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不是想見朕嗎?

榮國公府。

“采月,你是将信送到了兩儀殿吧?”趙歸雁咬了咬唇,問道。

采月肯定地點了點頭。

“小姐,奴婢确定是送去了兩儀殿,将信親手交代了曹小公公手中,曹小公公也同奴婢保證了,一定一定不會假手于人,待陛下召見完朝臣便送入殿中。”

趙歸雁兩只手捧着下巴,輕嘆了口氣。

采月見狀,無奈道:“小姐,您已經反複确認過許多遍了,那封信除了陛下,無人會私自打開偷看的。”

采月越發好奇趙歸雁信中寫的東西了,那樣小心謹慎的模樣,生怕被人瞧去信裏的內容。

趙歸雁道:“那這個時候陛下應該看了信吧?”

采月不确定地說道:“陛下日理萬機,許是還要些時辰。”

她在兩儀殿外時,看着來來往往的朝臣,就能看出程景頤平日裏有多忙。

她也不确定,這和國事比起來無關緊要的小事,能不能分得他一絲心神。

采月語氣憂慮:“您的病可耽誤不得,付大夫開的藥只是能讓您好受一些,可完全醫治好還是要倚靠陛下的太醫。”

趙歸雁眼睫顫了顫,緊緊抿着的唇瓣顯露出她的不安。

沒有誰不怕死,趙歸雁較其他人還要怕。

她還有未完成的心願,無顏去見阿姐。

采月見趙歸雁小臉微黯,自告奮勇地跑去前廳,想着能第一時間看到宮裏有沒有派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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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不過半柱香,采月就風一般地跑進來,語氣又驚又喜:“小姐,宮裏來人了!”

趙歸雁明眸微亮,綻出一道清滟的笑:“真的嗎?”

采月氣喘籲籲,努力将話說得順暢:“真的。奴婢瞧見了陛下與一位手裏提着藥箱的男子一同往這邊來了。眼看着要跨過月亮門,再繞過那處梅林就到咱們院子了。”

“陛下也來了?”趙歸雁站起身,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慌張。

采月點點頭。

趙歸雁暗道一聲“不好”,提着裙角便往內室跑。

她本想按着采月說的,反正看不見程景頤的臉,她寫的信多麽天花亂墜,多麽阿谀奉承都無所謂。

可如今,程景頤親自來了。

她……她沒臉見他了。

采月怔住。

也不知小腿絆住了什麽,磕得微微發麻,甚至将繡鞋也跑掉了,趙歸雁往前走了幾步,咬唇回頭,看着不遠處那只孤零零的繡鞋。本想折回來,卻聽到門外傳來了丫鬟行禮問安的聲音。

她顧不得繡鞋了,只着羅襪便跳上了架子床,一骨碌便鑽進了錦被裏,轉眼不見了身影。

采月在一旁目瞪口呆,等她回了神,就發現簾子被人掀開,呼啦啦湧進來一群人。

為首的便是程景頤,玉帶金冠,俊朗威儀。

他身後跟着數人,仆從留在了屋外,只有楊氏與一個面容清秀的男子一同進入了房間。

楊氏小心翼翼地跟在一旁,沒了往日的高傲,甚至有些謹小慎微。

她見屋內只有采月,問:“你家小姐呢?”

采月忍着懼意,屈膝回道:“小姐在內室。”

楊氏道:“不是用了付大夫開的藥醒了嗎?怎不見她出來迎接?陛下親臨,莫要失了禮數。”

采月讪讪,就是陛下來了,她才躲進內室去了。

楊氏皺眉,生怕惹得程景頤不高興,解釋道:“臣婦這便去讓小五來接駕。”

程景頤擡手,壓下她的動作,淡聲道:“無妨,她生着病,這些虛禮便免了吧。”

楊氏吶吶退了回去。

程景頤心裏惦記着趙歸雁的病,揮了揮手,朝着他身邊的男子說道:“你去診脈,看看到底是什麽病症。”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男子拱了拱手,提着藥箱繞進內室。

這人便是江姚,雖看着年歲不大,醫術卻很是高明,太醫院許多年齡大的老太醫都比不過他。

他最善疑難雜症,且樂于鑽研,越難解的病症,他越是感興趣。

不過性子古怪,不喜歡和人打交道,除了程景頤,其他權貴他都不買賬。

剛開始他聽程景頤讓他去給趙歸雁看病時,還很是不樂意,後聽說是難治之症,他才有幾分興致。

江姚繞過十六扇雲母屏風,随意掃了一眼卻沒有看到人,又退了出去。

“內室無人。”

采月下意識道:“不可能,奴婢明明看見小姐進去了。”

程景頤挑了下眉。

江姚皺眉,語氣不滿:“真沒人。”

程景頤不知想到了什麽,眼尾帶出幾分高深莫測的笑意來。

“朕同你一同進去。”

說着,他不緊不慢地往內室去,剛走了幾步,腳下就踩到了什麽。

程景頤垂眸,就見自己腳底踩着一只精致的牡丹繡鞋。

他愣了一瞬,面色無異地彎下腰,将繡鞋握在手中,又慢悠悠地往架子床走去。

走近了,程景頤在床腳找到了另一只繡鞋。

他眼底劃過一抹笑。

程景頤這下知曉江姚為何說屋內沒有人了,的确,不仔細看的确發現不了屋內還藏着一個人。

程景頤視線微移,落在架子床上,那裏微微鼓起一個包。

也不知道小姑娘是如何藏得住的,一動不動,仿若那單純的只是一團被子而已。

“趙歸雁。”程景頤道。

他眼尖地發現,那個小鼓包很細微地抖了抖。

程景頤眼底劃過一抹笑意,“你方才寫信給朕,将朕好一通誇贊,朕還以為你急着想見朕。如今朕來了,你卻躲起來是何意?”

趙歸雁捂着唇,不敢發出聲音,聽到程景頤的聲音,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整個人越發悶熱。

他怎麽這麽曲解她的信?

那些誇贊的話難道不是為了讓他心情愉悅從而樂意将江姚借給她的客套話嗎?他如何能看出來她想見他?

趙歸雁又羞又惱,她就不該寫那麽多恭維話,這下好了,程景頤誤會了!

她簡直後悔死了!

程景頤故意道:“那你的風寒還看不看了?不看的話那朕就走了……”

“別走!”

被子下傳來一道慌張的聲音,悶悶的,還帶着點惱意。

程景頤嘴角幾不可見地彎了彎。

幾息之後,程景頤就看見那團子動了動,被子裏探出來兩只瓷白的手,慢吞吞地将錦被拉下來,露出一張熏得嬌媚的芙蓉面。

趙歸雁雲鬓散亂,衣襟也被蹭得歪斜,露出一截纖細白膩的脖頸。她似乎帶了惱意,略帶了幾分稚嫩的臉蛋微微鼓起。

那樣生動妍麗,倒讓程景頤愣住了。

趙歸雁不太自然地偏了偏頭,她實在是不想見他。

就算要見,那也得等大家都把信抛到腦後了。

江姚看到被子裏突然鑽出來一個大美人,都愣住了。

等看清楚趙歸雁的容貌時,眼底滿是驚豔。半晌,他才将視線從趙歸雁身上移開。

相較于美貌,他更震驚的是程景頤的态度。

他和程景頤關系親近,亦友亦臣,最是清楚程景頤。

他有病,且病得不清。

江姚并不是咒他,實在是程景頤小時候遭遇了一些事情,對于女子很是抵觸,活了這麽多年,身邊一個紅顏知己都沒有,整個人過得寡欲又無趣。

如今還是第一次見他有興致去逗弄小姑娘。

江姚眼神又轉了回來,滿含打量地盯着趙歸雁。

程景頤一眼就瞧出來了小姑娘的別扭,想到那封信,啞然失笑。

寫信的時候膽子那麽大,如今正主站在她面前,卻一下子焉了。

幾道視線落在身上,趙歸雁只覺如芒在刺。

在床上被人居高臨下的看着,太有壓迫感了。

趙歸雁想到待會兒看診要乖乖地躺在床上,就變了臉色,瞬間跪坐起身,探出腳丫去尋繡鞋。

可她只尋到了一只。

趙歸雁目光閃了閃,佯裝不經意地探頭,卻發現不遠處的那只繡鞋被程景頤握在掌心。

趙歸雁猛地擡頭,正好和程景頤饒有興致的雙眸對上。

“……”

趙歸雁雙手緊緊攪在一起,吶吶說:“陛下,我的鞋……”

程景頤忽然一笑,他蹲下身,扶住趙歸雁的腳腕。

他的掌心滾燙,比她的體溫還要高一些。

她似乎哪哪都生得精致,他一只手便能很輕松地圈住她的腳腕。

甚至……他若是稍稍下移,就能握住那玉足,肆意把玩。

程景頤眸色深了深。

趙歸雁下意識縮了縮。

程景頤輕輕拍了拍白皙如玉的腳腕,說:“擡腳。”

趙歸雁小聲道:“我自己穿就好。”

程景頤不語。

趙歸雁只好擡起腳,程景頤将她的腳放入繡鞋裏,才直起身。

程景頤慢條斯理地轉身,對着江姚道:“人給你找到了,可以診脈了。”

江姚沖着趙歸雁做了個“請”的姿勢。

趙歸雁帶了幾分慌張地跑到桌子旁坐下,離程景頤遠了,她偷偷地呼出一口氣。

江姚拿了塊雪白的絲帕搭在趙歸雁腕上,便開始凝神診脈。

半晌,他收回手。

“先天不足,娘胎裏帶了病,我開幾副藥,再紮上幾針,散了病氣就好了。以後要好好養着,切不可情緒大動。”

江姚慢慢說道。

在付大夫看來十分棘手的病,在江姚看來不過是小菜一碟。

趙歸雁聽到還要紮針,後背浸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吓得。

“紮……紮針?”趙歸雁抖着嗓子,小臉微白。

江姚語氣裏帶了幾分自得:“這金針術是我江家祖傳的手藝,在我手中更是發揚光大,太醫院那些太醫大多只會些皮毛,才會弄出紮死人的問題。不過你放心,我從來沒有出過錯。”

“……”

他好像就替程景頤看過病吧?

趙歸雁更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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