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們住一間房

為了避免招惹更多矚目, 九郡主決定今晚就走,只是修補船只至少要一日的時間。

她原本琢磨着要不要再停留一日,誰知碼頭上和她混了個眼熟的船工們聽說後主動提出要幫她修船, 她感覺怪不好意思的, 拿出從商戶那坑來的一半銀子分給大家, 晚上又同他們一塊兒修船。

大半夜, 一群人不睡覺反而修船修得起勁, 多的是人一邊聊天一邊幹活。

“姑娘,聽說你們是北域的人,你們北域那邊是不是真的很冷啊?”

九郡主咳嗽一聲:“挺、挺冷的?”

船工手中活計不停, 接着好奇:“那你們是不是穿的很厚?平時生活會不方便嗎?沐浴的時候會不會很冷?你們穿的是什麽料子的衣裳啊?我也想看看能不能買到保暖料子的衣裳給我女兒做一套,她冬天可怕冷了。”

“哈哈, 這個這個這個,這個吧我也不了解,我只負責穿不負責做衣裳。”九郡主幹巴巴地說。

她感覺自己快要待不下去了,偏偏這些船工熱情又愛聊天。

“我聽從北域回來的朋友說北域的衣裳有羽毛,頭發上也會戴羽毛的發飾,看着十分好看,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帶, 是不是真的很好看?”

九郡主也很想知道北域的人是不是真的這種打扮,随後想到無極島上的玉琉原以及他侍衛們的衣裳。

“也有正常衣裳,有的和中原差不多,只是衣裳上會多些北域特有的裝飾品。”她回憶着。

北域的發飾也許和西域那邊差不多,都有各地的特色,比如說中原女子多數戴發簪,西域女子戴珠串、鈴铛或是其他好看的飾品,北域女子就戴白羽之類的?

別說, 戴小白羽好像怪好看的。

九郡主忽然來了興趣,同他們打了聲招呼便要上船去找少年,一擡頭卻發現少年一直坐在船沿,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就這麽單手托腮專心地看着她。

眼中看不見其他人,一直一直在看她,看得底下船工們都不由哄笑。

九郡主後知後覺地紅了下臉,在船工們沒有惡意的打趣聲中難得使用輕功,輕巧躍至他身邊,抱着他胳膊蹭啊蹭,波斯貓撒嬌不過如此。

“阿月,周七兩說你以前去過北域呢。”

周不醒說阿月小時候在北域遇見過一點不好的事情,所以他十分讨厭北域。

少年單手墊着她下巴,她壓在他胳膊上,仰着頭,睜着烏黑的眸子水靈靈地望着他:“你讨厭北域嗎?”

“讨厭。”他答得疏懶。

“哦。”她說,“那我不問你了,免得勾起你的心理陰影,我去問周七兩,他知道的好像很多,他肯定知道北域的風俗人情。”

她撒手就要走,少年卻拉住她手腕将她拽了回來。

他雙腿懸空坐在船沿,她被拉着後腰抵着船沿,他側眸對上她疑惑的雙眼。

“我不僅讨厭北域,我也讨厭中原和西域。”他懶懶地說,“北域對我來說和其他地方沒什麽區別,讨厭而已,不算心理陰影。”

“那你有不讨厭的地方嗎?”

他思考了一會,彎唇笑了下,沒有答話。

不讨厭的地方自然有,勉強算是邊關那片地兒,因為他是在那邊遇見的她,愛屋及烏便也算是不讨厭。

于是九郡主翻身坐到船沿叭叭叭問個不停。

“北域的衣裳究竟是什麽樣子?真的有羽毛嗎?”

“大部分有羽毛,北域比較冷,很多動物活不下來,有一種白鳥耐寒,羽毛織出來的衣裳保暖也輕巧。”

“那北域的姑娘們頭發上的發飾是不是漂亮的白羽毛?”

“各種顏色的羽毛都有。”他摸了摸她頭發上碎玉發飾,忽然想到,“阿九,你是不是很久沒有換新發飾了?”

她也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摸到他的手指,被他順勢攥住指尖,眨眨眼說:“你也很久沒有在衣裳上戴銀飾了呀。”

因為怕抱她的時候銀飾硌着她的臉,索性便全摘了,如此瞧着反倒像個正宗的中原人。

少年的眸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黑發上。

“阿月,北域的姑娘們好看嗎?”

“記不得了。”

“哦,西域的姑娘們好看嗎?”

“記不得了。”

“那匈奴的公主好看嗎?”她低頭撞了下他胳膊,“烏吉娜,她好看嗎?”

少年垂下眼,神情疑惑:“烏吉娜是誰?”

她笑得不行:“你不記得烏吉娜了?”

少年懶洋洋地說:“我只記得烏雞,烏吉娜我真不記得。”

九郡主戳他臉:“你不是故意哄我吧?”

少年是真不記得烏吉娜,聽她這麽說便也能猜得到自己以前大概是見過那個烏吉娜的,神色不動反問道:“那你覺得京城小倌館裏的男子好看麽?”

她張了下嘴,本想說好看的,注意到他危險的眼神,到嘴的好看瞬間機智變成:“我也不記得了,反正阿月肯定最好看!”

少年冷笑:“你騙我,如果你不記得只會老實說不記得,你沒有這麽說,反而試圖用誇我來轉移話題,你心虛,你覺得小倌館裏的男子的确好看。”

“……”

九郡主瞳孔震動。

不是說姑娘們才會在這方面觀察細微嗎?為什麽阿月在這方面也如此聰明?

少年從船沿跳下來,轉身就走。

九郡主追上去問:“阿月你幹什麽去?”

少年頭也不回說:“調轉船頭回京城,我要去殺光小倌館裏的男人。”

九郡主興致勃勃:“好耶,那我給你磨刀,你少殺一個就算我刀磨得不到位。”

少年:“……”

“你為什麽不攔我?”他納悶。

“我為什麽要攔你?”她反問。

“因為我要去殺人呀。”少年笑吟吟道,“我可是殺過很多人的。”

“可你現在殺不掉那些人啊。”九郡主理直氣壯,“我為什麽要因為沒有發生的事同你争論?”

她總是能從不同角度與他講歪理。

少年無可奈何地笑了,捏了把她的臉:“那算了,你還是先磨刀吧。”

船修好時正是月上梢頭,船工們連夜趕船離開無憂鎮,走的時候碼頭船工們戀戀不舍地同站在船尾的九郡主揮手。

“下次再來玩哦!”

“下次再來一定要帶些北域的特産!”

九郡主大聲說:“等我下次回來一定帶北域特産——”

直到看不見人她才回船艙,周不醒和宋長空對她的人緣感到不可思議。

“為什麽短短一天的時間,你和他們就打成了一片?”

九郡主想也沒想地說:“因為大家都是很可愛的人啊。”

懷有赤子之心的人萍水相逢同樣懷有赤子之心的陌生人,大部分都會這樣吧?

周不醒扭頭看向掰包子的少年:“阿月,你不吃醋?”

“這有什麽好吃醋的?”九郡主控訴周不醒,“你真小氣。”

周不醒叫冤:“我又沒吃醋,我說的是阿月!”

九郡主轉頭看少年,自信問:“阿月你吃醋嗎?”

少年撩了下眼皮:“給我遞碟醋。”

九郡主:“?”

少年擡了擡手中的包子:“蘸醋。”

宋長空震驚:“包子也能蘸醋吃嗎?”

“他就是吃醋。”周不醒更自信,“故意用吃包子蘸醋的說法掩飾他陰暗的內心,啧啧啧,陰暗的內心。”

九郡主給少年遞了碟醋,瞪向周不醒:“周七兩,我發現你真的好壞,坐着我的船,吃着我的飯,用着我的錢,你還想挑撥我和阿月的良好關系,你真是太壞了。”

宋長空終于找到和自己看法一致的人,一時激動,甚至沒能維持住佯裝少年老成的人設:“兄嫂,我雙手雙腳贊同你的說法,他就是壞蛋,惡毒,歹毒,摳門精貪財鬼!”

周不醒無語:“我就說了一句話,你們竟然全針對我,太過分了,到底誰惡毒啊?”

九郡主朝宋長空那邊挪了挪椅子,卻被少年一只手扯住椅背,挪不動,反而被他扯了回去,遂作罷,探着頭同宋長空說:“我覺着周七兩也應該找個伴,不然他老想着挑撥我和阿月,這樣不好。”

宋長空遲疑:“會有人這麽沒眼光地看上他嗎?”

九郡主看了眼周不醒身上打着破補丁的衣裳,又看了看他那張經常說些不着邊際之話的嘴,詭異地沉默了。

周不醒吱哇叫:“喂喂喂你們這算是人身攻擊了好吧?說別人壞話的時候能不能聲音放小點,生怕我聽不見嗎?”

少年蘸完醋,不耐地擡了下眼:“不想聽就捂住你的耳朵。”

周不醒:“不是,這不應該你們停止說壞話嗎,為什麽是我捂住我自己的耳朵……”

少年筷子尖點了點碗沿,一點清脆的響聲落在周不醒耳中。

周不醒感覺剛接上的胳膊又開始隐隐作痛,立刻叼了個包子,兩手捂住耳朵,一臉幽怨地盯着對面依舊在說他壞話的兩人。

這日子沒法過了。周不醒痛苦難當地想,順便吧唧吧唧吃完嘴裏的包子。

當夜,夢中也被所有人欺負的周不醒滿臉抑郁地醒了,一邊想着自己真是倒黴攤上這麽些怪人,一邊爬起床去上茅房。

回來的路上突然瞥見一抹黑影鑽進少年的房間,心生奇怪便跟了過去,随後脖子上架了一柄劍。

藍衣姑娘不緊不慢道:“不想死的話,最好別動。”

周不醒冷靜道:“我覺得你們也許找錯人了。”

藍衣姑娘:“你如何知道我們找誰?”

周不醒:“反正肯定不是我。”

這句話剛說完,少年屋子裏便傳來重物落地的響聲。

藍衣姑娘嘀咕:“這麽快就得手了?”

周不醒憐憫地嘆氣:“這位姑娘,天還沒亮呢,不要白日做夢。”

藍衣姑娘皺眉,長劍深入一分,劃破他頸肩的皮膚:“什麽意思?”

周不醒感覺不到疼似的,兩指夾住那柄劍,稍稍往旁邊挪了挪。

藍衣姑娘微微吃驚,這人看着一點也不着調,胳膊脫臼都要去鎮子上找大夫看病,竟然也是會武功的?

周不醒屈指撣開她的劍,轉身瞧着她,嬉皮笑臉:“姑娘,我勸你還是進去看看你那位朋友死了沒有,早點去的話說不定還能給他撿具全屍,再遲一點,怕是只能撿到個腦袋。”

話音未落,隔壁聽見動靜的九郡主霎時推開門,眨眼便到了少年門前,擡腳踹開門,她只顧着阿月,甚至沒看見周不醒和他對面的藍衣姑娘。

黑暗中,少年聽見她的腳步聲,立時收回扼住灰袍青年喉嚨的手,長袖攏下,遮住他沾了血的指尖。

灰袍青年重重咳嗽,從窒息中撿回一條命,來不及多看,迅速撤身從窗口撤出,噗通跳入水中。

九郡主只來得及看見他的灰色衣袍,見他跑了也顧不得其他,連忙上前檢查少年有沒有受傷。

少年咳嗽一聲,微微攬着她,低啞着嗓音說:“阿九,我沒事。”

可她明明嗅到了血腥味,點上油燈仔細查看,發現他只是脖子上有一點劍傷,手心也有幾道劃痕,不知是什麽東西劃出來的,約摸也是劍。

她氣急,一面給他上藥一面罵道:“別讓我再看見剛才那個人,下次我一定要把他揍成球捆起來挂在船上做船錨!”

少年沒說話,低着眼睫專心看着她給自己處理這些可有可無的傷口。

片刻後,他慢吞吞地說:“阿九,一次不成,也許會有下一次。”

“肯定會有下一次,可惡,下一次什麽時候來我們都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殺你?難道是我們身份暴露了?是下午那會太放肆了嗎?可是不應該被發現真實身份啊。”

九郡主皺巴着兩條秀眉,又氣又急,一時沒控制住摁在他脖子上的棉花團用的力氣大了點,聽見他細細吸了口氣。

“阿月,我不是故意的,還疼嗎?”她挨近他頸間輕輕呼了呼,溫熱的呼吸貓尾巴似的撩過他的頸和耳。

少年睫毛顫了顫,慢慢轉過黑眸。

想要她一直一直這樣對待他,即使無法将她變成他一個人的,只要她如此在意他,只要她最在意他。

他直勾勾盯着她,不緊不慢地開口:“阿九,接下來怎麽辦?”

她想了想,實在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給他的傷口纏上繃帶後冷靜道:“我想到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我們住一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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