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已是相逢
早晨,真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特別是今天,溫謙總覺得空氣比以前新鮮多了,天空也格外澄淨,就連路邊千篇一律的綠化樹,都各有各的帥氣。溫謙步伐輕快,好心情鼓舞着她轉圈。溫謙勉強克制住,好讓自己看起來不像一個傻子。
然後,她看到李英非拎着一個黑色塑料袋,站在垃圾箱旁邊,準備扔進去。想起昨天李英非帶她報道的事,又想起是幼兒園同學的緣故,溫謙不自覺地對他有種親近的感覺。于是,她加快步伐想上前打個招呼。
李英非扔完垃圾,轉頭發現一個小女生。“這個……好像是昨天注冊的時候認識的。她叫什麽來着?”李英非愣了一會,還是沒想到溫謙的名字。最後,他尴尬地擡起手搖了搖:“嗨?好巧。”
那瞬間,溫謙好像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撲通!撲通!”
喜歡,有的時候是一瞬間的事。它發生的地方,一點兒也不浪漫。大馬路邊,路上車流還不少。發生的天氣,一點兒不舒服。秋老虎還賴着不走,早晨七點,太陽卻已經曬得讓人只想呆在空調房。發生的人,一點兒不完美。他就小平頭,臉上還有痘痘,簡單的條紋T恤衫,臉上只有尴尬的表情。但是,它就是突然鑽了出來,偷偷說:“嗨!我來啦!”
然後,他們一起去上學了。溫謙偷偷記了時間,每次都在那個點出門假裝和李英非偶遇。她通過班群加了李英非,整天東扯西扯和他講各種事。她還認認真真看了李英非的動态,想找和對方的共同話題。
李英非也很會調節氣氛,兩個人越聊越嗨。聊着聊着,風言風語開始冒出來了。有人說他們談戀愛了。溫謙聽着同學起哄喊的非嫂,心裏開心得飛起,表面上還是板着臉假裝生氣,“你說什麽呢!我們是朋友,才不是那種關系!”李英非不想與他們瞎扯,遇到他們的調侃,也解釋過,但是沒用,也就不當一回事了。
有一次李英非生日。生日前幾天,溫謙問他:“想要什麽生日禮物?小仙女勉強考慮送你。”“小仙女,我想長高。”初中的小男生還沒到瘋長身高的年紀。李英非這個時候已經一米七多了,算是班上挺高的男生了。
“你可給我滾吧。我還沒你高呢。聽說送巧克力很流行啊。你吃嗎?”溫謙挺忐忑地發出消息。巧克力多多少少帶着女生的小心思,有點定情信物的意味。
“別!巧克力太甜了。我也不跟你客氣,我缺筆筒,你買一個送我就好。款式你挑,相信你眼光。”溫謙有點哭笑不得,不過,可以不用糾結要送什麽了。
幾天後,李英非生日到了。課間的時候,溫謙看到李英非周圍圍着一群人,還有女生,似乎在送禮物。溫謙心裏有點不舒服,三下五除二把之前筆筒精美的包裝拆了,裝作一副不是要特意送給他的樣子。可是看着那個被撕碎的包裝,溫謙心裏又有點難過,自己和那些女生有什麽區別呢?怎麽好意思去生別人的氣。
溫謙拿着筆筒走過去,周圍男生起哄更厲害了。她走近看到李英非座位讓站着的女生的禮物——一盒巧克力,盒子外面還打了粉嫩粉嫩的蝴蝶結。“原來……不讓我送巧克力的原因,是要收別人的啊……”溫謙心裏很難過,但還是笑着把筆筒遞過去說了聲“生日快樂”。她轉身離開,不想去參與這個畫面。
“溫謙你等等。”李英非正苦惱如何委婉地拒絕身邊的小姑娘,畢竟又送禮物又表白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說些狠話怕傷到人家小姑娘,可是不說的話,這小姑娘估計要站一個課間。
“溫謙,我不吃巧克力,這盒巧克力送你了。我記得你喜歡吃的吧。”溫謙周圍的空氣還充斥着“我很難過”的氣息。李英非看着她,又歪頭,眼神像是指了指座位旁的女生。溫謙心裏嘆了口氣,罵了句“智障”,最後裝作很驚喜的樣子在那個女生的快吃了她的目光下拿走了巧克力。一群男生起哄起來,集體喊着:“非嫂威武霸氣!”溫謙強行壓下要上揚的嘴角。腦海裏反複想着:“好開心好開心。”先生先笑着說溫謙沒出息,看到她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又悄悄躲起來不說話了。
回家後,溫謙看着那盒別的女生送給李英非的巧克力,還是覺得不開心。周圍的朋友知道是李英非拿給她的,一個個都用揶揄的眼神看她,巧克力也不吃,還說不能吃了人家的定情信物。“呵,就算是定情信物也是別人給他的啊。別的女生送的巧克力他能随手送給我,想來,我的筆筒也是這個下場吧。”
“叮咚!”李英非發來一張照片,藍色的筆筒已經放了幾只筆,旁邊還是李英非的剪刀手。
Advertisement
“噗,怎麽看上去那麽蠢兮兮的啊。對了,你為什麽要讓我拿走那盒巧克力?”溫謙拆開一顆巧克力,她本來也不是特別喜歡甜食,這巧克力還特別甜,讓她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這……是給我的巨輪的福利啊!”
溫謙挑眉,把之前存的“巨輪給我買xx”的一系列表情包發了過去。“我錯了我錯了。我真不喜歡那女生,想拒絕沒想出好辦法,剛好你來了嘛。”李英非配了個賤兮兮的表情,溫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巧克力的甜味也恰如其分起來。
那時候,女生間開始流行折些小玩意,有玫瑰、千紙鶴、還有五角星等等。也開始對一些數字有了浪漫的解釋。溫謙喜歡折五角星,專門去買了個心形的禮盒裝了起來。她想着哪天折到520顆,就去給李英非表白。小姑了解這種小女生的心思,有點擔心溫謙早戀,又不好直問,只是從旁側擊問溫謙。也沒發現溫謙有什麽不同,漸漸放下心來。先生不喜歡這些對于現實無意義的小玩意兒,被溫謙說了好幾遍這是浪漫,就漸漸地不對這件事情發表言論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星星一顆一顆攢了起來。到了初二上學期期末的時候,李英非告訴了溫謙一件事。因為父母要去深圳工作,下學期他就要轉學去深圳了。
溫謙知道這個消息後,手足無措了好一會,最後回了他一句:“這樣啊。”她看着自己的禮盒很久,心裏在問,“是不是,不趕緊送出去就沒機會了?”先生不做聲。糾結了許久,溫謙鼓起勇氣,約了李英非見面。
他們約在一家奶茶店。天氣轉涼,奶茶店的人不多,溫謙雙手捧着一杯雙拼奶茶,心裏有些忐忑。先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最後說了一句加油,溫謙哭笑不得,她用手撫摸着身旁的禮盒,好像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那上面了。
李英非很快來了,剛坐下就開始調侃溫謙:“我要走了,你舍不得我,想約我出來啊?”
“是啊。還有……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溫謙表情并沒有笑意,李英非感覺有點怪怪的。“我也喜歡你啊,不喜歡跟你做什麽朋友。”“你知道我的喜歡是什麽意思。”
李英非沉默了。過了很久,他才回到:“對不起啊,我……我們做朋友不好嗎?”溫謙握緊拳頭,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先聽我說完吧,說完以後,你想怎樣都好。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回過神的時候,已經習慣逗你開心,習慣把大大小小好玩的事情跟你講。我之前沒有喜歡過別人,但是我想,我對你的感情是喜歡吧。”她拿出禮盒,“這是我折的,一共是412顆,本來想湊個520給你,現在想想,沒有必要了。這個就當是我的臨別贈禮吧。祝你一路順風。”
李英非看着溫謙,溫謙卻不敢看他,怕一看他,眼淚就要流下來了。李英非收下了。之後,他們再聊天,他都裝作那天沒有見面過,溫謙也不提起關于那天的事。明明不是壞的結果,溫謙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過了幾天,她路過李英非家,看見他家附近的垃圾箱旁有一個熟悉的禮盒,禮盒裏的五角星散落一地,全是藍色的,那是李英非喜歡的顏色。溫謙覺得自己好像又想哭了。可是最後,她只是靜靜地站在旁邊,看着那些星星發呆。
李英非轉學到深圳後,兩人還是有聯系的。但是溫謙一想到那個被扔在垃圾桶旁的禮盒,就沒辦法和他像以前那樣聊天。李英非心裏對那天的表白也不是真忘記,多多少少還是尴尬着的。他們的對話越來越少、越來越短。巨輪消失以後,連火花都很難重新聚回來了。
後來,溫謙在空間裏看到李英非發的一條說說,“于千萬人之中找到你。”還艾特了一位她不認識的人。底下評論全是99。溫謙默默地拉開好友列表,指尖在“删除好友”上停了好一會,最後還是把李英非删了。
懵懂的感情無疾而終,相伴的人最終走向兩個岔路口。此生遇見千萬人,但是,只有一人,是那千萬分之一。有時候想來也是幸運,至少此生,還曾相逢。
中考很快到來了,溫謙每天忙着刷題。溫爸和小姑并沒有特別要求溫謙要考哪所高中,反而她一心一意想考進市一中。其實,溫謙對未來很迷茫,不知道以後要做什麽樣的工作,要去往何方。可是,好好讀書會多些選擇權吧。“既然都說市一中好,那我努力考上,總不會錯吧。”溫謙一邊做着英語閱讀理解一邊想着。先生嘆了一口氣。這種心态好像錯了又好像沒錯,這個目标對溫謙來說也不是壞事。先生突然回想起了一些事,陷入自己的回憶中。已經十點半了,練習冊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單詞變得模糊,溫謙的眼睛靜悄悄地閉上了。
她又睜開眼,暗黃的光看不清周圍。她發現自己的手被綁着,倚着洞壁。洞壁冰涼極了,溫謙只覺得背後一股寒意直沖大腦。李英非坐在自己右邊,眼睛緊閉,好像昏過去了。溫謙看着前面,兩個中年男人圍着一口棺材。那副棺材棺身是朱紅色的,棺蓋似乎是透明的,看上去像是玻璃。溫謙再看向左邊。左邊站着一位與他們年歲差不多的少年,舉着火把正在看她。溫謙聽到了先生的聲音:“這人的眼神好像要把我看穿。不過……他好像并不在意我是不是醒了。”少年舉起右手食指,抵在唇前。這時溫謙發現他手心裏握着一柄匕首。
“這人應該不會現在下手,我們兩個暫時還是安全的。這個人的目标好像是……好像是他們?”溫謙聽着先生的聲音,又看見那兩個中年男人。這兩個中年男人似乎在研究棺蓋上的字。“吾妻……崇祯……嘿!大哥,這可是明代的墓,雖然年代不長,但是都用這水晶棺了,想必奇珍異寶少不了。”
“是嘛?那這次我們可立了大功。上頭肯定會犒賞我們的!”“哼哼,犒賞?可別再封什麽摸金校尉。”拿火把的男人冷嘲熱諷,似乎對“上頭”很不滿。
略年長一些的男人嘆了口氣:“也怪我們運氣不好。誰知道十三年前的那個水缸裏還藏着一個小孩!”“哼,明明是那姓溫的擋了他的路,他還不敢明着搞垮人家。背地裏吩咐我們去放火,還要掩飾一副強盜搶劫的樣子。想想我就氣,寒冬臘月的,一小孩凍水缸裏整整一夜,就算被抱走也活不成。偏偏說沒有完全除幹淨,勉強封什麽摸金校尉,要我們跟這群死人打交道。呸,真晦氣!”“好了好了,我們開棺材吧。”溫謙正覺得這個故事耳熟,突然又聽到了先生的聲音。“溫家?孩子?水缸?寒冬臘月?原來……當初的強盜就是這兩個人!”
趁兩人在掀棺材蓋的時候,先生悄悄地掙脫那條繩子。繩子不緊,掙紮幾下竟然松開了。溫謙第一反應就是旁邊的少年搞的鬼,先生的視線也正好看向他。那個少年對他淺淺一笑,然後提了提圍脖,把整張臉埋入黑色的圍脖中。然後,他帶着兇狠的目光看着那兩個中年男人。
朱紅的棺木身竟然一點點變透明。這時又聽到了先生的聲音。“原來,這棺身也是琉璃做的,只是這裏裝了滿棺材的紅色……這……不會是血吧?溫謙聽到了水聲,洞穴中緩緩流出一條小溪,不寬也不深,淺淺地圍住棺材。棺材一點一點地澄清起來,可以清楚地看到裏面的屍體。那是一具漂亮的人魚,屍體并不是化為白骨,而是像睡着一樣。先生悄悄給身邊的李英非解繩子,李英非的繩子倒是難解得多,而且到現在還昏着。
“啊!”溫謙尋聲望去,那個年長一些的男人好像要拿人魚旁邊的夜明珠,被人魚抓住了手腕。很快,人魚坐了起來,狠狠地咬在那個男人的脖子上。男人吓得後退了幾步,一屁股跌坐在水裏。跌坐在水裏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就消失了。人魚惡狠狠地看向拿着火把的男人。那男人慌不擇路,甚至把自己唯一的照明工具——火把扔向了人魚。火把沒扔到人魚,反而投進水裏,整個洞穴一片漆黑。随着男人的一聲慘叫,一顆夜明珠滾到了溫謙身邊。
溫謙還愣着,身體已經撿起夜明珠,那顆夜明珠并不亮,只能隐隐約約看到前方是否有人影。她聽到先生在說話:“你……想要這個吧。給你。我們三個和他們不一樣,你看,我之前還被綁着呢。所以,麻煩你送我們出去好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那聲音極其空洞,好像藏着什麽故事。她說:“可否告知,今日已是何年?”“民國五年。”“那……離崇祯元年又有多少年?”“有幾百年了吧,抱歉,我記不清了。”
溫謙聽到女人哭了:“幾百年……呵……幾百年。你我不見,已過了幾百年……顧長平,我能否再尋回你?”視野突然亮了起來,溫謙眯起眼睛。發現三個人已經到了剛剛進入的山洞前,而那山洞,竟然在消失,慢慢地合攏起來,仿佛沒有那個山洞一樣。
“謝謝。”溫謙在想如何叫醒李英非,突然聽到那個少年的聲音。溫謙想着,按先生的性子,應該說句不客氣就完了吧。可是,先生卻說:“你是誰?你知道那兩個人的底細嗎?要不我先說好了,我是那個溫家留下的孩子,我想知道背後那個上頭是誰。我全家六十三條人命,我要他付出代價。”少年詫異地看向溫謙,上下打量了一下,“唔?膽子還行,野心挺大,但是一看就是少爺的身子骨。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先生着急地向前一步。少年想了想,“我叫許明時,一個探子而已。我現在打聽到的并不多,那個上頭姓段,他們有時也喊段先生。對我來說,情報才是最重要的,我可能護不了你。如果你真的決定了,今晚子時,我在這裏等你,子時未至,我就當你放棄了。”“好!”
“不好。”溫謙聽到背後李英非傳來聲音,“他不能跟你走。且不說你到底是什麽底細。他要的是安穩,不是這種刀尖上的生活。”
先生生氣了:“你憑什麽替我做決定?這件事我非去不可!十三年了,我不能讓那些作惡的人逍遙!”“我憑什麽替你做決定?”李英非的迷藥藥效似乎還沒清幹淨,勉強倚着旁邊的大石頭站起來。他突然自嘲地笑着:“憑什麽?憑我不想可以嗎?憑我們相伴十三年可以嗎?憑我……憑我喜歡你可以嗎?”先生似乎慌了:“我們……我們是兄弟啊……”
李英非聽到後笑得更大聲了,眼角也紅了:“兄弟?我李英非上有兩個哥哥下有六個弟弟。他們無一不姓李,無一不進我李家族譜。你?呵……你算我哪門子的兄弟?”李英非依然扶着那塊大石頭,仿佛那塊石頭是他唯一支撐的點了,“我家不興舊的一套,我父親每次看到都會生氣。可你偏偏喜歡。所以我攢錢,給你買你喜歡的長衫,你喜歡的筆墨紙硯,你喜歡的折扇。然後我被我父親訓斥,跪在祠堂一夜。你以為……你以為我一直把你當兄弟嗎?”
許明時站在一旁看戲,先生感覺很難堪,溫謙看見自己弱弱地擡手:“我們回家吧,回家說好不好?”李英非掃開先生的手,自己跌跌晃晃往前走了。
“小謙?小謙?”小姑喊醒溫謙,“作業很多嗎?怎麽趴着睡着了。要不就先睡吧。”溫謙笑了笑,“沒事,我再做一會,再做一會就去睡了。”小姑嘆了口氣,也只能随溫謙去了。
直到淩晨一點,溫謙房裏的燈才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