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止步

一夜春雨初霁,山花爛漫。東風攜花香而來,吹進上雒時,仿佛還能嗅到馥郁芬芳。

城門處車馬寥落,值守的城吏頗有些百無聊賴,直到一人一驢從城外緩緩行來。

騎驢的是個女子,穿着黛紋白底的裙裾,頭戴紗笠,背着竹簍,側坐着悠悠晃進城中。她生得秀美,一雙眼像幽潭沉石,望一眼,無端泌涼。城吏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在她走過時,忽然發現那竹簍裏探出了……一對粉白的長耳。

紅眼的白兔靜靜盯着他,城吏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而後,越想越詭異。

上雒四周都是山,這大清早的,姑娘家獨自一人……從哪來的?

——

“來歷不明”的姑娘去向倒是明确,入了城直奔最近的客棧而去。

房門一關,卸下竹簍放在案上,向前走了兩步卻有些搖晃,險險栽倒。竹簍中的白兔卻落地化成一個青年模樣,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那青年容貌清雅,眼瞳卻暗紅似血,平添妖冶。

“你在發熱。”連儀摸了摸她的額頭,“最好吃點藥。”

常迩拉下他的手,神色恹恹:“人間的藥對我沒多大用處。”連儀聞言嘆氣:“你不是說,你現在的身體和常人沒什麽區別嗎?”

“那也不一樣。”她搖頭。

這已經是他們離開望京的第十四日。

常迩對大芫情況并不了解,連儀權衡後選擇去往隴西。路途遙遠,為免連儀的眼睛成為過于明顯的特征,常迩強行把自己的妖丹渡到他體內,讓他變成兔子,掩人耳目。只是這樣一來,常迩暫時沒了護體的妖靈,身體和尋常人相差無幾。

雙方都懷着心事,無心游玩。常迩趕路趕得急,昨天本以為能趕在天黑之前到達上雒,沒想到在林間碰上了一夥山賊劫道。遭殃的是個富庶人家的夫人,帶着一雙年幼的兒女,護衛死傷過半。常迩在暗處停了片刻,到底是不忍心,出手把人救了。

那位夫人感動之餘十分熱情,只道自己正要去上雒,問她是否同路。常迩不敢冒險,不得不說自己是從上雒出來的,随後與倍感惋惜的夫人道別,生生又往回走了一段,而後繞路再向上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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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黑時,不僅沒趕到上雒,還遇上了夜雨。

常迩習慣性地在山洞裏草草睡了一夜,醒時略覺得不适,也未上心。

直到現在,才想起自己此時非人非妖,不同以往能挨得了濕冷。

連儀默然無話——他從前奉王命行事,風餐露宿也常有,且知常迩有武藝在身,竟也沒想過她現在的狀況或許不似平常。

兩廂怠慢,平白遭罪。

此時常迩拒絕用藥,連儀雖然憂心,卻也實在沒有養妖的經驗,不敢強逼。

見常迩躺到榻上合眼便睡,他靜靜思索半晌,仍無他法,正想變回兔子回竹簍,看着她又放心不下,遲疑了一會兒……連儀跳到了榻上。

他卧在常迩枕邊,三尺之距,擡頭便能看到,呼吸間湧動的空氣也微有所覺。

連儀暗嘆了一聲——常迩周身的熱量确實比以前高一些。以後要注意了。

——

常迩轉醒時,眼前昏暗。

她緩緩記起自己睡下之前的事情,意識到天已經黑了。

昨晚在山洞中陰濕的睡眠體驗堪稱糟糕至極,相比之下當前溫軟幹燥的感覺則引人沉溺。

直到常迩下意識地收緊雙臂,密實地貼在了……

她陡然間清醒了幾分。

猶疑之際,被常迩扒着的人突然也僵了一下,繼而緩緩往外轉身,同時挪開了搭在她腰上的手。這下常迩不猶豫了——她把人給拖了回來,因實在惬意,不想睜眼:“跑什麽?”

連儀:“……”

他一動不動,緩緩吐出一口氣:“我不知道……對不住,我不是有意……”

之前十幾天,連儀心懷顧慮,夜宿時都在竹簍中——事實證明他不是杞人憂天——但也确實沒料到,他會在睡着後不自主地變回人身。

常迩十分平靜:“嗯,我知道。”

她沒撒手,連儀的肢體益發僵硬,好在靈光一閃……

“不許變回去。”常迩幽幽開口。

連儀:“……”

他忽然翻身,面對常迩,五指扣住她後腦,頭一低,便近在咫尺。

“常迩,”連儀緩緩說,“我是個男人。”

“我也沒把你當女……”常迩心不在焉,說到一半才意識到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睜開眼,對上視線後,卻鬼使神差地問,“這麽說,你懂?”

連儀聞言差點被氣笑了,手一滑勾住她的腰往前提:“你說呢?”

間距壓縮,常迩目光一閃,莞爾:“我還以為你沒什麽機會了解。”

見她面色如常,連儀心底有股莫名的酸澀翻湧上來。常迩不明其故,雖然仍然覺得疲乏,但看着這樣一雙眼睛,又不由得耐下性子:“在想什麽?”

連儀默了默,道:“我在想……你上一個意中人,會是什麽樣的。”

常迩一愣,反應過來連儀在糾結什麽後卻忍不住笑出聲。連儀心緒微亂,松了手打算起身,又一次被常迩拉住。

“連公子,我是妖。”常迩清了清嗓子,“自從降世到入人間,有百年居住在山林之間。那是人跡罕至所在,但飛禽走獸很多。論繁衍子息,它們比人族坦然得多。”

連儀不吭聲。他腦子裏出現了兩只貼在一起的兔子。

“我見過幾次,所以略有所知。最初也有過好奇心,但……”常迩輕笑一聲,“先生說不教雙修,風月之事,等我修習出師之後再自己領悟。後來我的心思都在其他事情上,倒是拖延至今。”

連儀聞言心中透亮,轉而又記起一事,不動聲色:“先生是誰?”

“是把我養大的前輩。”常迩有些悵然,“教了我許多。”

連儀沉默半晌,環着常迩,下颔輕抵住額發,溫柔平和:“那我有機會見一見嗎?”

常迩輕嘆一聲:“先生輕易不入人間,你們還是不見為好。”

“好……聽你的。”

——

次日清晨醒來時,常迩的精神基本恢複。連儀不知什麽時候回到了竹簍裏,靜卧入眠,讓常迩再次産生“說不定是投錯了胎”的想法。

照舊是讓人備了雙人份量的早點,在小二驚奇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地拿進房中,栓上門,才安心和連儀對坐而食。

填飽肚子,常迩打算收拾東西出城,連儀卻沒有變成兔子。

“常迩,你把妖丹拿回去吧。”他忽然說。常迩一怔,不由皺眉:“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但我之前并不知道,沒了妖丹之後,你不只是身體和人一樣,連體質也變弱了。”連儀無奈地說,“我不想再看到你被饑寒困擾,尤其是我只是看着,什麽都做不了。”

常迩抿了抿唇:“可是,如果我拿回妖丹,那你……”

連儀微嘆一聲,握住她的手,說:“我的眼睛确實是一個特征,但這世上的盲者何其多?再者,即便有人認出我,也未必會有麻煩。”

常迩不大信:“陛下不想放你,賊子想要你的命,還不算麻煩?”

“想殺我的,意在書坊背後的網。”連儀笑道,“我已經不是書坊的主人,殺我,對他們而言無濟于事。至于陛下,待我多少還有一些舊時情份,過了這小半月,大概也釋然了。”

“那如果有人想從你這裏挖出什麽秘密呢?”

“他們不敢。只要他們出手,我……”連儀頓了頓,改口,“在他們看來,能從我這裏挖出東西的可能性不到萬一,而且我很可能為了保守秘密和他們同歸于盡。”

聽到這常迩的手指不由得收緊,同時瞪了他一眼。

“當然,不管怎麽說,還有你在。”連儀适當賣乖,“常迩大人神通廣大,略施小技保我周全想必不是問題。”

常迩:“……”

——

常迩沒能說過連儀,最終同意——畢竟連儀不可能永遠當兔子,她和阿溪合謀把人帶出望京,盼的不過是他能像普通人一樣過活。按計劃,到了隴西後,常迩也會取回妖丹。

她取回放在連儀體內的妖丹,一方面雖然惴惴不安,另一方面也确實松了口氣。

由奢入儉難,沒有倚仗在手中時即便入睡都不安穩——若非有連儀在身邊的話。

只是折騰了這一陣,常迩又感覺精力消耗了大半。連儀探了探她的脈,放心不下,唯恐常迩這幾天以來的虛乏積在體內難以散出反成沉疴,索性帶上她去了一趟城中的藥鋪,買了兩劑安神寧氣的藥,而後再次回了客棧,借了掌櫃的藥爐細火慢熬。

常迩則搬了矮凳坐在客棧的後院裏,一邊緩緩醒丹,一邊看着連儀煎藥。

陽光和暖,青年素衣柔煦,滿身煙火氣。

東風含溫搖曵,她無意識地虛虛攏住,回過神不由彎起唇角。

離山之後她時而懷念故友與故地,只因她所有天生地長的放肆都止步于人間之外,而這一刻她卻隐約明白了自己真正惦念的是什麽。

“到了隴西之後,你想做什麽?”常迩支着腦袋問。

連儀稍愣,擡頭看她一眼,道:“還沒想好。”

隴西偏遠,致知妙物坊的勢力還沒拓展過去。如今書坊由成衍實際接管,沒有意外的話,進駐隴西也是早晚的事。連儀之前就沒想過長久隐瞞自己的行蹤,只是有必要給成衍一段時間來确認自己別無他想——自然,連儀對隴西具體情況知之甚少,如何安身立命有待考察。

“當個大夫怎麽樣?”常迩笑道,“你給人看病,我替你寫藥方和醫案。別人以為你眼盲,又見你醫術非凡,多半會把你當神醫。”

連儀聞言恍了一下神,也露出一點笑意:“聽起來不錯。”

“我們去別人開的醫館裏,還是自己開一間?自己開的話自在一點,不過我們只有兩個人,還得招人幫忙。去現成醫館的話,又可能受人排擠。或者……”

“怎樣都好,”連儀端着藥走到她面前,打斷了她的絮語,“都聽你的。不過現在要先麻煩常迩大人試一試我的水準。”

他低頭望着常迩,唇角的笑意恬然溫柔。常迩忽然有點渴,接了藥,心不在焉地慢慢喝下。

她把碗遞回,松手時沒來由地生出不舍,指尖仿佛有了自主意識,搭在連儀低垂的腕上。連儀微愣,看着她無聲詢問。常迩凝目不語,卻剎那間了悟本能所想。

于是借力而起,牽引他傾身俯就。

連儀的錯愕在嘗到甘草的清甜時徹底湮滅——那是他為常迩煎的安神藥中的一味,卻在此時引出他的滿心欲念。他只手接住常迩無所依憑的腰,另一只手緊緊抓住空蕩的碗,免它驚破他好夢沉酣。

于春色冶豔,于日光爛漫。

——

也不知普通的藥物對妖和對人的作用到底有多少區別,但喝下連儀煎的安神湯後,常迩确實又産生了困意。

她覺得連儀的醫術應當不錯,雖然這麽多年有些可惜,好在還有以後。

自出望京以來萦繞不去的煩悶有所消散,常迩心神安然地睡下。

——直到靈識深處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意。

常迩驚醒,被窗外明亮的陽光晃了一下,指掌無意識地一握,卻握住了一樣硬物。

撕扯的感覺還在繼續,常迩按了按眉心,打開手中圓筒,從中抽出了一張薄薄的信紙。

——

上雒東城門處,玄衣的青年牽了黑馬從城門走過。深色的帷帽遮住了上半張臉,暮色從他下颔流轉而過,白得晃眼。城門吏再一次感到驚異——他确信此人絕非本地人。

出了城,又走了幾步路,人流疏條。青年輕扯缰繩,翻身上馬,回頭再望一眼,心緒寸寸沉底。

他收回視線,縱馬将去。

未料身後驟然有馬蹄聲急如暴雨,下一刻,一聲急喝破空而來:“秦枞!”

連儀一震,猛地勒馬回頭,就見常迩滿面寒霜地騎着馬沖到眼前。

兩相對望,一個驚愕一個憤怒。

“你怎麽……你用了……”連儀開口,一頓後又是一頓。常迩冷着臉下馬,上前兩步把連儀也一并拖了下來,拉到道旁,又把那張信紙拍到他手中,咬牙:“解釋!”

連儀指尖僵硬。

他在信中只說讓常迩送到這裏就好,西行的路他會自己走,但常迩卻這麽快就趕到了東城門。

“你讓我拿回妖丹,就是為了離開對嗎?”常迩怒道,“我原本只是怕之後你會出什麽意外……到底怎麽回事?!”

連儀露出苦笑——事已至此,倒是不必再瞞。

“成澤逃出望京了。”連儀說,“他現在就藏在葉縣。”

常迩一愣,随即皺眉:“他逃了又如何?天子手中總不至于無人可用,難道非得你回頭抓人?”

“可宛城的駐軍叛了。”連儀聲音沉沉,“南衡府的人打算借葉縣和宛城之間的山匪為名,調動宛城駐軍北上,再與成澤裏應外合,直取葉縣。而葉縣之北……便是望京了。”

常迩呼吸一窒,心緒大亂:“即便如此……你又能做什麽?”

“書坊在析縣布下過一隊暗刀,都是潛行刺殺的好手。從析縣向東穿山而過,或許來得及攔住宛城的兵馬。”

“那你可以讓人去通知他們!”

連儀輕嘆,神色蒼涼:“沒用的。暗刀只會直接聽命于陛下……或是能用密文對答的人。我已經讓探子盡快把消息傳到望京,但析縣,我必須親自去。至于你,”他望着常迩,克制着呼吸沉穩,“人間幹戈與你無關。護我到此,足夠了。”

“哪裏夠了!”常迩嘶喊出聲,眼淚卻轉瞬洶洶而來。

連儀頓時有些慌亂,向她伸手:“常迩……”

常迩只覺得心肺皆苦。

她自然明白為什麽連儀要回頭——家國,君臣,故人,親眷,他可以放下可以離開,卻無法坐視兵禍降下。就如同阿溪,放開唾手可得的自由,也要回去換得兄長脫身。

唯有自己不甘。

連儀曾将阿溪托付給她,然而她只能眼睜睜看着阿溪走回成衍身邊。

後來阿溪請她帶走連儀,然而如今她亦無法阻止他回頭。

先生說過人間陰謀甚多,務必小心,卻未曾說過,若非陰謀,又該如何設防?

“好,你去。”常迩眸光漸凝,她按下連儀的手,轉身又上了馬,在連儀恍神之際,道,“但我要和你一起。”

連儀臉色一變:“不行!”

“由不得你。”常迩冷聲說着,話音未落,已縱馬向東急馳。

便是刀山火海,便是九死一生,她随他去。

總好過見他孤身向前,留她日夜煎熬,心如刀絞。

——

興和十二年四月,宛城軍動。三千兵馬潛行向北,兵發葉縣,夜至笠山谷,為一隊黑騎所阻,有百人之衆。黑騎就地截殺叛軍,死戰不退。至拂曉,五千王師馳援趕赴,百人黑騎僅存二人,其中一人鐵甲覆面,已命懸一線。将軍感其勇武,命軍醫竭力救治。二人随軍行,次日天明,不知所蹤,唯留信一封,字呈天子,

同日,叛賊成澤枭首葉縣。南衡反,十月伏誅。冬月,興和帝大婚,封後連氏。

興和十三年三月,上雒。

素袍輕緩的青年獨自走過長街,一雙桃花眼,潋滟溫柔。

他去了城東月老廟,卻沒有踏進殿中,只是站在院中桃樹下,擡頭看着滿樹紅綢。

因安始帝與元後少時結緣于桃林之中,民間更有元後是桃花仙化身的傳說,故而如今處處的月老廟中皆種有一棵桃樹。

他與常迩是在這裏成婚。

彼時流落異鄉,命在旦夕。于是,她帶他來到這裏,借紅綢纏腕以代婚服,拜了天地,結了同心。

再後來,陪着他遠去西陲。

連儀看着與記憶中相去不遠的月老廟,心中有不甘萦喉。

獨自東歸,他走過他們去時路,情意卻不容他收斂。

摧折于心,時刻肆虐。

——

走出月老廟時已經是日暮。

對面卻不知何時開了一家容氏木行。連儀走了個神,心中一動,向木行走去。

店中沒什麽客人,只有一個穿着長衫的人,背對着他,正俯身欣賞擺在店裏的木飾。連儀本沒有注意,卻有一個夥計打扮的人抱着一幅畫軸從裏間走出,笑着走向那個客人:“您瞧瞧,這是您要的畫嗎?”

聞言,連儀下意識感到蹊跷。

為什麽會有到木行來買一幅畫?

他轉過視線,正見那夥計将畫徐徐展開。

那年輕的客人垂眼看畫,神色平淡:“嗯,是這幅。”

“好嘞!”夥計眉開眼笑地打算收好畫卷,手腕突然被人扣住。他詫異擡頭,卻見那青年人面色蒼白。

連儀心緒大亂:“這畫……這畫上的兔子,現在在哪?”

夥計聽得傻眼,“啊”了一聲,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連儀的目光從畫上收回,看向夥計時見他一臉困惑,便又看向那個客人。

這一眼,讓連儀怔了怔。

客人冷眼瞧着他,對他的失态和言語沒有流露出半點驚訝。連儀心跳飛快,正要再問,客人卻意味不明地開了口:“她在哪,與你何幹?”

連儀呼吸一沉:“她是我的結發妻子!”

夥計聞言呆住。

客人“呵”了一聲,徑自伸手取了畫卷。連儀心急欲奪,客人側身避過,再擡眼時,語氣凜然:“人貴知足。你的眼睛看着不錯,可別逼我動手挖。”

連儀一僵之後立即攔住他,呼吸略急:“你到底是誰?她呢?她在哪?”

三個月前,他一夜醒來,雙眼便不再是血瞳——盡管眼中所見之物與從前無異,旁人卻看不出異常。

可常迩離開了。她留了信,說自己在人間的歷練已到時間,是時候回去了。他們有緣,這雙眼睛便當作是踐別之禮。此後相見無期,不必尋她。

連儀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在隴西找了一段時間,逐漸心灰意冷。但曾經住着的地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未料東歸至此,竟見到了這幅畫像。

那是他的妻子,不會認錯。

此人是誰?

客人看着他,驀地露出一絲輕笑:“你栽過花嗎?”

連儀皺眉:“什麽?”

“花若離了土,難活。被挖出時,再小心,也會損傷根須。最好及時栽回土裏,小心培護。”客人眉目疏淡,“若久不栽植,易枯。根須未成又移植,也易枯。”說到這,稍頓,語氣轉冷,“不知者不罪,卻休再心懷不甘了。”

一字一字,似是而非。剎那之間,連儀手腳冰冷,聽懂了什麽,又懼怕自己聽懂。

“你既活着,便該知足。”

聲音幽幽,似嘆似嘲。連儀僵立原處,怔怔擡頭,只能看見一道飄然而去的背影。

作者有話要說:

謝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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