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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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高鐵開動起來,賀品安看向另一側的窗戶,看到綠樹、田地和房屋。
回過頭時,竟發現阮祎真的入睡了。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掌握的這項本領。他發現自己能夠分清阮祎是裝睡還是真睡。
從前阮祎總喜歡在他面前裝睡,且裝得足有七八分像,他會垂下睫毛,調整呼吸,幾乎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然而他卻不能意識到,在他睡着時,是會微微鼓起嘴的,下唇稍噘起一點,并不明顯,卻使人很想知道他在夢什麽。
賀品安也把座椅調到了半躺,從這個角度看阮祎,好像他們正躺在一起似的。
車廂輕輕地晃,他們也在晃。高鐵忽然開始過隧道,周遭暗了下來,伴随着隆隆聲,不一會兒,眼前燦亮起來。
仿佛光也搖晃起來,一路從窗,從過道,晃到了阮祎的臉上。
他被光驚擾了,蹙起眉,睫毛的影子在顫動。
似乎是未經思考的,賀品安擡起了手,遮擋在他眼前。
看他仰起脖子,信任地将腦袋歪向這邊來,看他舒展眉頭。
賀品安忽然有種沖動,他要時間停在這一刻,他情願拿一切來換。
阮祎睡得太沉了。他是被賀品安叫醒的,他夢到賀品安,醒來還覺得在做夢。車廂裏正響着到站的廣播詞。
他身上披着賀品安的西裝外套。他朝賀品安笑了一下,見賀品安站起身,才意識到眼前為真,頓時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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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身,任由賀品安拎着他的行李箱,箱子上架着他的背包。
他們下了高鐵,阮祎沒再主動去他手裏奪行李。
賀品安将他的帽子放進一個手提袋裏,同他說:“你的衣服也在裏面。”
“……好的。”想起那個下意識的笑,還是覺得很害羞。
高鐵站裏人很多,阮祎在陌生城市裏産生了一種微妙的恐懼,連帶着逃離管教的欣喜都被削弱了不少,他寸步不離地跟着賀品安。
賀品安問他酒店地址,他便如實地報給他。
賀品安始終陪着他,直到看見工作人員帶他進了電梯。電梯門關上時,阮祎有點想哭。
今兒剛到,并沒有給他們安排什麽工作,只說晚上一起吃個飯碰一面。
阮祎進了房間,挨個給親戚朋友們報過平安,最後才點開賀品安的對話框。
阮祎:【你在忙嗎?回去了嗎?】
賀品安:【在跟人談事情。】
賀品安:【晚點才回去。】
阮祎:【謝謝你送我。】
阮祎:【有沒有耽誤你?】
賀品安:【不會。】
賀品安:【離得不遠。】
賀品安:【你不要這麽客氣地跟我講話。】
阮祎為這話紅了耳朵,他坐在床沿,搓了搓耳朵尖,才冷靜下來,繼續打字。
阮祎:【知道了。】
不願這麽冷冰冰地給他發消息,阮祎忍不住發了一個小狗點頭的表情。
賀品安好久沒理他。他知道對方在忙工作,也并不計較,輕快地哼着歌,徑自去沖澡了。
等換過衣服,再拿起手機,他看到賀品安竟破天荒地給他回了表情——也不知他從哪裏找來的,仿佛為了呼應他的小狗點頭,那表情正是一只手在摸小狗的腦袋。
阮祎心跳得厲害,他把自己蒙進被子裏。他不知道賀品安在想什麽,且不敢去問。
晚上,劇組在酒店吃飯。他們劇組人少,先前都在群裏打過招呼,聊過天,此時見了面也不算尴尬。阮祎長得好,又是個能說會道的,席間衆人對他都很親切。
他是制片姐姐親自找來的,年紀小,相關經驗也少,制片怕他會不适應,對他多有照顧。此時正坐在他旁邊,問他有什麽忌口,招呼他随意點菜。
他看過菜單,才想起這酒店很有名氣,在這兒吃住都不便宜。
阮祎跟制片姐姐玩得好,因此什麽話都敢問她,也并不怕人家誤解什麽。
“咱們不是資金有限嘛?”
“現在富了!”
“怎麽說?”
“前陣子又談了個資方,特別爽快,錢包‘嗖——’地鼓了!”
“姐姐真厲害!”
“不過你的工資沒法漲了啊!等殺青那天,姐給你封個大紅包。”
“嘿嘿,謝謝姐!”
他喝了一點甜甜的酒,腦袋暈乎乎的,但是并沒有醉。
席間有人勸他酒,他說不太會,制片姐姐全為他擋下了,他心裏很感激。
之前聽制片姐姐說過,她談生意,在桌上喝酒,曾喝到半夜被送去急診。
阮祎對着鏡子,看自己泛紅的臉,他在水池裏洗過,還是紅彤彤的。
倒在床上時,他忽然想起賀品安醉酒的那晚,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他給賀品安打電話,也不顧現在夜裏幾點。
等待的時候,每一秒都很長,長得他想嘶吼,他知道自己在害怕。
那邊接通了。
“喂?”賀品安是被阮祎擾醒的,他今天始終在路上往返颠簸,很是疲憊,此時卻還是放慢了聲音問他,“怎麽了?”
不加掩飾地告訴他:“我害怕。”
“怎麽了?”這回語調放得更輕,賀品安從床上坐了起來,用誘哄的口吻道:“怕什麽?你跟我說。”
“不知道。”他覺得臉燙燙的,心口酸澀,可是沒有眼淚要流,“我也不知道。”
“睡不慣嗎?”
“有一點兒。”
“那我不挂電話,我陪你一會兒。”
“好,你不要挂。”
“睡吧,沒事兒。”
“好。”
這樣安靜了許久,賀品安攥着手機,始終沒有放下。
那邊忽而輕輕地嗚咽起來。
他痛苦地開了口,他說:“爸爸,那晚好疼,我害怕,我害怕。”
賀品安驀地捂住了眼,肩背因喘息而起伏着,靜悄悄地,他緩了緩,給阮祎打字發消息。
賀品安:【我做錯了,是我錯了。】
賀品安:【點點不哭了。】
他這樣勸解着他,攥緊手時,卻感到了掌心裏的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