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箋
趙歸雁慌張地擺手:“不行的。”
采月道:“為何?陛下是您的未來夫君,有什麽不行的?”
瞧着采月的神情,趙歸雁忽然就明白了。拉赫
在采月心裏,程景頤是她的夫君,她尋他幫忙是理所當然的。
趙歸雁突然捂着臉,氣餒道:“采月,你不明白。”
她根本沒将程景頤當成她的夫君,如何能厚着臉皮求他幫忙?
或者說,她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将要冠上另一個男子的姓,成為另一個人的妻。自此榮辱與共,福禍相依。
采月見她忸怩不安,板着臉說道:“難道您因為心裏的別扭就要這樣放棄您的性命嗎?小姐,您忘了您是如何活下來的?您這樣輕賤自己的性命,大小姐怕是要失望透頂了。”
趙歸雁僵住,低着頭,手指繞了繞裙帶,喃喃道:“容我想想,該如何開口……”
趙歸雁有些忐忑,她心中還有顧慮的便是,也許她開口,程景頤也不一定會同意。
采月立刻将她扶坐起來,用錦被将她層層裹住,又細心地将被角仔細塞好,直起身,道:“寫信!”
她折身去外間的桌子上取筆墨。
“既然您當面張不開口,那就寫在紙上,左右看不見陛下的臉,您的膽子自然能大一些。”
采月以為趙歸雁不願意去求程景頤,是因為敬畏程景頤。
由于采月每次見了程景頤,都忍不住兩股戰戰,想要跪地臣服,所以她天真地認為自己想了個絕佳的妙計。
采月的聲音隔着床幔傳過來,趙歸雁雙手無意識抓住錦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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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
好在趙歸雁跟着趙青鸾識過字,不算目不識丁,寫一封信倒也難不住她。
采月搬了個小桌子搭在架子床內,又研了一方濃稠清香的墨捧至趙歸雁眼前。
為表鄭重,她還特意尋了一張精致華美的花箋。
趙歸雁提筆,沾了墨,卻遲遲下不去筆。
采月朝她鼓勵地笑了笑,趙歸雁咬牙,一臉的視死如歸。
總不可能就這樣認命了。
阿姐護着長大的性命,由不得她随便就放棄了。
采月不識字,但看着箋上的字,滿意的笑了下。她見趙歸雁擱下筆,笑着去拿信箋。
趙歸雁急忙摁住信紙,糯聲道:“你先去尋個信封過來。”
她可不能讓這封信就這樣大咧咧地送進宮去,還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瞧去呢!
趙歸雁想到自己寫的那些話,臉上微微發熱。
采月依言,很快找了個白色信封過來,趙歸雁壓着信的手緩緩松開,随即動作極輕地将信箋塞進去,滴了蠟,仔細封好。
采月接過信,左看看右看看,翻來覆去。
趙歸雁提着一顆心,見采月沒有多餘的想法,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入懷中,這才松了口氣。
她從枕下摸出一塊玉佩,遞給她:“這是信物,你去宮裏送信,拿着這玉佩,他們就不會攔你了。”
玉佩是程景頤所贈,他曾告訴她,持着這玉佩,能自由出入皇宮。
采月鄭重地接過。
……
剛下了早朝,兩儀殿內還有重臣在內議事,內侍屏息,盡數侯在殿外。
曹善來弓着身,面上神色無異,可一顆心早已七上八下。
“砰——”
殿內傳來瓷盞碎裂的聲音。
緊接着便是一道含着冷嘲的聲音:“平日裏斂財聚名最是積極,如今要你們想出些利民利國的法子,便熄了聲。當真是好極了!”
又過了一會兒,殿門大開,幾位朝廷重臣耷拉着腦袋走出來,一個個消沉得緊。
曹善來瞧見地上一地的碎瓷片和奏折,心重重跳了幾拍,想着等會兒要如何平息陛下的怒火。
他正頭疼間,就見長廊那頭匆匆跑來一個小太監,正是他的幹兒子,曹德。
曹善來頓時如同點了火的炮仗一般,等曹德氣喘籲籲地停在了他跟前,他就狠狠擰住他的耳朵,壓低聲音訓斥:“說了多少遍,在宮裏不能跑!沖撞了貴人你有幾條小命去賠?”
曹德疼得龇牙咧嘴,連連告饒:“幹爹,兒子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這不是有要事,一時心急嗎?”
曹善來見他聽進去了,這才松了手,“什麽事兒?”
曹德從袖中取出一張花箋并一塊玉佩,“宮外給陛下送了封信,兒子見那姑娘神色焦灼,這不是害怕耽誤了事兒,這才跑來找您啊。”
曹善來看了玉佩,就知道這送信的是那位了。
他接過信,誇道:“好小子,有眼力。宮外那位的事的确耽誤不得。”
曹德摸了摸耳朵,憨憨笑起來。
曹善來這下心裏的石頭放下了,方才還在憂慮如何哄陛下高興,這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
他輕手輕腳地推開殿門。
殿內燃着龍涎香,大殿中央的青銅香爐袅袅冒着青煙,格外好聞。
曹善來将那封信恭恭敬敬地放至龍案上。
程景頤偏了偏腦袋,語氣帶了冷意:“曹善來,朕瞧你近日是覺得腦袋太重了,要朕幫你舒緩舒緩了。”
曹善來誠惶誠恐地拱手道:“陛下息怒。奴才不敢收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惹您心煩,這信并不是什麽居心叵測的女子送來的,而是趙家小姐的。”
程景頤怔了一下,視線落在案上的信箋上。
幾息之後,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拾起了信。
白色信封撕開,案上飄下一張沁着芙蓉花香氣的花箋。
曹善來不敢亂看,只匆匆掃了一眼,隐約見着上面盛放着幾株嬌豔欲滴的芙蓉花。
以前不是沒有女子給陛下送信,寫着小女兒滿腹心事的花箋精致華美,展開信還能聞見幽幽香氣。
卻無一例外,都被陛下扔了。
曹善來心下忐忑,陛下不喜花裏胡哨的東西,趙小姐不知忌諱,怕是會惹怒陛下。
程景頤“哈”地輕笑出聲。
曹善來驚詫擡眼,就見程景頤一只手抵着額,唇角挂着笑意。
“趙小姐在信中說了什麽,讓陛下笑得這樣開懷?”曹善來陪着笑,好奇問道。
程景頤右手叩了叩花箋,笑說:“沒發現小姑娘竟有舌燦蓮花的本事,朕瞧着,這誇贊人的本事比朕的那些精于奉承的臣子還要高明。”
曹善來笑眯眯地說:“趙小姐生性純良,所言皆是發自內心。”
曹善來不知道趙歸雁寫了什麽內容,但也能猜測出一二。
左右不過是讓陛下通體愉悅的話。
程景頤“唔”了一聲,支着額頭,“不見得。”
他想起幾次見面,趙歸雁都對他有些懼怕,若是可能,她恨不能離他遠遠的。不像是她信中說的那般,她對他感激涕零,願意結草銜環,終身侍奉他。
這話曹善來不敢接了,恭恭敬敬地侯在一旁。
程景頤止了笑,半晌,忽然道:“你去宮外傳一道旨意,讓江姚去一趟榮國公府。”
江姚便是付大夫口中的那位醫術精湛之人。
曹善來躬身應是,作勢就要退出去。
程景頤手指撚了撚花箋,眉眼多了幾分沉凝,站起身,“算了,朕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生了病,趙歸雁自可去尋其他大夫診治,沒必要特意寫封信,向他借江姚。
況且,以她的性子,恨不能躲他遠遠的,哪裏還會主動來麻煩他?
除非……那病嚴重到江姚才能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