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朕的确心悅皇後

“陛下才是最最最厲害的人……”

趙歸雁似乎覺得一句話不夠表達內心的敬佩,她一把勾住程景頤的脖子,笑靥如花地湊到程景頤面前。

目光一一巡過程景頤的眉眼。

“眉毛,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哪哪都好看!”

趙歸雁嘟嘟囔囔,慢吞吞地轉動着眼珠。

她飲了酒,不複往日的靈動,意識似乎有些凝滞,忽的,她目光頓住,揪着細細的眉頭,她伸出柔荑,欺霜賽雪的手指貼在程景頤的唇上。

他薄薄的唇略涼,她的手柔若無骨,還帶着好聞的女兒香。

這個距離着實太過親密了。

她的手貼在他唇上,兩人呼吸交纏,室內氣溫漸漸升起。

他的身體一瞬間緊繃起來,心跳漏了兩拍,旋即劇烈的跳動起來。

太近了……

他應該将她拉開的……

程景頤向來清明的腦子裏思緒紛雜,理智告訴他,他不該如此,他年長她這麽多歲,她也只是醉酒了,如今說不定還分辨不清自己的動作是何含義,她并不是真的喜歡他……

可他愣在原地,且下意識環抱住她,怕她跌下床榻。

“陛下的嘴唇才是最好看的……”

趙歸雁睜着眼,她湊上去輕輕吻了一下,“和花瓣一般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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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裏毫無雜念,澄澈無比,似乎她只是吻了一片花瓣,吻了一片葉,像是小孩子遇見了自己的喜愛之物,親吻只是表達他們的喜愛與好奇。

無關風月,不摻任何雜念。

程景頤卻像是被火星燎了一下,眼底浮現錯愕,向來穩重的帝王頗有些驚慌地将她的手扯開,猛地往後退了幾步。

聲音沙啞地斥道:“趙歸雁!”

他雖慌亂,可他撥開她的動作仍然輕柔,帶着下意識的溫柔。

程景頤喊完,忽然發現自己忽然無言,除了喊她的名字,他說不出其他話來。

趙歸雁被扒拉開,跌入柔軟的雲錦中,她慢吞吞地尋了個枕頭,咕哝了一聲,“兇什麽嘛!”

外面的宮女聽到了程景頤的聲音,以為皇後惹怒了他,急匆匆地跑進來。

就見陛下站得遠遠的,恨不得離床榻幾丈遠,似前面躺着的不是姝色昳麗的美人兒,而是洪水猛獸。

趙歸雁殷紅的嘴唇微微撅起,用着不知是委屈還是撒嬌的語氣,軟軟道:“我誇了陛下那麽多句,陛下還兇巴巴地喊我名字。陛下該叫我雁雁!”

程景頤愣住。

趙歸雁眨了眨眼睛,困意來襲,她眼裏濕漉漉的,似蒙了一層霧,帶着懵懂的嬌氣。

她連衣裳都未褪,嬌小玲珑的身軀直接蜷縮成一團,呼吸漸沉,竟是睡着了。

采月站在屏風後,見程景頤難看的臉色,眼底盈滿擔憂。

皇後娘娘似乎又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惹怒了陛下。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眼底似有濃墨暈染,漆色的眸子看着頗為懾人,這怕是氣的不輕……

采月看了一眼就那樣躺在床上的趙歸雁,臉上滿是心疼,這麽冷的天,千萬不能受涼啊……

可程景頤站在那裏,她又不敢上前。

采月咬了咬唇,鼓起勇氣,剛要擡步上前,就見程景頤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似要壓制住胸中洶湧的情感,大步走到床榻邊,彎腰将她打橫抱起,輕柔地塞進錦被裏,随後輕柔地掖了掖被子。

然後直起身,垂着眼,盯着她的睡顏。過了半晌,才最終小心翼翼,帶着克制和溫柔,将她頰邊的碎發撥至耳後。

采月連忙低下頭,壓住眼底的震驚與荒誕。

陛下……剛剛是替皇後娘娘整理發髻了吧?

程景頤坐在床沿,低聲道:“去熬一碗醒酒湯來。”

采月連忙屈了屈膝,應聲:“是。”

很快醒酒湯送過來了,采月本想喂給趙歸雁,可程景頤伸出手,淡淡道:“朕來吧。”

采月猶豫了一下,将碗遞給程景頤。

程景頤第一次伺候人,動作還有些笨拙,勺子舀了舀,小心翼翼喂入紅唇。

這醒酒湯又苦又辛辣,味道着實不好,趙歸雁睡夢裏蹙着眉,還是下意識地抿着唇,不想喝。

程景頤無奈,他閉了閉眼,放柔了聲音,“雁雁乖,喝了醒酒湯才不會難受。”

采月吓得險些驚叫出聲,她看了一眼架子床裏的兩個人,想了想,輕手輕腳地彎腰退了出去。

趙歸雁迷迷糊糊間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且那聲音輕柔,喚着她的小字,帶給她無限安定。

會這樣喚她的,只有阿姐,可這聲音又帶着男子特有的低沉暗啞,似古琴般悅耳,铮铮入耳,撩人心弦。

她腦子昏昏沉沉,根本想不出來,索性這種感覺讓她很是安心,讓她情不自禁地依賴。

她不自覺地松了眉頭,乖巧地将唇邊的醒酒湯咽了下去。

程景頤見狀,松了一口氣,小姑娘不再抵觸了,這醒酒湯很快就見了底。

程景頤手無意識撫摸着碗沿,釉質白瓷觸手生溫,讓他驀地想起方才貼在趙歸雁頰邊的觸感。

似比白瓷還要細膩……

程景頤猛地松開手。

他沉默了半晌,才起身離開。

……

兩儀殿。

程景頤推開門,就看見江姚手裏提着一壺酒,慵懶地坐在臺階上,見他出現,笑着朝他舉杯:“陛下,要來一杯嗎?”

程景頤看着他,不辨喜怒。

江姚縮了縮脖子,自己将酒飲了,才道:“陛下早早就離了席,那宮宴也便無趣得緊,臣也就待不下去了,索性來尋陛下了。”

程景頤挑了挑眉,語氣含了一分嘲諷:“無趣?朕瞧你方才和那些世家子弟不是有趣極了?”

江姚摸了摸鼻尖,讪讪不語。

沒想到陛下居然挺記仇。

他的确是為了試探程景頤的心意,他本意只是讓陛下意識到這大魏人才濟濟,有許多優秀男子,若他真要給趙歸雁尋一個合适的夫婿,根本不難。

也好讓他察覺到危機,刺一刺他,省得他每日矜持高冷,一副出塵神仙的模樣。

沒料到,程景頤的反應比他預料的還要大。

江姚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陰陽怪氣地說話。

程景頤道:“你若是無事,便早些出宮去,朕看見你便煩。”

程景頤與江姚算是摯友,說話也毫無顧忌,倒是多了幾分人情味。

江姚無賴地笑了笑,道:“臣不走。臣如果走了,陛下今日怕是夜不能寐了。”

程景頤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卻也沒有否認。

他如今的确心緒雜亂。

程景頤徑直走到他面前,席地而坐。他周身威儀深重,便是這般毫無儀态地坐着,也自有一股落拓的不羁之感,倒平白少了幾分嚴肅,添了幾分朝氣。

江姚見他毫無姿态風度,直接與他并肩坐在臺階上,挑了挑眉,心下升起幾分納罕。

這倒是越來越與他印象裏的程景頤相去甚遠了。

“陛下是在為皇後娘娘意亂?”

江姚問道。

程景頤聽了他的話,大大方方地承認:“是。”

這下江姚愣住了,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程景頤肯定了他的想法:“朕可能是心悅皇後。”頓了頓,又改了口:“朕的确心悅她。”

這麽多年頭一遭,情緒被人牽動,她喜,他也會情不自禁地跟着露出笑意,她難受,他的心也如同針紮一般疼痛。

一見着她便想笑,見不着她便心中挂念。

程景頤第一次有這樣的情緒,新奇,但并不厭惡。

初見時,她如同林間小鹿般驚慌地闖進他眼中,彼時他只是覺得她膽怯可欺。

後來,她一路踩着荊棘,又一次出現在他視線裏,他看着她渾身是傷,眼底卻亮晶晶的,閃着堅韌不屈的光,那時他對她很是欣賞。

再後來,她逐漸在他面前卸下心防,活潑明媚,似乎是一個永遠不會熄滅的小太陽,那樣明亮,那樣耀眼,又那樣溫暖。

他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而今日宴席上,青年才俊的刺激,讓他意識到他并不想讓趙歸雁嫁于他人,他一想到趙歸雁以後嫁于旁人,會笑着誇贊另一個人,會嬌憨地向旁人撒嬌,心裏便湧上濃濃的憤怒。

而趙歸雁那蜻蜓點水的一吻,讓程景頤驀然意識到,眼前人,早已是心上人。

不知不覺中,他竟将她放在了心上。

江姚沒想到程景頤這樣坦然,為摯友高興,千年的鐵樹終于開了花,轉念心裏又想起來那樁宮中秘辛,他遲疑了一下,不禁又替程景頤擔憂起來。

“陛下打算如何?”

江姚清楚,宋太後對後宮虎視眈眈,若是知曉程景頤對趙歸雁的心意,恐怕會動歪心思。

畢竟……宋太後太想要後宮出現帶着程景頤血脈的皇嗣了。

程景頤也想到了宋太後,臉色冷了下來,他目光露出幾分冷意,似寶劍出鞘,迸射出凜凜寒光,殺機立現。

“朕這麽多年一直遷就她,假裝不知道她的心思,朕只是希望,如果朕不寵幸妃嫔,活得清心寡欲,沒有皇嗣降生,遲早有一日,總會讓她絕了心思。可這麽多年,她為了宮外的那個人,費盡心思,不擇手段。朕也覺得有些累了……”

程景頤說起宋太後,那個生他養他的母親,可卻是像是在談論陌生人一般,甚至還帶着隐隐的怨恨。

江姚知道程景頤這些年的苦楚,嘆了口氣。

宋太後當初以再嫁之身被先皇召入宮中,她不得不離開心愛的夫君,委身先皇。

先皇十分寵愛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給予了她專房之寵,入宮不久,她便懷孕了。她在宮中盛寵太過遭了人嫉妒,有人在她生産那日,買通了産婆,算計于她。

她生産那日,險些喪命,不過這一次太兇險,她也落下毛病,終身難以再次懷孕。

也不知宋太後将對先帝的怨恨轉移到了程景頤身上,還是自己埋怨程景頤害她險些喪命,她對程景頤總是不親熱。

冷冷淡淡的,疏離又冷漠。

江姚道:“可再如何,太後還是您的生母,您便是再不滿,也擺脫不了這個事實。”

程景頤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低聲道:“有時候,朕寧願當初那産婆用一些虎狼之藥……”

若能選擇,他也不願意身上流着她的血液。

江姚沉默不語。

是非對錯,早在先皇對宋太後一見鐘情,強娶為妻時,便已經分不清了。

江姚咳了咳,道:“不說上一輩的恩怨了,陛下您要明白,若您要将您的愛意公諸于衆,那您就要好好保護皇後娘娘了。”

江姚神色肅然起來:“臣只是希望,未來若是出現兩難時,您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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