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生病
今夜大家聚在一起,本就是來看熱鬧的。
如今熱鬧沒了,自然都散了。
楊氏今日在衆人面前丢了這麽大的面子,一張臉上堪堪維持着體面,攙着楊媽媽的手就急急離開。
老夫人獨獨留下了趙歸雁。
她倚在黛色石榴紋引枕上,溫聲道:“這些年是國公府虧待你了,好在你如今也是苦盡甘來了。你也莫要怨你母親,她向來争強好勝,當時你父親為了你生母冷落了她,她受了委屈,這才對你多有怨怼。不過如今你們即是母女,榮辱一線,她自會慢慢轉變态度。”
趙歸雁安靜地聽着,很溫順乖巧的模樣,心裏卻是不信的。
不過老夫人也沒指望幾句話就能消除她們之間的恩怨,來日方長,說得多了,趙歸雁總會聽進去的。
她今夜也是累極,多叮囑了幾句便有些撐不住,便讓趙歸雁離開了。
院子裏有幾個仆人正端着木桶,沖刷着地上的髒痕。
石磚的縫隙裏還有未幹的血跡。
“五小姐,您快些離開,免得這東西污了您的鞋履。”粗使婆子笑眯眯地走過來,十分熱情地同她說話。
趙歸雁颔首,嗓音溫軟:“我立刻就離開。”
婆子立在原地,看着那道纖細嬌小地背影從容地離開了院子。
采月見她出了院子,急急迎上來,拉着趙歸雁四下打量,生怕她在裏面被人欺負了。
趙歸雁擡手,握住采月的手,雙唇甕動:“采月,快扶我一把。”
采月一驚,下意識扶住她,就發現她整個人冰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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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何能不怕?
從昨日起她的一顆心就緊緊繃着,擔心被山匪抓住,還擔心曝屍荒野。
如今一回府,這些人連讓她喘息的機會都沒有,質問她的清白,恨不得将她推入深淵。
稍有不慎,她此刻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首。
趙歸雁回了院子,屏退了丫鬟,待屋內只剩下她一人時,她才慢慢蹲下來,小臉埋在臂彎裏。
她以為自己會哭,可她只是安靜地呆着,待身子暖和了點,便拍拍臉起了身。
她心裏清楚,眼淚沒什麽大用處,只能代表着軟弱。
宮裏更兇險,她總不能每回受了驚吓都哭一場吧?那她眼睛可要哭壞了。
……
翌日,采月發現本該醒了的趙歸雁此刻還沉沉睡着,于是小心翼翼地挑開床幔,就見她渾身滾燙,額上全是細汗。
“小姐!”
采月驚叫出聲。
趙歸雁本來身子就沒好,昨夜又受了驚,回來便做了整晚的噩夢,淩晨便發起了高熱。
采月喊了幾聲,都不見趙歸雁回應,心下一急,轉身跑了出去。
老夫人回了府,這小輩們自該恢複請安,雖說老夫人不管府中事務,但她仍有着超然的地位。
所有的小輩都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現,于是她剛回府的第一日,福壽堂就很是熱鬧。
楊氏幾人陪着老夫人用了早膳,笑呵呵地說着話。
“怎麽不見五丫頭?”
老夫人問道。
楊氏沒吭聲。
昨日老夫人敲打了她一番,今日她不想太打眼。
趙雲莺撅了一下嘴,說道:“五妹妹向來生性自由散漫,恐怕此刻還在屋中睡覺呢!左右要入宮當娘娘了,這請不請安的也無所謂啦,反正以後都是別人向她請安。”
說到後面,語氣裏帶了幾分酸意。
趙雲莺不希望趙歸雁來,因為只要她來了,自己就得向趙歸雁行禮。
這時時刻刻提醒她,自己如今地位低微,比不上趙歸雁。
老夫人沉了臉:“這般編排嫡妹,越發沒有規矩了!”
趙雲莺又氣又惱,但也不敢再亂說話。
老夫人擺了擺手,道:“派個人去瞧瞧,五小姐為何沒來。”
趙歸雁不是那等目無尊長的人,恐怕是出了什麽事。
李媽媽躬身退出去。
老夫人環視了一圈屋子,道:“你們以後的态度都收斂些,還當是以前嗎?五丫頭過不了多久就是皇後,千金之軀,若她對你們心生不滿,以後有的是機會整治你們。”
老夫人盯了一眼趙雲莺,沉聲道:“尤其是你,嫡庶尊卑,如今她為尊,你為卑,恭順行禮便好,我可不想聽到你對她再說些其他難聽刺耳的話。否則別怪我不念祖孫情分。”
趙雲莺面色微變,咬着唇點了點頭,“孫女知道了。”
訓話間,李媽媽很快就回來了,還将采月一同帶了進來。
“老夫人,請您替我家小姐請個大夫吧!小姐看着病得十分嚴重,整個人都炭一樣燙了。”采月跪在地上,焦聲道。
老夫人皺眉:“病了?昨日不還好好的嗎?”
采月道:“小姐在香積寺的路上受了傷,本就傷還沒好,昨夜許是吹了風,又将病症引了出來。”
老夫人颔首,對着李媽媽道:“你去請府醫去給五小姐看病。”
采月感激地磕了磕頭:“多謝老夫人。”
說着,采月激動的站起身,跟着李媽媽一起離開。
趙雲莺沒想到趙歸雁真的病了,想到自己剛剛還在說人家睡懶覺,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老夫人想了一下,淡聲道:“今日無事都回去吧。”
衆人紛紛告退。
“老大媳婦。”
楊氏剛要起身離開,老夫人喊住了她。
“你随我一同去看五丫頭。”
楊氏臉上劃過不情願,但還是恭恭敬敬地道:“是。”
“付大夫,如何了?”
老夫人坐在床側,小聲問道。
頭發花白的大夫皺着眉,道:“這病不好治。”
老夫人一驚,忙問道:“怎麽說?”
付大夫收回把脈的手,語氣沉重:“五小姐本就先天不足,自小也沒有好好養着,身子本就比平常女子弱一些。好在她生性豁達,沒有被俗事沾染,這些年倒也好好的。只是接連驚懼,邪風入體,牽扯出了娘胎裏帶來的病症。這病來勢洶洶,恐怕不好。”
老夫人怔住。
她哪裏知道趙歸雁先天不足,還從娘胎裏帶了病出來?
趙清鴻當時抱着尚在襁褓裏的趙歸雁回來,鬧了一通,也就将趙歸雁扔在了後院不聞不問。
左右是個庶女,還不受重視,哪裏有人會關心她的來歷?
就連老夫人都只是連蒙帶猜,猜出她的生母。
“那……可有救治之法?”老夫人問道。
她實在不想趙家的前程毀于一旦。
付大夫沉吟片刻,慢慢道:“有倒是有,只是不見得用得上。”
老夫人咬牙:“但願一試。”
付大夫道:“陛下身邊養了一批能人異士,其中就有一人以醫術著稱,不過這人性子古怪,只給陛下一人看病,旁人的面子怕是不會給。”
老夫人目光閃了閃,落在趙歸雁臉上,心裏爬上失望。
看來趙家終究還是只能老老實實地走仕途來恢複往日的榮光了。
趙歸雁昏昏沉沉地,朦胧睜開眼,就看到采月默默地在流淚。
她艱難地睜開眼,“哭什麽?”
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的厲害。
采月聽到她的聲音,喜出望外地擡起頭,“小姐,您醒了?”
趙歸雁想要開口說話,卻突然捂着胸口,咳起來。
這咳嗽來得迅疾,止都止不住。
趙歸雁咳得眼睛泛起水意,嗓子也疼得很。
“我這是怎麽了?”
采月遲疑了一下,說:“您病了。”
趙歸雁見采月吞吞吐吐,有些懷疑:“那你剛剛哭什麽?”
采月目光閃躲,一時找不到借口。
趙歸雁平日裏看着好說話,對一件事情認了真,那就是非得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才肯罷休。
采月磨不過她,老實交代了。
趙歸雁愣愣地,本想像以前一樣,扯出溫柔的笑容來安慰采月,可唇角動了動,很是僵硬。
她頹然地低下頭。
到底還是小姑娘,第一次直面死亡,說不恐慌是假的。
采月見狀,心疼不已,小聲說:“付大夫不是說了有人能治您的病嗎?”
趙歸雁啞聲道:“可他不認識我,不會為我醫治。”
付大夫都說了對方行事古怪,恣意随心,她如何能央得動人家救她?
采月也煩躁地撓了撓頭,她突然驚聲叫道:“求陛下!”
趙歸雁懵懵地擡眼。
采月一握拳頭,語氣堅定:“我們去求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