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真的要硬碰硬嗎?”
唐湛握着手機,手裏夾着煙,靠在陽臺欄杆上同唐玉芬打電話。
他知道這個電話遲早是要來的,唐玉芬雖不會像唐山海那樣粗暴蠻橫,但作為一名保守的中國女性,面對侄子是個違背倫常的同性戀,也做不出欣然接受的樣子。
她苦口婆心的勸着唐湛,甚至以眼淚為武器。
唐湛心裏有些不好受,但語氣仍然堅定:“不是我想硬碰硬,這不是被逼急了嘛。要我分手,那是絕無可能的,您也不用勸了。”
屋裏亮着暖黃色的燈光,郁大磊和郁吉吉正在沙發上看電視,郁濘川則在廚房忙碌。雖說是臨時租的房子,可看着這一幕,唐湛還是從中品出了“家”的滋味。那是讓人渾身慵懶,內心安定,忍不住露出微笑的所在。
“你怎麽這麽不知道迂回呢?”唐玉芬說着說着也急了,“我知道過去你爸爸讓你受了很多委屈,你想報複他刺激他,姑姑都理解,但是叛逆也要有個限度,這是你人生大事,你不要拿這個來賭氣!”
唐湛一愣,有些好笑:“姑姑,我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過幾年都三十了,您不覺得這叛逆期有點長嗎?”他也不想給對方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直接道,“跟任何人都沒關系,我天生就這樣,不可能改過來了。”
唐玉芬那頭靜了一靜,似乎也被唐湛刺激得不輕。
夏夜的風吹拂着唐湛的發絲,夾在手中的煙緩緩燃盡,四周的空氣中彌漫開薄荷的香氣。
他将煙蒂按熄在欄杆上,一擡頭看到郁濘川隔門沖他比劃,示意他菜已經做好,可以吃飯了。
唐湛見郁吉吉和郁大磊已經上桌了,無聲地給郁濘川比了個“ok”的手勢。
郁濘川轉身走了,唐湛按住電話道:“姑姑,您別勸我了。真的,沒用。”
“要不……”也不知唐玉芬怎麽靈光乍現,給她想出了個自以為折中的法子,“你找個女孩做做樣子,給對方一筆錢,生下孩子再離婚。這樣唐家的面子保住了,你也不至于絕後。你爸爸那邊我去勸他,你私下要和那個男孩子在一起就在一起,我們只當不知道。”
唐湛瞬間覺得十分無力,那是種無法宣之于口的煩躁。
他不想去和唐玉芬探讨什麽是人權,什麽是平等自由,他們各抒己見,頑固不化,這場辯論注定不會有人勝出。他知道自己再如何耗費口舌,唐玉芬也不會理解他,在她看來她的馊主意已是最大的讓步,是出于愛的妥協。
Advertisement
這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讓唐湛徹底失去了耐心。
“我不會娶一個我不愛的人,我也不會為了誰的面子生下一個無辜的孩子,傷害我的愛人。姑姑,我們這樣說下去沒有意思,就這樣吧。”
“欸小湛……”
唐玉芬還待說什麽,唐湛已經快速挂斷了電話。
郁濘川見唐湛進屋了,用湯勺給他盛了一碗排骨湯,等對方走到餐桌前時,湯也正好擺到他面前。
唐湛坐下後端起湯深深吸了口氣:“好香。”
“我哥煲湯的手藝還是沒得說的。”郁吉吉這已經是第二碗燙了,看得出是真心實意的彩虹屁。
這種家庭聚餐要是還聊工作那可就太掃興了。桌上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主要是一些比較輕松家常的話題。唐湛詢問了郁吉吉村裏衆人的近況,郁吉吉說都不錯,賀虎和郁韋一如既往跟着他攆貓逗狗,郁麗最近升了職,成了酒吧的總領班。
大家似乎都是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這幾天周晖都帶你們去了什麽地方?”唐湛問。
郁吉吉停下喝湯的動作,認真回憶着:“跨海大橋,自然博物館,明珠塔,步行街……就這些。”
唐湛點點頭:“明天我帶你們去老街吃好吃的。”
郁吉吉雙眼一亮:“你帶我們去?真的?”
“真的。”
唐湛沒有錯過郁濘川詫異的目光,因為收購案,貴禾天怡這幾日合該是最最緊要的時候,他不要說帶郁吉吉他們去游覽觀光,就是這樣坐下來吃頓飯都已經是難得的抽空,對方會感到不解也是正常的。
吃完飯唐湛又坐了一會兒,大概九點才起身要走。
“那我明天打電話給你你就和大伯到樓下等我知道不?”唐湛邊穿鞋邊囑咐郁吉吉,讓他別忘了明天的安排。
郁吉吉抱着半個西瓜窩沙發上舒舒服服看着電視劇,聞言鼓着腮幫子含糊道:“知道啦,我一定準時,唐哥再見!”
郁濘川在一旁默不作聲換上了室外拖鞋,一擡頭就見唐湛有些訝然的盯着他。
“我送送你。”他二話不說,推着唐湛就出了門。
等門關上了,兩人身處安靜的樓道,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對視片刻,一時竟也沒人先開口。
最後還是郁濘川打破的沉默:“說吧,怎麽回事?”
他邊說邊往電梯口去,唐湛默默跟在他身後,視線盯着地面,半天張不開口,頗有點犯錯小學生的味道。
郁濘川也不催他,兩人一路安靜地挪進電梯。
橋箱勻速下降,很快到了一層。就在電梯門即将打開的時候,站郁濘川身後的唐湛總算開口了:“咳,我家裏知道咱倆的事了。”
肉眼可見的,郁濘川渾身肌肉一僵。
電梯門徐徐打開,他擡步一聲不吭往外走,直到出了大門,被悶熱的夜風一吹,才像剛回過神一樣轉頭去看唐湛。
“那你打算接下來怎麽辦?”
他問的時候,唐湛有種拿出手機把他表情錄下來的沖動。擰着眉,板着臉,嚴肅凝重中還透着點不安。
唐湛雙手插在兜裏:“你不是說養我的嗎?”
郁濘川一怔,眉心逐漸舒展開來。只是一句話,他便已經知曉了唐湛的決心。
他唇邊露出一點笑:“嗯,我養你。”
唐湛上前攬住他的肩,臉上絲毫看不出被家裏掃地出門的憂愁,是滿滿的輕松快樂。
“走,去我那裏坐一會兒。”郁大磊他們的租屋和唐湛的房子就在同個小區,走兩分鐘也就到了。
“你明天不是還要帶吉吉他們出去玩嗎?”雖這樣說着,腳步卻很誠實地跟着唐湛在走。
“怕什麽,要下午呢。”唐湛眼神露骨地掃着郁濘川的胯下三寸,“好久沒見大寶貝了,怪想念的。”
他用手勾了勾對方的下巴,一副輕佻的公子哥模樣:“待會兒讓少爺好好疼疼你。”
郁濘川面露不屑:“你已經家道中落了,還少爺?等會兒看老爺怎麽治你。”
“哎呀我好怕啊!”
貴禾天怡對水杉蘭的收購本來十分順利,一切都按照計劃穩步施行着,就在衆人都以為水杉蘭終究不敵野蠻人的窮追猛打,要舉旗投降時,變數發生了。
水杉蘭發動了一系列的反收購措施,以有效遏制公司被惡意收購。
他們修改了公司章程,規定董事會每年最多更換三分之一,并且任何重大決定都必須有董事會三分之二的投票才能通過。如果把董事會比喻成魚池,這些規定便是為了驅趕鯊魚的“驅鯊劑”。
随後,水杉蘭又對外公告,今後如若公司主動解雇管理層人員,将會無條件給予十倍年薪的補償。
這顯然也是一項反收購措施,他們想要告訴貴禾天怡,或者說唐山海,水杉蘭并不會坐以待斃,想要從他們手中奪取公司,大不了就拼個魚死網破。
而最讓貴禾天怡措手不及,又毫無預料的,要數他們的第三項反收購措施——白騎士。
顧名思義,白騎士充當着正義一方救人于水火的英雄角色。如某公司遭遇敵意收購,他們又不想将公司拱手相送,便會私下向與自己交好的第三方尋求幫助,讓這名“白騎士”出面與野蠻人競争。
貴禾天怡的行為魯莽又無力,這樣的收購者必定不可能與水杉蘭本身的經營理念相合,一樣要賣,他們為何不賣給更友善的對象?
只能說唐山海的行為徹底觸怒了對方,他們并不打算讓貴禾天怡好過。
水杉蘭找到的白騎士不是別人,正是目前他們的第二大股東——寶駿集團。
寶駿本身便擁有水杉蘭12%的股份,在一個交易日的午後,沒有給貴禾天怡任何反應的機會,寶駿突然向水杉蘭的所有股東發出了有條件要約收購函。以收購價4.5元,溢價50%的高價,全面收購各類股東手裏的股票。
寶駿的持股量以拍馬不及的速度很快超過了貴禾天怡,往着30%這一界限有序穩定的前進着。
唐湛胳膊挂在床邊,臉趴在枕頭上,雙唇微微張開,睡得人事不省。
貴禾天怡不再需要唐湛,唐山海也解除了他的職務,他一下子空了下來,壓力少了,連睡眠質量都好了。
這些天他帶着郁吉吉和郁大磊玩轉海城,把好玩的不好玩的地方都去了一遍,甚至還去了兩次動物園。別的不說,也算是把他童年的缺失給補回來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輕松自在過了,甚至有那麽個瞬間覺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傻逼,不然為什麽有福不享要去奮鬥事業?
沒什麽就越看重什麽,他太在乎父母的看法,努力表現自己,想将自己最優秀的一面展現給他們。結果不僅沒人在乎,反而把自己弄得疲累不堪。
他睡得正熟,忽然放在床頭的手機劇烈震響起來。
手機響了許久,唐湛翻了個身,覺得吵又醒不過來。過了會兒鈴聲止住了,他眉頭舒展,毫無障礙地繼續睡覺。可沒多久,吵鬧不休的鈴聲再次響起,将他的神志徹底從睡夢中拖拽出來。
他摸到手機,迷迷糊糊接起來:“喂?”
對面傳來唐玉芬心急如焚的聲音:“小湛不好了,貴禾天怡收購失敗,你爸爸心梗發作進了醫院,剛剛才脫離危險。小湛,你快點回來主持大局,唐家需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