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萬事俱備,郁濘川開始專心忙自己公司的事務,兩頭不得兼顧,因此辭了唐湛實習秘書的活兒。唐湛想着郁吉吉他們是頭一回來海城,總不能讓他們一個小孩一個老人自己瞎逛,便打電話給周晖,請他做地陪。

周晖昨夜不知在哪兒過的,接到電話還有些迷迷糊糊:“啊?吉吉來海城了?”

“前兩天到的,老孫不是去歐洲做生意了嗎,我只能找你了。”孫嘉然據說是去歐洲和哪家百年鑽石品牌簽供應合同的,已經過去有一陣了,該沒這麽快回來。

“行!”周晖那頭答應得挺幹脆,“包在我身上,一定讓他們把海城玩得翻過來。”

兩人說完正事,因着這些日子唐湛忙得腳不沾地,他們也許久沒見着了,周晖便問起他近況。兩家都在海城,商圈又這麽點人,有些事就算彼此不通氣,也是瞞不了人的。

“還成,最近收購到19%了,我們已經是水杉蘭的第一大股東。到30%,就能觸發全面收購要約了。”

按照香港《證券法》規定,收購者一旦持有目标公司股份達到法定比例,也就是30%,若想繼續增持股份,就要依法向目标公司所有股東發出全面收購要約。

超過30%未滿50%,觸發的是有條件現金要約,在要約函發出的一個月內,收購者可以有條件的以要約價收購小股東手裏的股票。一旦收購滿50%,則相繼觸發無條件強制要約,收購者必須以要約價收購所有接受要約的股東手裏的股票。而如果在要約函發出的這一個月內,收購未滿50%,則要約失效,不會觸發無條件強制要約,就連30%以後有條件現金要約收購的股票,也不會成交。

由此可見,30%是個界限,許多大股東若沒有收購意向,一般不會超過這個線。

而50%是收購行為的界限,一旦無法達到這根線,不僅會導致前功盡棄,收購失敗,就連之前收購入手的那30%股份,也會變得十分尴尬。

要約收購便是一場博弈,輸還是贏,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

“你爸也真是個狠人啊。”周晖他們家以光學鏡片起家,周爸爸成天泡在實驗室裏,一股子文文弱弱的書生氣,生意全由夫人操持,和唐山海這種純商人是不能比的。

唐湛道:“水杉蘭反應還是挺激烈的,看起來非常不滿我們的敵意收購行為,不知道會不會有後招。”

周晖聽出他語氣裏的無奈,知道他也不容易,寬慰道:“盡人事聽天命,你也做了你能做的了,剩下就看老天了。”

唐湛這頭剛挂了電話,那頭助理匆匆推門進來,神情緊張道:“老爺子來了。”

能在唐湛面前稱“老爺子”的,也只有唐山海一人了。

Advertisement

他病了這麽久,這還是頭一次進公司,唐湛愣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起身往外走去。

他到電梯口的時候,唐山海正好上來,電梯門一開,嚴婧推着輪椅,身後跟着傭人,昂首挺胸地從裏面走出來。而唐山海坐在輪椅上,面色黑沉,眼角餘光都不給唐湛一個。

唐湛一看這兩人神情就覺得不妙,悄悄知會助理,讓他打電話給唐玉芬。

助理點了點頭,找了個機會溜了。

唐山海一路悶不吭聲地進了唐湛辦公室,叫嚴婧鎖好門,拉上卷簾,一拍辦公桌,瞪着眼睛好不吓人。

“小畜生,你看看你做得好事!”

唐湛被他罵得沒頭沒腦:“我怎麽了我?”

嚴婧從包裏掏出一個信封,輕咳兩聲,将它交到了唐湛手裏。

“別跟你爸犟,他身子不好。你認個錯,保證再也不會了,這事兒就完了。”

唐湛沒吭聲,從她手裏接過那包東西。拆開一看,頭一張就是他在車裏和郁濘川接吻的照片,他又飛速往下看,張張都是模糊不清但又完全能看出是他唐湛的偷拍照。那唐山海今天來此的目的就很明确了,他得知自己兒子是個該死的同性戀,一時怒火中燒,這是要來棒打鴛鴦了。

“你有什麽要解釋的?”唐山海沉着臉,面對這個從小就不親近的二兒子,此時與其說失望憤怒多一些,不如說是羞恥更多一些。

他唐山海在海城也算響當當的人物,兩個寄予厚望的孩子英年早逝,要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這唯一成年的兒子,竟還是個同性戀。這叫其他人怎麽看他?怎麽看他唐家?

“沒什麽好解釋的。”唐湛也不去問這照片是哪兒來的,既然被唐山海知道了,那這會兒追根溯源已經沒有意義。

他将信封放到桌上,大方承認:“照片裏是我,和我男朋友。”

唐山海被氣了個倒仰,顫抖着手指對嚴婧道:“你看看,你看看他,還這麽不以為恥!是不是還要我頒個獎杯給他?啊?”

嚴婧趕忙過去給他順氣:“老唐你消消氣,消消氣,對你身體不好。”

唐山海指着唐湛:“你這是要全海城都看我們唐家笑話啊!你這個孽子,你給我跪下!”

唐湛站得筆挺挺的:“性向自由,都什麽年代了,他們笑話唐家只能說明他們老派落後,我又沒錯,為什麽要跪?”

“你還有理了!”唐山海将手邊的筆筒丢向他,唐湛用手擋了下,文具散了一地,還好他有經驗,沒受傷。

唐湛整了整衣襟,正色對唐山海道:“爸爸,我喜歡他,是認真的。這世間,你們給不了的,他都能給我。我不求你們一定要接受他,我也不在乎,但如果想讓我離開他?恕難從命。”

如果人類必須經歷的所有感情是一副七巧板,唐湛一直覺得,自己的那副七巧板從小就少了一塊。

可少了一塊又怎麽樣呢?前二十幾年,他覺得自己和正常人一樣,缺了一塊不還能拼成許多其他的圖案嗎?這世上多得是少了兩塊、三塊的人,哪有那麽多完美無缺?

他已經放棄了完整,甚至認為自己不配擁有缺少的那塊拼圖。可就在這時,郁濘川出現了,他蠻橫地進入到自己的生活,攻占了他的身心,讓他整個生命都因為他而有了色彩。

接着唐湛發現,自己少的那塊回來了。郁濘川成了他缺失的那部分,補全了他的不足,讓他成了一個完整的人。而只有經歷了完整,才會明白那是種多麽美好的滋味。

郁濘川是他唐湛生命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打斷骨頭連着筋,他絕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将人從自己身邊奪走。哪怕要與親人決裂,哪怕要被掃地出門。

“你要胡鬧到什麽時候?要不是你兩個哥哥姐姐死得早,我又得了這個毛病,用得着來求你嗎?現在唐家的重擔落在你的肩上,整個貴禾天怡都跟着你搖搖欲墜,你也是過兩年就要而立的人了,怎麽做事情這麽不用腦子呢!”

在唐山海看來,再深的情誼都比不上家族的前程,再多的在乎……在乎是什麽?有什麽是只有男人能給,女人給不了的?又有什麽是金錢能給,女人給不了的?

一個商人之于他的商業帝國,就如一位帝王之于他的天下,如何能因為兒女情長就荒廢了自己的正業?

唐山海一輩子沒叫情愛迷暈眼,便也看不起被一個男人迷暈頭的唐湛。

“咱們誰也說服不了誰,這麽吵沒意義。您說吧,今天來想要我做什麽?分手是不可能了,您就直接說我不分手的後果吧。”唐湛不想和他多吵,直接讓他劃出道來。

唐山海氣得臉都青了,粗着嗓子道:“你不分手,就給我滾出唐家。以後唐家和你再沒有關系,貴禾天怡今後也不需要你操心!”

唐湛望着他,面色平靜:“您想好了?”

他問唐山海可想好了,自己卻是一秒的猶豫也沒有,對他來說,這根本不是一件需要想的事。

嚴婧大氣不敢喘地圍觀這場父子對峙,心裏別提多興奮了。只要唐湛跟唐山海斷絕了父子關系,以後貴禾天怡就是她兒子的囊中物了。

她還當蔣青松有什麽殺手锏,原來是這麽個陰損招數。也不知他什麽時候叫人跟蹤的唐湛,才拍到這麽多私密照片。

“我……”唐山海正要開口,辦公室的門“哐哐”就被人拍響了。

“哥,是我,開門啊。”唐玉芬來得再巧不過。

嚴婧眼瞧着殺出個程咬金,暗恨不已。她知道唐玉芬一向是偏心唐湛的,有她和稀泥,這事兒說不定要有轉機。

唐山海收了火氣,揉了揉額角,掀起眼皮向嚴婧示意:“去開門。”

嚴婧乖乖去開了門,唐玉芬一進屋,瞧着地上一片狼藉,沒有先問事情起因,只是沖唐山海道:“我正好在附近逛街,抽空就想來看看唐湛,沒想到大哥你也在。你也是,自己身體不好,有什麽事叫唐湛回家商量就是,幹嘛親自來一趟啊。”

最主要的是,這辦公室一大半都是玻璃牆,也不隔音,外面人來人往都聽着,父子不和,鬧這麽大動靜,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她與唐山海到底是親兄妹,本質還是一樣的,都覺得面子光鮮最重要。

“能在家享清福,我何苦來一趟?還不是這孽子不争氣?”唐山海鼻間噴着氣,狠狠刮了唐湛一眼。

唐玉芬這些年也慣會做和事佬了,嘴上說着:“正好下午我也沒事兒,不如一起用個晚餐吧,我們兄妹也許久沒碰頭了。至于唐湛……”她暗暗給唐湛使了個眼色,“你要不要也一起啊?”

唐湛心領神會,一擡胳膊,看了眼手表:“不了,我晚上還約了人談事,我先走了。”

他動作迅速,不等唐山海發難,拿了沙發上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走,前後也不過半分鐘的事。

走出貴禾天怡大廈,唐湛升了個懶腰,長長吐了口氣。

郁濘川這幾日忙着面試招人,也不知道方不方便接他電話。為保險起見,他邊走向車庫,邊給對方發了條信息。

——要我不再是少爺了,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唐湛不想把無關的煩惱帶給郁濘川,特別是對方現在正在承受創業壓力的時候。他也就是自娛自樂拿這事偷偷皮一下,過足戲瘾,當一回兒馬麗蘇男主。

郁濘川不知是偷空發給他的還是這會兒沒事兒,回的挺快。

——會。

只是沒等唐湛高興多久,那頭又補來一句。

——換你給我打工,叫我老爺。

還老爺!

“小兔崽子!”唐湛好笑地收了手機,坐進車裏,開車往“欣創萬想”而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