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pisode 終章

大概由于酒精的緣故，利威爾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

四周一片粘稠的黑暗，似乎有鮮紅的花朵在嚣張地盛放。然後，那些花朵逐漸彙集在一起，形成新鮮、充滿活力、沸騰的血液，最終，構成了強壯年輕的身體，倔強的臉，還有那雙絢爛的雙眸，其中不再充斥着輕蔑和憎恨。

強烈的窒息感快要占據一切，可是嘴唇上的熾熱終究還是讓利威爾無法自已。他急切地将手指深入對方柔軟的發絲，更深更深地回吻他，簡直就像要把對方每次因為快感而漏出的喘息都銘記在心一樣……

利威爾醒來之時，一點也不驚訝那一切只是個夢。

畢竟，他飼養的小狗從未停止憎恨他，從未像那樣主動過。

壁爐裏的柴火早已燃盡，逐漸有清冷的光芒從窗戶的縫隙中流溢進來，無意間，他看到地上淺灰色的地毯，以及疊得整整齊齊的鵝絨棉被。如果時間倒退一個月，現在，他的小狗還乖乖地蜷縮在地毯上，深褐色的發絲帶着點柔光，大概因為冷，他的耳廓總是微紅的，讓人忍不住破例，将他抱上床來。

突然響起的軍號讓利威爾皺眉，他轉身面對冰冷的牆壁。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不覺，已經快到上午茶的時間了。

迷迷糊糊中，利威爾可以聽到走廊上有人在竊竊私語：

“上尉還沒起床嗎？”

“他不舒服嗎？”

“好奇怪，上尉一向起得特別早啊，要不要進去看看？”

“不行！你想挨打嗎？！……”

……

伴随着吊鐘滴答滴答的聲音，行軍的響聲逐漸傳來。

利威爾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小狗一定站在即将退役的隊伍之中，背着行李興高采烈地準備離開吧。畢竟，還有女友在家鄉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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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酒精和夢的後遺症，利威爾不僅頭暈欲裂，渾身冰冷，胸口也開始悶痛起來。他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失去了什麽重要部分一樣，血液正在快速腐蝕，全身也在迅速蒼老——

太奇怪了！

只不過是丢了一只狗而已，值得這樣嗎？！

莫名其妙的，利威爾回想起了某些零碎的畫面。

想起了一時興起放出鳥籠，然後被毒死的的小鳥；

想起了離家出走，接着被父親抓回來囚禁的母親；

想起了因為權利紛争被迫離開家門的那個晚上；

想起了沒有任何目的，在戰場上忘我殺戮的瞬間；

想起了鏡子裏，那幾根埋藏在黑發之中的銀白；

……然後，便是那個金色的秋季，一個年輕人站在馬匹下面，舉起雙手給自己遞上軍用水壺。他的眉毛濃密，雙眼明亮清澈，嘴唇紅潤，喉結因為緊張上下活動，健康的血脈從他小麥色的手臂下凸顯，在其中汩汩流動的熱流似乎馬上就可以奔湧出來……他擁有自己已經流逝的一切，讓人忍不住想要占有、保護、征服他，這麽多年來，還是第一次出現這麽強烈的渴望——可是現在，依然還是失去了他麽？

利威爾緩緩松開已經沒入血肉的拳頭。

夠了。

已經夠了。

已經失去夠多了。

結束好了，以後，不需要再渴求什麽。

漫無目的地活下去，直到渾身的血肉都腐爛，都消亡……這樣就好了不是嗎？

……

利威爾一直躺到中午才起來。這個時候退役軍早就離開了。

沒有整理任何東西，他随便洗漱了一下，便有些行動不穩地走出了門。

走廊裏，很多人見到上尉馬上恭敬地打招呼，而利威爾沒有什麽反應。新來的金發勤務兵殷勤地給利威爾介紹今天的餐點，利威爾也是一臉不在狀态。

不知不覺，他已經走出走廊，站在蕭條的花園裏。初春的光芒讓長期呆在黑暗中的他有些睜不開眼，他皺了好一會兒眉頭，才緩緩睜開眼睛。

花園裏的人相當少。

所以利威爾很容易就看到正在彎腰掃地的年輕男子。

那個年輕人也看到了他，馬上立正敬禮。

利威爾有些怔忪地擡眼看他，瞳孔猛然放大，嘴巴微微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年輕人放下掃帚，徑直朝利威爾走過來：“長官，中午好。”

利威爾的表情迅速恢複了冷漠，低聲問：“你怎麽在這裏？”他沒有稱呼艾倫為‘小狗’。

“退役時間推遲了幾個小時。我想在臨走前請教您幾個問題，可以嗎？”

利威爾不置可否。

微風浮動着兩個人的發梢，艾倫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站着跟利威爾說話了。他輕聲問：“長官，您這麽對我，是因為恨我我嗎？”

利威爾挑眉，冷笑一聲：“你以為你有資格被我憎恨？”

艾倫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他停頓了些許，有些沙啞的聲音再次冒出來，混合着青草的香味滑過利威爾的耳廓：“那，您愛我嗎？”

利威爾簡直就像被雷擊中一樣渾身變得僵硬，他提高了聲音：“混賬，你覺得可能麽？”

艾倫安靜地看着他，那雙眸子裏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情緒：“您說謊。”

利威爾的表情越來越冷：“搞清楚你的身份，你有資格質疑我麽？”

“與您的契約在您找到新的勤務兵之時就失效了，長官。”艾倫伸手，熾熱的手指緩緩滑過利威爾帶着黑眼圈的下眼睑，還有他蒼白的皮膚，“為什麽失眠？為什麽酗酒？今天為什麽不早早起床？臉色為什麽這麽差……這些，真的都跟我沒關系麽？”

“少自作多情了。”

“您愛我，對吧。”

利威爾再也忍無可忍，一拳就朝艾倫揍過去。

長期被訓練的艾倫根本不可能一拳就被打倒，他以極快的速度避開，然後反手抓住利威爾的手腕，垂頭，便深深地将自己的嘴唇印在利威爾帶着青色血管的手腕上。

強烈的熾熱瞬間包裹了利威爾冰涼的皮膚，他的呼吸幾乎在下一刻就變得急促。

艾倫從利威爾的手腕舔舐到他的手心，随即，張嘴就含住了他的手指，靈活的舌尖不斷滑過帶着薄繭的指腹，他的動作，簡直就跟一只撒嬌的小狗一模一樣，然而，那雙眼睛一點也不溫順，倒是充滿了挑釁：“我說得沒錯吧，長——”

“給我閉嘴。”利威爾冷淡地打斷了他。

接着，艾倫口中的手指突然抽出，一條細細的銀絲滑了出來。

就在他沒反應過來之際，利威爾伸手就将他的領口扯下來，第一次，他狠狠地吻上了艾倫的嘴唇！

利威爾的嘴唇是微微幹澀、冰冷的。

然而，他的動作簡直就像是不留情面的暴風雨一樣，充滿了強烈的侵略感和占有欲，他逼迫着艾倫張開嘴巴，嫣紅的舌頭毫不不猶豫地抵進去，根本就不給艾倫任何喘息的時機。強烈的酥麻感是最好的麻醉劑，不僅麻醉了身體，也一同麻醉了靈魂。

在這一刻，艾倫什麽都忘了。

他忘了仇恨，忘了身份，忘了圍觀的人群，忘了故鄉……所有的一切。

他沒有拒絕對方，實際上，他被完完全全點燃了。難以抑制地，他抱緊上尉的後腦勺，然後垂下頭來更加熱情、更加忘我的回吻上去。

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瞪大了雙眼，一臉不可置信——

因為，他們沒想到極其潔癖的上尉會主動親吻他的狗。

他們更沒想到，根本就沒什麽感情的殺人兵器，竟然……可能已經愛上他的狗了。

※ ※ ※

部隊又開始了長距離的轉移。艾倫就像往常一樣，背着厚重的行李，走在一大群士兵中。

蜿蜒道路兩邊的樹木永無止盡地蔓延下去，斑駁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漏進來，草叢裏的昆蟲已經開始鳴叫，一只瘦長的蜻蜓，由薄紗似的羽翼承載着，飄然而過，像一根暗紅色的絲線。

大概走了20公裏，大部隊終于停住了。春天已經不那麽嚴寒，但所有人還是餓得要命。艾倫翻了翻自己的口袋，只剩下一丁點幹糧了。

前方的上尉輕巧地跳下馬，穿梭在高及腰間的草原裏。他依舊一身海藍色軍裝，猩紅色大翻領，十指寬的牛皮腰帶束縛着他的腰部，讓他身上的線條顯得流暢優美。

只見他用戴有黑色手套的手指擡起一朵藍紫色的花朵，然後俯下身來，将白皙的臉頰埋入花心細細嗅聞，就像在品味絕妙的美酒。

艾倫的心髒瞬間快了個節拍。

就在此時，上尉已經放下了花朵，瞥向艾倫：“過來。”

艾倫連忙跟着他穿過草原，來到一塊空地。

上尉随意地坐在一個樹樁上，擡眼看艾倫。

根本不需要命令，艾倫已經乖巧地跪在了他的面前：“長官，有什麽吩咐？”

上尉從包裏拿出用黃紙包裹的東西，一打開，裏面竟然有好幾塊糕點：“吃吧。”

強烈的饑餓感席卷而來，艾倫馬上開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上尉似乎并不太餓，他慢條斯理地品嘗着，微微歪頭凝視着艾倫，嘴角含笑：“小狗，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唔……”艾倫的腮幫子一動一動的，上尉看着這樣的他，笑意更濃了。

不久，中尉找了過來，他一臉緊張地敬禮：“長官！我認為已經休息了夠久了，什麽時候可以出發呢？”

利威爾看都不看他一眼：“沒看到我的狗還沒吃完麽？”

中尉一愣，連忙恭敬地退到一邊等待。

大概休息了半小時，利威爾才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準備離開。

艾倫仰頭看着利威爾的臉，那雙眸子再次出現了極其複雜的眼神，只聽他輕聲問：“長官，現在，我們是什麽關系呢？”

利威爾停止了動作，面無表情地俯視着艾倫。

不知為何，艾倫的心髒跳得越來越快，逐漸變得難以控制。

雖然這段時間上尉真的對他溫柔很多了，雖然現在他與上尉之間根本就沒有固定的契約，只要他想走，随時都可以離開……可是，兩個人“主人”與“狗”的模式根本沒有改變，上尉依然高高在上、喜怒無常……也許，在他心中自己依然根本就不算——

在看到熱烈的情緒滑過利威爾灰藍色的眸子之時，艾倫雜亂的思考戛然而止。

他看見利威爾伸出左手，緩緩勾起自己的下颌。他俯下身來，微風吹拂着他純黑色的發梢，俊美的臉正在緩緩靠近，那嫣紅的嘴唇帶着淡淡的熒光。

一個蜻蜓點水的吻落在唇上，然後，便聽到了他驕矜、輕佻的嗓音：“你以為我誰都吻得下去麽？小狗。”

——End——

作者有話要說： 灰常感謝你看到這裏，其實真心抱歉這個終章我拖了好久……至于原因，考試把我考shi了，緊接着重感冒，昨天寫了一下午，晚上一個多小時，後來還是受不了了上去睡覺覺了ORZ于是我拖到了今天TT

灰常感謝堅持給我留言的乃們，感謝夏小希（=3=）、彼岸（唔讓你等久了對不起TT）、來日歇（很抱歉讓你等久了）、兵長早安（乃給我扔了好多地雷真心謝謝TT）在我消失的期間給我扔的地雷，一個一個抱住啃！~

後記：

其實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寫BDSM文……因為總的來說我的文風還是挺小清新的（雖然此人的內心那可是無敵重口味啊），這篇是個燃文，寫的時候真的超級開心，很帶感，而且怎麽說呢，自己覺得這文其實不虐，因為至少兩人之間是有感情的><

我比較偏愛第三章的後三分之一，我簡直對這樣的利威爾完全完全沒有抵抗力；至于這個結尾，或許我有些東西沒交代，比如後來他們倆到底怎樣了，再比如艾倫到底是怎樣一步一步地愛上利威爾的，但是嘛，實際上從全文的細節大家應該是可以看出來的，這樣可以造就一種模糊美，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