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7)

床上,不能招呼着,只能忙不疊的讓石筠婕拿水果吃。石筠婕拿着水果籃指了指:“腎病也能吃這種水果?”沫施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是誰送的。”其實她心裏清楚,這些是章晨曦上次買來的水果,不去上心的人,又怎麽會做細心的事?

石筠婕在病房呆了不久就回去了,護士按例又過來查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見沫施了心情都變好了,萍姨這幾天的狀況都不錯。沫施私下向醫生了解了,換腎并不是說換就能換,找不到合适的腎源反而會耽誤病情,如果做透析,無論是經濟上還是對患者的身體都不亞于換腎。

沒過多久,沈勤科和沈阿姨也來了,沈阿姨最近可能要回一趟老家,以後來的機會會很少,所以以後都由沈勤科和沫施一起照顧萍姨。沫施在洗手間洗着萍姨換下來的衣服,沒過多久沈勤科也走了進來,他手裏拿了個盆子,接了熱水,等沫施出來的時候,他正在給萍姨擦身子。沫施放下手裏的東西立刻接了過來:“還是我來吧……”,沈勤科倒也不跟她搶,将活兒給了她。倒是萍姨在一旁,都有些為難了:“沫施啊,你不用這樣……”沫施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沈勤科削了個蘋果遞給沫施,對萍姨說:“您就安心養病吧。”

沫施很是愉悅的啃着蘋果,萍姨看着他們,有些話還是欲言又止。

洗水果刀的時候,沫施借機跑到洗手間找沈勤科。

“其實,你不用這樣的……真的很謝謝你。”

“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對我客氣。”沈勤科淡淡的說。沫施忽然想到兩人最初時候的劍拔弩張,忽然覺得好笑:“是啊,我也以為這輩子我都會不待見你。不過現在,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沫施頓了頓,身邊正在請洗水果刀的人動作也頓了頓。

“你都不知道我多感激你。”沫施兀自笑了笑。沈勤科聞言,繼續清洗着水果刀,也跟着笑了笑:“我們……是同學嘛。”

沈勤科擦了擦刀:“安沫施,錢的事……你準備的怎麽樣了。”

沫施看着沈勤科,笑了笑:“嗯……還在準備,不過現在應該可以讓萍姨繼續住院治療。”沈勤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快到中午的時候,沈勤科回家吃飯了。沫施沒有離開,到醫院食堂那裏買了些飯菜回來。剛剛坐下來吃,萍姨就忍不住發話了。

“沫施,勤科……和你是同學嗎?”萍姨這個問題就不像是只想問問普通問題的問題。沫施咽下一口飯菜:“其實,我和他是一個學校,我……我喜歡他。”

“哦?”萍姨顯得有些開心:“那他呢?他喜歡你嗎?”

沫施笑了笑,筷子撥弄着碗裏的飯菜:“以前我以為我知道,但是後來我發現其實不是我想的那個樣子的……但是到了現在……我完全不能确定了。他本來就是個好人,面冷心熱……”

萍姨笑着搖了搖頭:“傻孩子……你呀,別的事情精明,一遇到這種事竟犯傻。等你再大一些,也許就知道了。”飯剛吃完,蘇沅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她打電話來問打到石筠婕卡上的賬她有沒有去查一查核對好。

“咱們好歹住一個屋,什麽感激的話你也別說,都說了,這是借給你的,還有……你的事情,我告訴周子謙了,他後來有沒有打電話給筠婕了解詳細情況我不知道,但是沫施,我想說的是,現在如果有人要幫你,你應該摒棄一切去接受,因為這樣能讓你減少一點負擔和壓力。以前的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畢竟以後才是重要的,現在,竭盡全力渡過難關就好。”

沫施大概知道蘇沅是什麽意思,她一定是怕自己為了一點點尊嚴和驕傲不接受那些并不想見的人的幫助,但是沫施沒有說的是,她沒有一點埋怨,相反,身邊的人能伸出手來幫忙的,是連着她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一并維護了的人,錢能解決的問題不是問題,可問題是沒有錢。蘇沅的話很快就得到了驗證,剛吃完飯,周子謙就帶着兩個人進了病房。

Advertisement

“萍姨,我們是沫施的高中同學,聽說您病了來看看您。”周子謙打頭問候道。萍姨的目光從周子謙掃到鄒雪,最後落在了林江的身上,半晌,她看了看沫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周子謙話沒說兩句,手就仿佛要有動作,沫施見了趕忙起身,找了個借口拉着他出了門,彼時,周子謙已經拿出一個信封。只是這樣,沫施就已經能心領神會,擠着一個微笑看着他。周子謙沉默着把信封放到她的手上:“是我的一點心意……林江那邊……我不太清楚,我知道這個費用很多,但是一時間我還沒有辦法能說服我爸借我這麽多錢。”

沫施臉上的笑容自然了一些:“子謙,我懂,我很感激。”她确實明白,一個生意人,買賣第一。周子謙又接着補充:“但是我還在和他周旋,相信我。”沫施搖搖頭:“你能這麽幫我我已經很感激了,能籌多少就是多少,我還會想辦法。”

周子謙看着沫施,有一瞬間的失神,而後不禁笑了出來:“沫施,我覺得你有一點改變了,不過這樣也好,還是那句話,有困難我一定盡力幫你。”

兩人在外面說了幾句,鄒雪和林江出了病房,鄒雪輕聲道:“我爸爸讓我們回去一趟,我們下次再來看萍姨。”沫施朝鄒雪點點頭,發自真心的說:“謝謝。”她看了看一旁的林江,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臉色不太好,不過,他的身邊已經有了人來照顧,她又何苦操那麽多心?

最後,沫施還是目送着三個人的離開,她看着走了很遠的影子,捏着手上的信封,說:“謝謝你們。”

☆、三十萬換兩個真相

到目前為止,沫施東拼西湊,手上差不多将近六萬塊錢,離需要的數目還差很多很多,醫生再一次私下找沫施談話,萍姨現在看起來好像不錯,可是因為她消極對待,根本沒有想過積極治療,而尿毒症時少尿引起高血鉀随時可以發生心律失常或者心髒停止。沫施光是聽到這裏就已經心驚膽戰了,那就是說随時會有生命危險!可是現在手裏錢還沒有湊齊,一旦開始治療無疑就是一場持久戰。理智告訴沫施,如果不回去求一求林蓉,那就真的沒有什麽可能了。沈阿姨交代讓沈勤科幫忙照顧萍姨,沫施原本以為是客氣話,可是沈勤科确實是日日來報道,她心下竟然多了幾分感激,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最近這幾天很少看他過來,倒是外面的氣溫日益上升,沫施覺得這樣随意行走中暑了反倒不好,也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會為他着想了。

萍姨又睡着了,沫施幫她擦了擦身子,想着上一次記得賬,沫施把上次記下的賬目拿出來看了看,其實之前也看了很多遍,可是錢畢竟不是看一看就能自己生出來的,沫施輕輕嘆了口氣,又撕了一張紙将所有借過的錢重新仔細的記錄了一遍,剛剛寫完,手機鈴聲響了,沫施的觸覺向來不發達,平時不在病房的時候需要開啓鈴聲,不然很難發現有電話打進來,是以電話鈴聲響起的第一刻,沫施便慌慌張張把手裏的東西随意塞進包包,跑出病房。

這是回來以後林江第一次主動地找她,地點約在了以前高中附近的奶茶店。那一頭林江是用着鮮少的嚴肅說,有重要的事,沫施雖然不解他們之間還會有什麽事情是重要的,可是林江十分堅持,她也不好再拒絕,頂着烈日去赴了約。

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進了奶茶店,一股子清涼便沁了過來。沫施深呼吸了一把,落座時擦了擦頭上的汗:“不好意思,等久了吧。”林江只是淡淡笑了笑,沉默着将一張銀行卡從桌子那一頭推到沫施面前。連日來,沫施面對這樣的場景再也不是目瞪口呆亦或是大吃一驚,她現在太需要這些錢了,而她需要做的,只是一臉微笑的看着對面的人,然後說“謝謝”,事後,便會仔仔細細的記到自己的賬目中。然而對面的人到底與其他人不同,沫施忽然覺得有些諷刺,以前那個窮困的小子,難道是因為跟了富家千金,出手也變得闊綽了?沫施忽然想到那個成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想來林江家裏應該已經擺脫了當初的困境吧。

沫施看了看卡背面注明的密碼,同樣說了聲“謝謝”。林江的神色有些奇怪,仿佛期待着這個回應,又不想聽見這樣的回應。話不投機半句多,沫施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借着要照顧萍姨,自己先走了。她沒有回頭看,可是就算她回了頭,看見奶茶店裏面的男孩一直凝視着漸行漸遠的她,一切又能怎麽改變呢?

沫施知道林江是出自好意幫自己,也知道鄒雪是千金小姐富庶人家,可是當她看見機器裏顯示着三十萬的金額時,足足愣了一分鐘。三十萬……林江……林江給了她三十萬!沫施有種白日做夢的感覺,可是清醒過來,捏了自己兩把,她腦子裏蹦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萍姨有救了!然後是無盡的欣喜,甚至說是狂喜,這樣的喜悅讓她來不及細細思索這三十萬的來歷,立刻風風火火的趕回醫院,可是,就在她要推門而入的時候,林蓉的聲音從裏面溢出來,手就那麽僵在了半空中,她說:“李萍,你已經毀了我的家,你還要毀了我女兒的一輩子嗎……”

萍姨……媽媽……沫施的腦子頓時懵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似乎有個秘密就快要被暴露出來,她這一愣,又給了裏面的人繼續闡述的機會。

萍姨似乎在哭,她的聲音怪怪的:“我沒有想過這樣,我真的沒有……”

“你夠了!”高雅又不失溫柔的林蓉此刻幾乎是怒吼出來的:“你就是一個賤人!你破壞別人的家庭,連孩子都不放過,現在你的病了,這就是報應!我真想你當時怎麽就沒死在家裏!”

哐的一聲,門被推開了,沫施一臉茫然的站在門口,與她一同呆愣的,不僅有抹着眼淚的萍姨,還有神情将近扭曲的林蓉。沫施看見自己的包包掉在了地上,有些東西掉出來了,林蓉手上,正拿着她出去以前記下的賬目。沫施回過神來,缺條件反射一般望向林蓉,說:“你為什麽要在醫院鬧。”沫施分明看見林蓉臉上瞬時間面如死灰,她閉上眼的那一刻,沫施感覺到了一種絕望的意味,林蓉轉過身,将手裏的賬目狠狠甩在了萍姨臉上,抓起自己的包包就沖了出去。

病房裏有一瞬間的寂靜。沫施覺得,她的人生就像一部電視劇,靠的就是精彩的劇情,跌宕起伏,震撼人心。她多想安安穩穩快快樂樂的過好每一天,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很怕知道秘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就明白知道最多的那個人,一定是最痛苦的那個人。所以,就像是選擇性的規避,沫施撿起自己的包包,蹲下去的時候,不慎将林江給的銀行卡掉了出來,萍姨眼睛尖,一眼就看見了,沫施沖萍姨笑了笑,走過去握住她的手:“萍姨,你的病可以治了,我已經籌夠錢了!”

萍姨難受的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竟然是滿眼的憤怒,她抽出了手,反手便抽在了沫施的臉上:“你為什麽要做這些,誰讓你做這些的!”沫施本來就是俯身靠在床邊,這一巴掌下來,她重心不穩,身子一歪,額頭便撞在了床尾的鐵欄杆上,一聲悶響,沫施暈暈乎乎的跌倒在地上。沈勤科沖了進來,一把扶起地上的沫施,沫施在一片恍惚中注意到了沈勤科手臂上的繃帶。

“您這是幹什麽!沫施為了您日夜忙夜也忙,您怎麽能下這麽重的手!”沈勤科的語氣很是冰冷,這是他一個家教良好的孩子對長輩從未有過的語氣。

萍姨眼睛紅了:“傻孩子,我不值得!我不值得啊!你該恨我!該恨我!”

沫施那一巴掌其實挨得不重,只是因為重心不穩那一砸砸的挺重,彼時她有些慌張:“您在說什麽啊,我為什麽要恨您呢?”

萍姨抹了一把眼淚,直直的看着沫施,目光中透着決絕,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沫施在好幾個夜裏都驚醒過來,她說:“因為你爸爸,是被我害死的……”

房間中的靜幾乎是剛才的十倍,一片死寂。沈勤科也被這樣一個秘密吓到了,可他畢竟不是當事人,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是攬住身體都開始發抖的安沫施。

因為父親去世離開,林蓉僅憑那微薄的工資無法讓沫施完成所有學業,學校校區的房子是學校分給安教授的,可是因為安教授的忽然離世,很多工作都無法完成,造成了損失,學校下了通知要收回房子,林蓉頓時陷入困境,後來更不知道為什麽辭退了工作。另尋他薪,這才遇到了後來的章敖,而在林蓉和章敖要結婚的前夕,沫施憤然離家,在一個大雨瓢潑的晚上發着燒倒在了以前的保姆,萍姨的家門口。沫施一直以為,萍姨才是最值得她記住的人,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居然告訴沫施,她的爸爸是被她害死的,也就是說,她原本幸福的家庭,都是毀在她的手裏!

萍姨再次閉上眼睛,眼淚滑下的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當年。

“我和你爸爸其實是同鄉,你爸爸也是村裏的驕傲,他憑着自己的本領考到了城裏最好的大學,找到了最體面的工作。可我不行,雖然我年紀比你爸爸要大上個幾歲,可是讀書不行,家裏那時候窮,我又不甘心早早嫁人,我也想進城裏,想過上好日子。後來你爸爸回來的時候我去找了他,他就是那麽個好人,他說他馬上就要結婚了,可是他和太太,就是你媽媽,你們經常不在家,各自都很忙,家裏沒人收拾,就聘請了我去。你們家的房子很大,沒過多久你就出生了,你媽媽坐月子的那段時間,我的羨慕已經變成了嫉妒。你爸爸太優秀了,從來都是工作來找他,以前村裏說,教書有什麽好,越教越窮,可你們家卻越來越富有!你媽媽是個很不錯的女人,可是就是不太顧家,為此你爸爸也與她争執過幾句,而就在他們吵得最嚴重的那一次,我好像看到了希望……我覺得,也許我可以取代她成為這個家的女主人,這個家裏的大大小小事務,我比你媽媽要熟悉上不知道多少倍,我開始覺得我才是最适合做一個女主人的人。我知道這是癡心妄想,可是那時候頭腦熱了,就什麽都不清醒了。我開始對你無微不至的照顧,因為我想,如果讓你對我的喜歡勝過對你母親的依賴,那就是我贏了這場鬥争的第一步,你也真的很喜歡我,你爸爸也很關心我,現在想起來,我明知道他是一個好人,對誰都一樣好,可那時候硬是鐵了心覺得他是愛我的,而我,也早就愛上他了。你爸爸太忙了,壓力也大,居然得了心髒病!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震驚,看着你媽媽日也哭夜也哭的時候,我覺得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你爸爸不需要一個只會在旁邊掉眼淚的女人,他需要一個能打理好整個家的女人,讓他安安心心的女人。而你,當時已經上了初一,那一天,你去上學了,你的爸爸媽媽也上班了,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你爸爸的辦公室我去過一次,你們家每次在家全家人都在,我要單獨找你爸爸,就只能在上班時間。于是我找到了他,在那間空着的教職員辦公室,我勾引了你爸爸……”萍姨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掉,沫施腿一軟,整個人頓時沒了力氣,沈勤科用沒有纏着繃帶的那只手死死抱住了沫施,仿佛是想通過這只手臂給她力量……

“你……你們……”沫施覺得心中一陣寒惡,她的唇瓣顫抖着,始終沒有講一段話講完。萍姨苦笑着搖搖頭:“傻孩子,你怎麽能懷疑你的爸爸呢……他……真的是個正人君子……可是,他是,并不代表別人也是……那天中午,你爸爸的一個死對頭就在門外,把所有的畫面都拍了下來,他刻意省略了後面的,就将我沒穿衣服抱住你爸爸的照片……公布了。我終于知道我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可是我不知道這個錯誤竟然要你爸爸用命來替我贖罪……你爸爸名譽掃地,你媽媽氣的鬧翻了天,你爸爸心髒病突發……竟然就那麽去了。沫施,除了你爸爸,我最對不起的人是你媽媽。她知道所有的事情,可是當她看見你放學以後不停的問我在哪裏,嘴裏一直說着‘萍姨說了今天吃好吃的’的時候,她知道必須瞞着你。你一定不能想象你媽媽是個多偉大的女人,而我也是在她不但沒有追究我,還為我在城裏找了一套老房子,用你爸爸去世學校給的錢,賣掉房子的錢幫我買下那套小房子的時候,我才知道你爸爸為什麽會愛上她。她是因為愛你,愛你的爸爸,才做了這一切,如果讓你知道你一直依賴的喜歡的萍姨是這種人,讓你聽到你爸爸的流言蜚語,你會有多難過。我知道,因為在學校呆不下去,她才辭了職,她嫁給了一個有錢有權的男人,那個男人幫她擺平了學校裏的流言蜚語,整件事情就這麽被壓下來了……”

萍姨絕望的看着沫施:“你看,傻孩子,我真的不值得你做這些……你媽媽本來是想看看我,順便勸你回家,可是她在看見你借的那些錢寫下的賬目的時候,再也忍不住了,我已經毀了她一個家,不能再讓她最愛的女兒為了我這麽個女人,讓你一個還在上學的孩子背上幾十萬的借債,她知道你是個不肯屈服又倔強的孩子,你寧願自己工作賺錢來還,也不會用章家的錢,幾十萬啊……這不是半輩子的事情嗎……”

沫施的眼神空洞洞的,仿佛剛才聽到的是別人的故事一樣,萍姨很是擔心的看着沫施,可沫施卻如幽魂一般慢慢走出了病房。沈勤科想牽制住她,卻又狠不下心,只能跟着她。可是在兩人剛剛走出住院部的時候,又有一個人不是時候的出現了。

沫施坐在花壇邊,面無表情,甚至是用着呆滞的表情看着一臉淚痕的鄒雪站在她面前。沈勤科伸出一只手臂攔在兩人之間:“對不起,她今天有些難過,不管你說什麽,請不要在今天。”鄒雪恨恨的看着沈勤科,用力打開他的手,又望向沫施:“是嗎?安沫施,難道你的悲傷才是悲傷,別人的悲傷就不是悲傷了嗎?你知道什麽叫愛而不得嗎?你試過怎麽努力都得不到一個人的心情嗎?憑什麽你就值得人憐惜,我們就活該自己給自己舔傷口嗎?”

沫施看着鄒雪扭曲的臉龐,蒼白的臉上忽然笑了,那是一種玩味的笑,仿佛有再多的狂風暴雨席卷而來她都能欣然接受的态度:“所以呢,你想說什麽?鄒雪,這麽久以來,你憋了多少話?從你做第三者到現在扶正,來,說說。”

鄒雪冷笑一聲,慢慢踱步至她身邊,并肩坐了下來:“林江把三十萬給你了吧……他……終于要得到自由了。”沫施不說話,靜靜地聽着,似乎要牽扯到一段感情了,沈勤科覺得心裏莫名一酸,看着沫施越發蒼白的臉,他終于認命,終于承認這樣的感覺是心疼,是一種強烈的牽挂。他慢慢退開到十步以外的距離。坐了下來等着他們。

沫施沒有說話,靜靜地聽着,聽着林江當年不辭而別的秘密。

原來,當年林江之所以不辭而別,和鄒雪在一起回到自己的老家,兩人共同高考,是因為他的爸爸在工地上做事,忽然昏倒。到了醫院查出來,腦子裏居然長了腫瘤。腦部手術在當時還是一個難度相當大的手術,費用自然也不菲。和林江同班的鄒雪知道了這件事,鄒雪喜歡林江,她一直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姑娘,卻為了林江開始了人生中第一次思想上的出走,她找到了自己的父親,求父親幫助林江,鄒父起先自然不肯,鄒雪找到了林江,讓林江和她串通,就說他們是男女朋友,然而就算是這樣,鄒父依然不是那麽容易就範,最後,鄒雪甚至用自殺等各種手段威逼利誘自己的父親,竟然還說出自己已經和林江發生關系!震驚的不只是鄒父,還有林江。在那之後,鄒父終于開始正視起這個男孩,他在林江身上看見了一個男人的堅強和剛毅,更看見了一個男人的能力,他知道他以後必定是個人才,又想到自己只有一女,若以後他能和鄒雪共同為自己打理家業,倒也是件放心的事情,鄒父自認看人很準,同意為林父付醫藥費。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林江的父親多年在外打工,他沒什麽文化,做的都是粗活重活,大大小小病痛無數都是能拖就拖過去,不能拖就忍着,這一次受傷,所有的毛病就都來了,最後,在接受了治療還沒多久,人便去世了。去世那天,正是林江回到老家後高考的前一個月。鄒父給的錢還在手上,還有三十多萬。林江和鄒雪之間的牽絆就是他的父親,鄒雪以為他父親去世了,他們之間也沒有必要的聯系了。就在她一度以為林江就要這麽退出自己的生活的時候,林江卻問了她高考的志向。他沒有離開,鄒雪很疑惑,追問了很久。高考放榜後,兩人成績都不錯,那天他們約着一起填志願,填的是一所學校。而他也終于說出了原因

“不要辜負了你們一家,是我爸臨終前的遺言。”林江這樣告訴她。

就這樣,兩個人在一起了,可是鄒雪沒有一天真正安心過,她知道林江心裏還有一個安沫施,她知道自己是用了卑鄙的手段搶走了他。可是她可以奈何一切,就是奈何不了林江的心,她知道,他只是心裏有負擔,有道坎,現在,他把當初沒有還給她們家,卻留了下來的三十萬給了沫施,鄒雪知道以後不斷的質問林江,可是林江一臉的倦色,這時候鄒雪知道,他們之間,真的完了。

氣溫很高,兩個人的皮膚都曬紅了,可沫施心裏卻越發的寒冷起來。鄒雪喃喃自語了片刻,兩人再無話語,她便起身失魂落魄的離開了。直到臉上重新被一片陰影罩住,沈勤科拿着一杯冰水站在她面前的時候,沫施仰起頭,眼淚卻從眼角滑下來,她想張口,卻講不出話來,心就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又一下。

沈勤科坐在她的身邊,喂她喝了一口水,竟然也不顧自己手上纏着繃帶,打橫将她抱起來,走出醫院攔下了一輛車。沫施一言不發的任他擺布,她看着醫院上方那鮮紅的十字,她開始覺得,生老病死,原來不僅可以終結一個人的人生,還能改變其他人的人生,她閉上眼,真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個夢……

☆、愛和恨要怎麽償

沫施是第二天在沈勤科家裏醒過來的,醒來的時候,沈阿姨和沈勤科就坐在床邊,沈勤科發現她醒了,立刻出去了,沈阿姨将沫施扶着坐了起來。沫施覺得頭有些疼,嗓子有些幹,正這麽想着,沈勤科就端了一碗湯進來:“安沫施,喝點湯。”天氣很熱,但是室內空調開得足足的,加上沫施這幾天沒吃好又沒睡好,一碗雞湯下肚,整個人都舒服了很多。沫施揉了揉太陽穴,不經意又看見沈勤科手臂上的繃帶了,這才想起來問道:“你的手怎麽了?”沈勤科面色有些尴尬,微不可察的将手往身後縮了縮,沈阿姨笑了笑:“沒什麽事,這麽大個人了,做點事鍛煉鍛煉還會受傷,沫施啊,這次你可以好好笑話笑話他了。”

受傷了?沫施又轉過頭望着沈勤科:“你沒事吧?”沈勤科臉上一窘,尴尬的笑了笑。戰鬥力如此底下的沈勤科讓沫施也沒有了繼續嘲笑一下的意思。她也跟着笑了笑,可就是神經一松,那些不願意想起的事情她終于又想起了,神情不禁一黯,手慢慢拽住潔白的床單。沈阿姨自然将這樣的小細節收入眼底,她只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帶着空碗出門了。沈勤科暗自嘆了口氣,拉了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那只沒有纏繃帶的手想要伸出去,卻又在踟蹰中收回來,終于還是鼓不起勇氣握着那只抓着床單骨節都發白的手。

“沫施……”沈勤科輕聲開口,沫施擡眼看了看她,大大的眼睛了都充滿了血絲。“嗯?有事?”沫施擠出一絲微笑。沈勤科跟着她笑了笑:“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打算?沫施覺得腦袋又變的昏昏沉沉,人有時候确實想要逃避一些需要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的事情,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也難怪,原本以為自己的目标很明确,可是原本滿心感激的人竟然變成毀掉自己美好家庭的始作俑者,她以為自己的母親冷血無情,可是原來忍受最多的是她……以前沫施覺得自己是個不孝之人,現在她真的是個不孝之人。沈勤科握了握拳,伸手去握住沫施的手:“不管你做什麽決定,只要不會後悔就可以。”他剛說完,轉身出了門,不久以後竟然又拿了一個信封進來,沉默着遞給她:“雖然不多,但是能幫一點是一點,你收好,還有你手上的那些錢,一個女孩子要收好。”沫施慢慢打開信封,裏面只有一千塊。忽然想起什麽一般,她看向沈勤科纏着繃帶的手,眼睛忽然一熱:“你……”沈勤科見她這樣反倒是笑了:“沒什麽大事,你倒別弄得一副淚眼汪汪的樣子,我不習慣……”

沫施這才注意到自己剛才被握住的手,現在只覺得無比灼熱。她說:“勤科,謝謝你,你……你們家真的已經幫了我很多……謝謝……”沈勤科吐了口氣:“客氣什麽,大家同學一場,還不是你幫幫我我幫幫你。”

沫施笑着點點頭,末了,仿佛是下定決心一般的說:“我準備等會去見見我媽。有些話,我得和她說。”沈勤科點點頭,好像也是思忖了些才說:“我媽說……如果你這段時間不知道去哪裏好,可以去我外婆那裏住一段時間,如果你想住在萍姨住的房子,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找我們幫忙,不用客氣……”沫施笑了笑,點點頭。現在的安沫施和沈勤科,再也不像當初那樣針鋒相對,可是兩人都沒有有什麽舉動,沫施現在沒有精力想太多,在浴室用冷水拍了拍臉,連飯都沒吃就離開了沈勤科家裏。

昨天林蓉離開的時候,臉上的傷心之色一直在沫施的腦海中顯現,在回家的路上,沫施心裏無限的忐忑。然而當她真的站在章家大門口的時候,伸出的手一直不知道怎麽敲上門去,最後,還是出門的章晨曦開門的時候看見門外的沫施愣了一愣。

林蓉還在床上休息,章晨曦把沫施引了進來,沫施想說點什麽,章晨曦卻只是拍拍她的肩膀:“不相信誰都行,自己的母親,到底是不會害你的。”沫施會意的點點頭。走進房間的時候,林蓉正閉着眼睛,沫施悄悄地坐到床邊,可她剛一坐下來林蓉就睜開眼睛了。見到沫施的時候,林榮的眼睛很快就紅了。沫施看着她,有些艱難的笑了笑:“媽,萍……萍姨都告訴我了……”

“什麽?”林蓉有些詫異,可是想到昨天已經是那步田地,說出來也是順理成章的。這個消息并沒有讓林蓉驚訝很久,她垂下眼睑,輕輕嘆氣:“你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對嗎。”

沫施沒有回答,反問道:“媽……你很恨萍姨嗎?”

林蓉淡淡笑了笑,回答的很是輕松:“恨,為什麽不恨?可是很了這麽多年,我得到了什麽?我的女兒離我越來越遠,恨到感覺不到幸福,恨着恨着,我也不知道我還有什麽可恨的了……”

沫施低着頭:“媽……對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我……我對你了解太少了。”林蓉虛弱的伸出手摸了摸沫施的臉:“當初我們沒有顧及到你,整天忙着自己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恨我們來着?”沫施沉默片刻,點點頭,又搖搖頭:“其實……我沒有很恨你們,我只是氣你們。”沫施伸手握住自己母親的手。林蓉在沫施的攙扶下坐起身,轉過身從床頭的櫃子裏拿出一個信封。不待她說明,沫施便震驚的看着林蓉,林蓉只是扯扯嘴角笑了笑:“當初那個時候,雖然我很恨她,可是他到底是你爸爸的同鄉,她那時候如果留不下來,就只能回去,那時候我還沒有能力蓋住那件醜聞,你萍姨要是回去,一定會帶回去一些風言風語,以前你爸爸就說過,他們家一直很受你萍姨家的照顧,兩家的關系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