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陛下,你還有我

趙歸雁被吓住了,小臉慘白,但好歹這些天也養出了一些寵辱不驚的氣度,很快鎮定下來。

她緊緊攥着衣袖,仔細看了看地上的人,那人被侍衛制服住了,整個人被牢牢地摁在了地上,見事情敗露,掙紮得滿臉通紅。

但身形還是有些熟悉的,趙歸雁不敢随意下定論。

趙歸雁努力回想了一下當時的場景,道:“陛下,當時襲擊我的人穿着黑色衣裳,方才您緊急将他們召回來,衣裳肯定來不及回營處理。但又怕被人發現,他也不敢随意扔在林子裏。所以,我猜,這人外裳下,定然有另一套顏色的衣裳。”

程景頤颔首,遞了個眼神給曹善來。

曹善來立刻小跑着上前,利落地扒開了那人的衣襟。

果然,青色外衣下,還穿着一套黑色衣裳,只不過外衣寬大,又為了保險起見,這人多加了幾層,若不是有人故意去扒拉,萬不會發現這一點。

一旁的人見狀,齊齊吸了一口氣。這賊人明目張膽地将衣裳穿在身上,倒也大膽。若不是趙歸雁堅持要搜查他的衣裳驗證,恐怕還一時不能确認,這個刺客和剛剛刺殺皇後的刺客,是不是同一人。

程景頤皺了下眉,将弓箭遞給了一旁的曹善來,緩緩踱步到這人面前,說道:“怎麽,這麽快就憋不住?将自己暴露在人前?”

他略微俯下身,語氣含了一絲輕諷:“這樣沉不住氣,也不知你的主子為何派你來做這樣的事情。”

那人聽到了程景頤的話,梗着脖子道:“此事是我一人想法,并無人指使。”

程景頤笑了一下,道:“怪不得你的主子放心你來,原來忠心耿耿,便是這一點,你家主子也就放心了。”

那人眼神閃躲,打死不承認自己是受人指使。

程景頤也不着急,他直起身,環視了一圈,見臺下的人剛剛因為刺客暴起而臉上還帶着驚慌的表情,眼神微厲,道:“不說也不打緊,左右你主子失敗了一次,便還會再來第二次,你如今被抓住了,便是一顆廢子。不消朕殺你,你的主子怕也是想着立刻能讓你不再說話。不過,既然入了朕的手,總不能讓朕白白折騰這一遭吧?審訊還是要審訊的,那就看看你能熬得住幾道刑罰吧。”

他擺了擺手,就有人上前,想要将他押下去。

那人被程景頤說得心神微亂,面有掙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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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言程景頤私下裏豢有一批能人異士,更有一暗獄,裏面刑罰成百上千,多得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

他張了張嘴,那眼神很是掙紮,看樣子剛要說話,跟随在宋太後身邊的宋明翰掩着唇咳嗽起來,他頓時像是被吓住了一般,緊緊咬着牙。

宋太後本來也想聽聽這刺客要說些什麽,卻不料宋明翰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她頓時也顧不得太多,臉色擔憂地看向宋明翰。

見他面色咳的通紅,一臉痛苦的模樣,心疼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柔聲道:“怎麽了?怎麽忽然咳的這麽嚴重?可是見風了?”

宋明翰又咳了許久,在宋太後的安撫下漸漸歇了咳嗽,只不過唇瓣上殷紅一片,這是太過嚴重,竟然咳出了血。

宋太後一驚,慌張道:“傳太醫!快傳太醫!”

她此刻也顧不得在這裏擔憂誰是幕後指使了,她相信兄長,沒有與她商議,敬國公斷不會魯莽行事。

其他人要來刺殺趙歸雁,她就管不了這麽多了。

程景頤蹙眉,剛剛那人顯然動搖了,有招供之心,卻被宋明翰這突如其來的咳嗽打斷。

程景頤目光幽暗,沉沉望着還有些痛苦的宋明翰。

太過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趙歸雁沒想太多,只是覺得宋太後太過關心宋明翰了,但看到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似身體裏的髒器都要咳出來一般,心裏的确有些同情宋明翰。

生來一副不太好的身子,那樣嚴重的病症,活着也是痛苦。

家世斐然又如何?

趙歸雁想到,嬌弱的閨閣女子都能騎馬射箭,可他卻只能穿戴笨重地待在營帳裏。

她收回目光,就見程景頤眼神幽暗地盯着宋明翰,她看了一眼圍着宋明翰噓寒問暖的宋太後,心下有幾分心疼。

生母對于危及他性命的刺客不管不顧,卻滿心對侄子這樣關心。若是她,怕也是心裏難過吧。

趙歸雁悄悄地靠近程景頤,借着衣袖的遮掩,又輕又暖地握住了他的手。

袖下,他的手緊握成拳,還帶着比寒冰還要涼的溫度。

趙歸雁莫名心髒悶悶的疼。

其實,程景頤也不是全然不在意,也不是如表面這樣雲淡風輕吧?

宋太後轉頭,對着程景頤,語氣殷切的說道:“皇帝,明瀚咳得這樣嚴重,比以往都要嚴重,不知你能否讓江姚替他看看?明翰這是無藥可醫的病症,但哀家也不貪心,江姚醫術高超,讓他替明翰施上幾針,減輕一些痛苦也好啊!”

程景頤淡聲道:“江姚性子随心所欲,做事本就看他心情,有時候,就連朕也無法驅使他,您大可自己與他說。”

宋太後咬牙,說道:“皇帝!你竟然這樣薄情寡性嗎?不念及你們之間的親緣關系,也改念及敬國公府一門忠臣吧?若不是敬國公當年極力扶持你上位,你以為這麽些年,你有這麽容易就坐穩皇位嗎?”

趙歸雁皺起眉,覺得宋太後這話着實重了,她咽了咽喉嚨,到底沒忍住。

“太後娘娘,您此言差矣。這麽些年陛下勵精圖治,夙興夜寐,全副心神都放在百姓身上,如今大魏,開百年盛世,哪個不稱贊陛下英明神武,一代明君?陛下十二歲登基,十五歲親政,但親政前,陛下還在大軍中英勇殺敵,守衛國土。這大魏盛世,靠的是他自己的文治武功,靠的是群臣擁戴,靠的是陛下一步步浴血奮戰,一日日勵精圖治。太後娘娘何必抹殺這些,全然将功勞按在了敬國公身上?”

趙歸雁頓了頓,語氣沒有那麽激烈了,但精致的小臉上露出幾分譏諷:“敬國公有功,但陛下也未曾虧待他,蔭官封爵,世襲罔替,敬國公府榮耀加身,烈火烹油,風頭無兩,更何況,為民為君,本就臣子本分,再太後娘娘眼裏,竟成了恩情嗎?”

趙歸雁的聲音不大,句句在理,又條理清晰,口齒伶俐,竟一時堵得宋太後無話可說了。

宋太後臉色鐵青,她張了張嘴,可她又反駁不了,難得真的要讓敬國公背上一個忤逆造反的名頭嗎?

但她咽不下這口氣,只能從旁的理由教訓她,“皇後,哀家和皇帝說話,何時輪得到你插嘴?你這麽久的規矩,學到哪裏去了?”

趙歸雁抿了抿唇,剛要屈膝認錯,程景頤卻牢牢握着她的手,不讓她彎下膝蓋。

程景頤嗓音低沉,帶着不容置疑的肯定:“皇後是朕的妻子,與朕一體,她的話,便是朕的意思。且,朕與旁人說話,她說什麽,什麽時候說,朕自當應允,不覺得是插嘴冒犯。”

趙歸雁眼睫顫了顫,擡着眼看程景頤。

她站在他身旁,與他并肩而立,這個角度她只能看到一截玉白的下颌,那樣堅毅,讓她生出無限的安穩。

趙歸雁心中覺得,無論發生什麽,只要程景頤站在她面前,與她站在一處,她就什麽也不懼。

宋太後沒想到程景頤竟不顧禮法,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直接出言維護趙歸雁,但見程景頤與趙歸雁站在一處,那樣相得益彰,手緊緊握在一起,仿佛渾然一體的一個人,心頭又生出幾分恐慌。

程景頤……似乎變了。

他以前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也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她。

仿佛,仿佛她此刻無關緊要,是一個陌生人一般。

宋太後回過神,也意識到剛剛自己說的話太過分了,剛要解釋,宋明翰又猛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

宋太後一驚,也顧不得許多了,她攙扶着宋明翰,就急急離開了此地。

程景頤冷眼看着,也不出聲阻攔了。

他揮了揮手,讓侍衛押着那個刺客先行退下,今日被這樣一打斷,刺客肯定不會招供了,還是再讓他遭受一點苦頭,才好逼他開口。

程景頤牽着趙歸雁,直接往遠處走。

曹善來看了一眼程景頤的臉色,眼珠子轉了轉,不敢再跟着了,也攔下了想要跟上去的侍從。

程景頤漫無目的地走着,趙歸雁被牽着手,也乖巧,安靜地跟在他身後,只是努力地跟緊他的步子。

程景頤如今被宋太後這樣一鬧,不可否認,他對宋太後,存了幾分期待。

可當宋太後質問他時,他才驚覺,他在她心底竟是如此不堪。那幾絲殘存的妄想也消失的幹幹淨淨了。

就連剛認識不久的趙歸雁都能出言維護他,這個生他養他的母親,卻能一次又一次地傷他的心。

真是諷刺。

程景頤覺得可笑,也的确笑了出來。

趙歸雁看着他的笑,只覺得心裏難受的緊。

她看着程景頤的背影,忽然抱住他的腰,臉埋在程景頤的胸膛上,睜着一雙澄澈明亮的眼,語氣認真。

“陛下,你還有我。”

程景頤一愣,眼底冰雪消融,轉而漫上點點亮光,如夜空中璀璨的星。

臺下的大臣見了這樣一出戲碼,渾身都僵硬着。

等帝後二人都走了,才開始議論紛紛。

大家一方面驚嘆程景頤對趙歸雁的維護和寵愛,一方面又感慨,既便是帝王家,婆媳關系仍然難處理。

他們都以為宋太後與程景頤之間只是因為宋太後見不慣趙歸雁獨得盛寵,所以兩人關系緊張了一些。

确實不明其中隐秘。

“皇後娘娘也的确是膽識過人啊!剛剛竟然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但也有人這樣評價道。

他們也有人覺得宋太後言語過于偏頗了,但也不敢反駁,唯有趙歸雁,看着嬌弱美豔的小姑娘,竟有膽子說出來,還說得那樣精彩絕倫。

趙雲莺咬了咬唇,聽着這些話,頗有些不忿。

趙歸雁入宮之前,陛下與太後娘娘還母慈子孝,溫情十足,如今趙歸雁一入宮,陛下被她蠱惑了,全然不顧母子情分,公然與太後娘娘作對。

真是個不要臉的狐媚子!

趙雲莺想起來楊氏以前罵過趙歸雁是攪家精,如今深覺有理,讓母子反目,真是攪家精!

楊氏眼神複雜,她倒沒有一味地覺得是趙歸雁的錯,她作為外人,倒是看得清楚。

程景頤與太後娘娘之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怕是許久之前就不合了。只不過,趙歸雁的出現,讓他們二人的不睦,擺在了明面上罷了。

楊氏轉念一想,自己的女兒趙青鸾,是不是以前在宮裏,過得并不是很如意?

楊氏一想到,趙歸雁有程景頤護着,還被宋太後這樣針對,那沒有陛下寵愛的趙青鸾呢?該是怎樣的步履維艱?

楊氏這樣一想,心裏頭就不得勁起來,對趙歸雁的怨恨到倒是減輕了許多,也顧不得怨恨趙歸雁,反倒對自己逝去的女兒生出幾分自責。

趙雲莺本想與楊氏說幾句趙歸雁的壞話,卻見楊氏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麽,頓時憋了一口氣,悶在心裏,不上不下的,着實難受。

她試圖挑起話題,但楊氏都是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甚至被她鬧得煩了,直接冷下臉,訓斥了她一頓。

趙雲莺真是又氣又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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