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見血
方氏身邊的李媽媽小步走進來,語氣清淡:“老夫人,陳二沒氣了。”
空氣中帶進來一股極淡的血腥氣,屋裏的有人不适地捂住唇,臉色發白。
方氏淡淡開口:“找個亂葬崗随便扔了就行。我記得他有兩個兒子在府裏當差,也一同發賣了吧。”
這般漫不經心的語氣,讓趙歸雁無端發憷。
目前對她還算和善的老人,在這一刻,向她展示了曾經作為當家主母的冷酷。
趙歸雁斂眉,驀的驚醒。
老夫人這樣果決地處理了陳二,未嘗沒有警醒她的意思。
老夫人一向不管府裏的事,與她也是第一次見面,談不上什麽祖孫情分,車夫陷害她,她自然也沒有心疼她一說。
唯一讓她重視的,只有她此刻的身份。
未來的大魏皇後。
老夫人直接處死了車夫,怕是惱恨他險些毀了榮國公府的前途。
如果此刻她真的是以失了清白的身子回來,被處理的人恐怕就是自己了。
趙歸雁手腳冰冷,方才的慘叫聲猶在耳邊,指甲陷進掌心,刺痛讓她瞬間清明起來。
方才也因為老夫人提及她的生母時生出的幾分親近也瞬間消失。
是她天真了,除了嫡姐,這偌大的國公府,有誰真心關心她?
方氏沒有注意到趙歸雁的異樣,捧了盞茶,慢慢啜飲。
Advertisement
趙雲莺不甘心這件事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揭過去,她忍不住開口:“五妹妹既然說是陛下救下的你,那想必陛下也知曉你的遭遇吧?不知陛下可有說什麽?”
方氏也擡起頭,目光落在趙歸雁身上。
是啊,她清白不清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如何看她。
趙歸雁目光閃了閃,擡起頭來,臉上挂着笑:“陛下去北郊迎冬,恰好見我虎口逃生,便遣了太醫替我診治,讓我好好養傷,旁的并未多言。”
“對了。”
趙歸雁好似想起什麽,說道:“陛下回宮前贈了我兩串佛珠,一串是給老夫人的,說是他記得老夫人信奉佛教,這佛珠也是贈予您的東西,還讓我代他向您問好。另一串則是給母親的,他知曉我去香積寺是為母親祈福,如今香積寺去不成了,便贈了我佛珠,說是沾染了他的龍氣,多少能鎮壓邪祟。”
她的話半真半假,但由不得他們懷疑。
總不可能跑去宮裏向程景頤求證吧?
方氏聽說程景頤特意提到了她,頓時大喜,笑得如同菊花一般,“陛下有心了,難為他還記着老身。”
她将茶盞随手放在桌子上,期待地望着趙歸雁:“佛珠你可帶在身上?”
趙雲莺見如今方氏的全副心神都在那串佛珠上,憤憤地咬了下唇。
都贈佛珠了,陛下的态度不言而喻。
楊氏沒料到陛下還給了她一串佛珠,本來還端着架子,如今也忍不住看向趙歸雁。
佛珠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陛下親賜的殊榮。
趙歸雁搖了搖頭,說:“佛珠并不在我身上,我一回到院子,還沒來得及收拾行李,就被陳管家帶到了福壽堂。”
楊氏露出失落的神情。
老夫人皺了下眉,對陳管家生出幾分不喜。
哪裏急這一時半會兒?
她清楚陳管家的為人,最喜見風使舵,但她覺得這都是些小毛病,有能力,辦事妥帖就好。
如今她卻心生厭惡,到底是奴才秧子,沒點眼力見,成不了大事。
趙歸雁目光平靜地看了一眼老夫人,無聲地笑了下。
上一任榮國公天資平庸,在朝中毫無建樹,也不得重視。
老夫人受夠了閑氣,如今陛下親賜佛珠,讓她難得感受到了天恩,她自然激動難耐,恨不能立刻将佛珠串在手上,日日把玩。
佛珠沒能拿到手,無疑在她熱切的心上澆了一盆雪水,涼透了。
她自會遷怒于陳管家。
趙歸雁想了一下,又說:“老夫人莫怪,我即刻就去将佛珠取過來。”
她似是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聲說:“如若不親手交到您手上,那佛珠放我院子裏,我多少不放心。”
方氏聽了不解,問她:“放你院子裏有什麽不放心?”
趙歸雁聞言,下意識看向坐在一旁的楊氏,臉上閃過猶豫。
楊氏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
方氏沉了臉,道:“有什麽事盡管說出來,不用顧忌旁人。”
趙歸雁秀氣的鼻子蹙了蹙,頗有些傷心地說道:“我年紀輕,沒多少威信,下人們表面敬着我,可背地裏卻總是輕視我。甚至有人趁我不在,會私自偷盜我的財物……老夫人,這佛珠太珍貴了,我怕我保管不善,被人盜了去,還是早些交到您手上吧。”
楊氏這下知道趙歸雁剛剛看她那一眼是什麽意思了!
她登時氣得手指發抖,好啊,在這裏擺她一道呢!
昨日她聽到趙歸雁“自殺”的消息,的确說了要将前些日子趙清鴻送到她院子裏的東西都搬回庫房,可那是她私下裏說的!
她行事謹慎,沒見到趙歸雁的屍首不會輕舉妄動。
楊氏不傻,趙歸雁能在老夫人面前捅出來,怕是人贓并獲,而那個賊,很有可能是她的人。
老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這些個狗奴才!真當我榮國公府是紙糊的嗎?”
方氏焉能不氣?
先是車夫陳二賣主,再有陳管家踩低捧高,後又有秋菊手腳不幹淨,真是精彩紛呈。
老夫人如今沉着臉,“那手腳不幹淨的奴才在何處?”
趙歸雁道:“采月在外面守着。”
老夫人使了個眼色,李媽媽大步走出去,很快就揪着滿臉驚恐的秋菊進來了。
秋菊剛剛眼睜睜地看着陳二在她面前杖斃,腦海裏全是血肉模糊的場景。
如今見了老夫人,吓得止不住地抖。
老夫人語氣很冷:“說吧,你都偷了些什麽?”
秋菊跪在地上,哭道:“奴婢沒偷什麽,就五小姐的一些小首飾,不值幾個錢的。老夫人饒命啊,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李媽媽二話不說,粗糙的手探入秋菊的懷裏,粗魯地掏出一些發簪耳墜,捧至老夫人眼前。
老夫人看了一眼,冷笑了一聲:“小首飾?”
她指着一堆東西裏的那副耳墜,“這紅翡翠滴珠耳墜是今年珍品樓的新款,只此一對,其價值怕是能抵得上百個你!”
秋菊愣住,不住地搖頭:“這不是奴婢拿的,奴婢沒拿這副耳墜。”
老夫人生氣道:“人贓并獲,還敢狡辯!”
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拖下去發賣了!”
李媽媽扭着她就要帶下去,秋菊臉色慘白,突然不知道哪裏來得力氣掙開了她的手,沖到楊氏面前,死死抓着楊氏的裙擺:“夫人,救救奴婢,奴婢不想被趕出府啊!”
偷竊主人財物的奴婢,以後根本沒有人會買她。人牙子會把她賣去又髒又亂的窯子裏,那……那簡直生不如死啊!
楊氏下意識踢了她一腳,“放手!”
秋菊被踹了一腳也不松開,李媽媽又帶了人來抓她,她大聲道:“夫人,救救奴婢,奴婢分明是聽從您……”
是楊氏告訴她五小姐死了,也是她暗示她去将一些珍貴的東西偷出來。
她,她只是起了貪念,自己私自偷了一些不值錢的東西。
楊氏一驚,揚聲道:“還不堵了她的嘴!不要讓這賤婢大喊大叫驚了老夫人!”
楊媽媽眼疾手快地拿了塊帕子,狠狠地塞進秋菊口中,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警告她:“你若是攀咬出夫人,你的兩個弟弟可就活不了了!”
秋菊突然放棄了掙紮,眼裏閃過絕望。
李媽媽将她拖了出去,屋內一片寂靜。
老夫人按了按眉心,很是疲憊。
她老了,接二連三的動怒,她早就撐不住了。
“老大媳婦,這秋菊是你送到五丫頭院子裏的,你是如何選的人?中饋交到你手裏,你竟養出一夥這樣的奴才?”老夫人失望道。
楊氏揪了下帕子,跪在了地上,低聲道:“是媳婦管家不嚴,媳婦下次定會嚴家管教府裏的人。”
老夫人說:“你該向五丫頭認錯,今兒這些事,可都是她受了。”
楊氏臉有些鐵青,強笑道:“小五,讓你受委屈了。是母親的錯,以後定不會讓這種事情再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