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情詩

林歡的家教近乎嚴苛,在家裏必須說普通話,寫字必須雙手始終放在桌面上……

吃飯的規矩從小學到大,不正經的餐桌禮儀被老爸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手板心。

從小林宇陽總是告訴她“字如其人”,所以林歡練過的字帖堆起來都能比小山還高。

比起生硬的碳素筆,林歡更喜歡鋼筆落在紙上發出的“沙沙”聲。

高二下學期接近尾聲,所有的學科都幾乎結束了新課,進入了總複習的階段。

難得的休息日,林歡還是百年如一日地坐在了書桌前拿出了自己的兩本字帖。

一本是英文的,一本是中文的。

她手上臨摹着泰戈爾的《愛無止境》,心中所想,目光所倚,筆之所落全然是滿滿愛意。

【As I stare on and on into the past, in the end you emerge. Clad in the light of a pole-star piercing the darkness of time, you be an image of what is remembered fotever. You and I have floated here on the stream that brings form the fount.】

伴随着最後一個單詞的落筆,t字母的收筆給林歡的心靈帶來了不一樣的震撼。

像是北極的冰山消融,又像是非洲大草原上奔騰而去的羚羊,極致的文采對林歡的心靈進行了極致地洗滌。

到了晚上,明明已經關燈睡下了,她睜眼看着天花板,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還是那段話。

【沐着極星燦光,你穿越黑暗走來,你已永遠變成記憶深處不滅的形象。】

林歡“噌”地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驟然翻身下床,蹑手蹑腳走到書桌前,從書包的側面掏出一個小本子,将這段觸及她靈魂的段落一字不落地工工整整抄在了上面。

第二天早上林歡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雙手卻還是近乎虔誠地捧着自己的小本子。

迷瞪瞪出門的時候,甚至還沒想起來那個昨晚被自己遺忘在書桌上的文具盒。

早上的早自習是英語早讀。

直到把自己的各科作業交完,想到一會兒英語早讀要聽寫,林歡把聽寫本從書包裏拿出來,才發現自己好像忘帶東西了。

被主人收拾地整整齊齊的書包外面還挂着一個可愛的貓貓挂件。

課本一本不落地放在書包裏,就是文具盒不知所蹤。

林歡痛苦閉了下眼。

英語老師嚴格到不近人情,沒帶文具盒這種事要是說出來,估摸着對方會直接回她一句“你怎麽不把你自己落在家裏”。

還配上一個嘲諷滿滿的眼神。

她想去找司弘毅借支筆,奈何還沒跨出半步,英語老師季鳴璇就“噔噔噔”踩着高跟鞋進了教室。

季鳴璇穿着一條修身黑色長裙,腳上火紅的7cm高跟讓她看上去就不好接近。

她一進教室的第一眼,就看見了在下面漲紅了臉偷偷摸摸的林歡。

季鳴璇在心底打量着這個學生,挑起半邊眉頭。

林歡這個學生說來奇怪,所有的成績都是那種不上不下的,卻偏偏經常能被她撞見跑去數學老師的辦公室。

“本來是棵學英語的好苗子,為什麽就不能上點心?”季老師經常挂在嘴邊,并且時不時要去和林歡念叨幾遍。

她一直把林歡的這種均衡看做是林歡不努力學習不上進導致的後果。

青春期的小女生心思格外多,到了高中,該住校的住校,一個班男生女生又是分配得格外均衡。

鬼知道他們一天到晚坐在座位上想些什麽。

季鳴璇對空翻了個白眼,伸手拿過自己的英語書,看向今天準備聽寫的單詞和短語。

“NO.1……”

等林歡終于借到一支碳素筆的時候,季鳴璇的短語意群已經聽寫到了第三個。

她手忙腳亂把前兩個補個大概,連忙往後寫去。

好不容易應付完整場聽寫,沒帶文具盒的尴尬,不能保證質量的英語聽寫,林歡乍然地不太敢把今天的聽寫交給季鳴璇。

有時候心态一旦出了問題,哪怕是會的東西到頭來腦子裏也只會是一片空白。

林歡磨磨蹭蹭把聽寫本交了上去,從講臺上下來時,季鳴璇正站在林歡桌前。

手指還按在自己的桌邊一角。

一想到那本抄寫着那句“情詩”的本子還被自己攤開來放在桌子上,林歡整個頭皮都要炸開了。

她佯裝鎮定走回自己課桌前,把英語書從抽屜裏拿了出來,蓋在了那本小本子上。

心髒在林歡的胸腔裏恸如擂鼓,像是剛跑完800米,燥熱的同時又是被撞見做“壞事”的下意識心虛。

她眼神定定看着眼前翻開的課本,腦子裏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熟悉的高跟鞋落在地上的“嗒嗒”聲響起在林歡的耳畔,她如獲大赦般将眼神從課本上挪開。

擡頭的一瞬間卻對上季鳴璇帶笑不笑的眼神。

“她看到了。”林歡想。

季鳴璇眼神讓林歡打心底裏不舒服。

她很清楚,季鳴璇一定是把自己桌子上出現的這句“情詩”,當成是自己将要和別的男生花前月下的談資。

可惜事實并不是她想的那樣,事實是連林歡自己無法解釋的心動。

少女的心動如同大雨傾盆後的彩虹,絢爛又虛無。

光一照,便散了。

林歡抿了下唇,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抓回英語課上,奈何腦子裏全是剛才季鳴璇看向自己的那個眼神。

林歡壓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她只是打骨子裏的厭惡。

渾渾噩噩的一節課終于在下課鈴聲響起的一瞬間畫上了一個破爛的句號。

林歡把剛才借的那支筆還給好心的同學,風一般地沖出了教室。她徑直闖進洗手間裏,打開水龍頭便不管不顧地将凍人的涼水不斷往臉上撲。

猛地一個激靈刺激得林歡回了神。

她雙手杵在洗手臺上,擡眼望向鏡子中的自己:滿臉水珠,眼底不知什麽時候紅了一片,說是她剛哭過也不為過。

明明她從來都不是愛哭的人,在轉學來寧大一中之後卻總是落淚。

林歡從包裏掏出一張面巾紙,把自己擦幹後才回了教室。

她找司弘毅借了一支鋼筆。

湊巧的是,司弘毅和她一樣,都是那種喜歡用鋼筆的人。

對方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林歡都要被他盯毛了,才見司弘毅從桌堂裏抽出一張面巾紙遞到她手上,說道:“你額角的水還有幾滴沒擦幹淨。”

林歡從來都是要面子的人,這點司弘毅比任何人都清楚。

胡小雪和龐胖胖在隔壁理科班,語數英都是一套老師教,自然幾個人也就這樣走得比旁人更近些。

和林歡一起在文科班的司弘毅,只會比他們更熟悉林歡。

她開朗的模樣,她展開笑顏的模樣,她奮筆疾書寫筆記的模樣……

司弘毅始終守護着林歡,希望自己能成為她最牢不可破的護網,盡量讓她能隧她心意。

今天林歡上課的反常從一開始司弘毅便注意到了,他沒弄明白是什麽事情會讓林歡竟然露出一絲狼狽的模樣。

直到剛才看見林歡站在自己面前,猩紅的眼底和強裝鎮靜卻微微發抖的手指,司弘毅驀地想通了。

林歡可能還是不太想別人看見她這幅模樣。

林歡從司弘毅手上接過紙巾,将額角的水漬擦幹淨,故意露出個笑讓他放心。

上課鈴聲響起,蘇訣抱着數學書走進了教室。

蘇訣進教室的一瞬間,林歡感覺對方的視線落在了自己頭頂上,等林歡擡眼看向蘇訣的時候,對方早已轉過身去,在黑板上書寫着板書。

那一瞬間的視線,倒更像是林歡的錯覺。

下課鈴聲準時響起,林歡伸長手臂抻了個懶腰,晃動了下自己的腦子。

手說我學會了,腦子砰地跳出來給了手一巴掌:“你會個仙人板板!”

她看着本子上的計算過程,好像是會了。但感覺依照蘇訣的脾氣,今晚給她重新出道題她是肯定100%要抓瞎的。

林歡苦不堪言看着黑板上的計算過程和自己本子上寫的進行對照,還沒等她對照出個所以然,蘇訣便站在講臺上叫了她一聲。

林歡擡起頭,雙眼迷茫地看着蘇訣,像是不聽媽媽話跑出去玩的搗蛋熊孩子,最後在森林裏迷了路。

蘇訣沖她招了招手,随即抱起自己在講臺上的教案,向教室外面走去。

兩個人走在教學樓的走廊上,遠遠看去,近乎并肩。

蘇訣偏頭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邊的林歡,還未張口,就有人趕在了他前面說了話:“蘇老師,對不起。”

“但是我沒有早戀。”少女擡眼看向他的神情嚴肅到近乎偏執。

蘇訣輕勾了下唇,今天在走廊處遇見季鳴璇的時候,對方照例向自己說了下班上的上課情況。

任課老師向班主任說明學生的學習态度,這事簡直太正常不過。

只是今天被罄竹難書的對象竟然是林歡,而且“罪名”居然是早戀,這點讓蘇訣有點好奇。

他走進教室時,不着痕跡地掃了林歡一眼,看見被女孩明顯擦拭過的發際線和還帶着幾分濕漉漉的發絲,蘇訣大致明白了女孩狀态有些欠佳。

上課的時候,他故意點了林歡周邊的同學起來回答問題,蘇訣餘光瞥見林歡泛紅的眼角,還是不太相信季鳴璇和他說的那些話。

自己帶的姑娘,有沒有早戀,他這個班主任難道不是最清楚的人嗎?

這姑娘和別人之間自帶一股天生的疏離。

外帶上蘇訣對林歡和她家庭的了解,這個學校裏,除了司弘毅,他還真的沒見過林歡和哪個異性走的近一些。

單憑季鳴璇一席話就想讓蘇訣去質問林歡是否早戀,這事實在是太棒槌了,他做不出來。

林歡不知什麽時候停下了腳步,眼神依舊是那樣傲氣不折,就這麽靜靜看着蘇訣。

他掃了眼林歡,看到對方眼角的紅已經散去,才放下心來,輕聲應了聲:“嗯,我知道了。”

蘇訣走進辦公室裏,林歡跟在他身後。

他走到辦公桌前,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精致又包裝漂亮的小盒子,遞到林歡眼前。

“打開看看”,他道。

林歡雙手虔誠地從蘇訣手上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是一支通體純白的鋼筆。

筆身的末端,上面刻了一個小小的“歡”字。

作者有話說:

嗨呀,遇到點糟心事,不過和我這種糊糊也沒啥關系,就加油吧~不跑路嘻嘻,林老師和蘇老師的故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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