戴的玉佩,不用想也是價值連城。
她可不願意給楊氏掙臉面。這玉佩若是被她知曉是陛下的,她怕是又多了幾分和世家夫人們炫耀的談資了。
更何況,她也不能奪人所愛啊。
趙歸雁急忙說:“這太貴重了,臣女不能要!”
程景頤淡淡道:“不過是死物,于你若有用處,也算是物盡其用。”
趙歸雁咋舌,這樣一塊玉在他口中,就像是地上的石頭一般稀疏平常。
不過轉瞬,她便理解了,這天下都是他的,一塊玉的确算不得什麽。
趙歸雁溫聲道:“陛下要不換一物?臣女讨要這玉本意是驅邪避災,可這般貴重,臣女的母親怕是不敢佩戴,恐日日束之高閣,還要焚香參拜了。”
趙歸雁這話也沒錯,這般珍貴的禦賜之物,楊氏也不敢随身佩戴,磕了碰了的,可是落個藐視聖恩的罪名了。
程景頤瞥她一眼,無端有些發悶。
合着是替別人求的?
“曹善來。”程景頤揚聲道。
曹善來弓着身子進來。
“陛下。”
程景頤聲音帶了幾分沉:“去尋一串佛珠過來。”
曹善來本想問要什麽樣式的,可見程景頤眉眼間帶了幾分郁色,便将話咽了回去。
“是。”
程景頤擺擺手,揮退了曹善來。
趙歸雁臉上泛起喜意,糯聲對着程景頤道:“多謝陛下。”
她只覺這一趟來得很值,不但要回了發簪,還堵了楊氏的嘴,她雙眸盈盈地便要告退。
“趙歸雁。”
趙歸雁腳步一頓。
這似是程景頤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仍是那般輕緩散漫的聲調,卻帶了幾分缱绻。
“玉佩你拿去。”
“莫要贈予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