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凱豪對于寧北堂的收購在夏瀚的牽線搭橋下順暢而快速的進行着,一個月後已經完成了初步的談判。按照行業套路,唐湛相信再扯皮扯個一個月,讨價還價一下,應該就能完全談下來。
這一個月裏,唐湛抽空去見了唐山海。唐山海已經從重症監護室轉到普通病房,唐湛去看他的時候他躺在床上,手上吊着點滴,臉色蒼白,已經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大多都是唐玉芬在說話,說得也是無關痛癢的小事。“這幾天天氣不太好,太悶了”,“醫院裏中暑的病人特別多”,“你爸只能吃清淡的,我讓我們家保姆做了雞肉粥”……諸如此類不會讓大家太尴尬,又能聊兩句的話題。
唐山海不知是病得說不了話還是不知道怎麽面對唐湛,迷迷糊糊張開眼看了看他,又給閉上了。
敵意收購的風險唐湛早已告知過他,他卻一意孤行蠻橫行事,最後導致了水杉蘭的絕地反撲,自己也惹了一身腥。最諷刺的是前腳把唐湛趕出公司,後腳就因為收購失敗要對方回來幫忙。這太狼狽,也太難堪,唐山海做了一輩子du`cai的jun主,丢不起這個臉。
唐湛倒也沒想和他父慈子孝,以唐山海的脾氣是絕無可能向他道歉或者服軟的。他見對方沒事,坐了會兒也就走了。
這一個月他忙得昏天黑地,已許久沒有見郁吉吉和郁大磊。最近兩天好不容易一切都安定下來,上了軌道,他便提前知會了郁濘川,今天要去吃晚餐。
他從醫院出來正是下班高峰,往華海大學方向堵得嚴重,花了一個小時才到。
“唐哥你總算來了。”郁吉吉給他開門,還乖巧地放好了拖鞋。
一進屋,滿室明亮,鼻端充斥着食物美好的香氣。唐湛邊脫鞋邊道:“好香啊,你哥做什麽好吃的了?”
郁吉吉道:“可多了,我哥今天是使出看家本事了,做了一大桌子菜呢。”
聽他這麽說唐湛嘴裏唾液都忍不住分泌地更多了些,他咽了口唾沫,換好拖鞋快步随着郁吉吉進到餐廳。
郁大磊手裏握着一把湯勺筷子,正一個座位一個座位分發。
“大伯你當心。”郁濘川招呼着,隔着抹布從爐竈上端起一大鍋骨頭湯幾步走到餐桌旁,放到了最中央。
他一擡頭,見唐湛從外面進來,笑道:“快坐下啊,傻站着幹嘛。”
郁濘川今天果真是做了許多菜的,好幾個還是他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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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湛在桌邊坐下,心裏有些美滋滋:“就算知道我要來吃飯你也不用做這麽多吧,感覺我們四個人吃不完。”
嘴上這麽說,手已經很誠實地去夾自己最喜歡的咕咾肉了。
“唐哥你怎麽這麽自作多情呢。”郁吉吉也是吃得嘴上冒油,還不停給身邊郁大磊夾菜,“雖然你也是一部分原因,但主要也不是因為你。今天我哥生日。”
唐湛筷子一頓,有些不解:“生日?他生日不是九月份嗎?”
如今才八月,離郁濘川生日照說還有一段日子才對。唐湛自己生日能記錯,郁濘川的生日卻絕對不會記錯,特別是今年還是對方20歲整壽。
曾幾何時他心心念念的20歲,長大成人的20歲啊。
郁濘川對他意味深長的目光視而不見,捧着湯碗道:“本來是9月份的,這不吉吉和大伯正好都在,就想提前過了。”
“嘿!你怎麽不早告訴我?我好準備生日禮物啊。”
“那你下個月再補上呗。”郁濘川唇角勾笑,“又不是下個月見不到了。”
說話間,郁吉吉突然起身:“他沒準備,我準備了!”
他小跑着往屋子裏去了,沒多會兒抱着個盒子出來,小心地遞給了郁濘川。
“別晃啊,易碎物品。”
郁濘川見他如此有心,也很好奇對方送的是什麽,當場就拆了起來。
拆了半天,從填充碎紙屑裏捧出一座微縮景觀球。
一座一層樓的農家小院,周圍點綴着幾棵大樹,一點田地。金黃的田埂旁,是兩大一小三個塑料小人。
郁吉吉指着三人一一介紹:“這是大伯,這是我,這是哥你。”
這俨然便是他們在溫泉村的老宅了。
郁吉吉搓了搓鼻尖道:“你以後可能也沒什麽時間回去了,我怕你想家,就給你做了個縮小版的。你可以發放在床頭,這樣就能時常看到了。”
看到了,就能想到他身後還有個家,他的家人會一直支持他,心永遠和他在一起。
郁濘川珍惜地摸着玻璃球罩,有些怔忪,有些感動。
“謝了,哥很喜歡。”他又看了會兒,将景觀球小心放好了。
郁大磊這時候站起來,往他手裏塞了個紅包。
“大伯,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用,我錢夠呢。”郁濘川哪裏肯要,一直往回推。
“不一樣,大伯……大伯給你的……”他固執地将紅包一個勁兒塞進郁濘川口袋裏,“是大人了,大伯高興。”
他不停地重複“大伯高興”這幾個字,臉上滿是憨厚的笑容,仿佛過生日的是他自己一般。
他從小将郁濘川和郁吉吉當自己的孩子撫養,就算本身心智不全,重病纏身,也從未想過遺棄他們。他用最純甄的愛撫養這兩個孩子,将他們養大成人,教得很好。
唐湛在旁邊看着,也覺得高興,真的高興。
“大伯給你的你就收着,長輩的好意懂不懂?”他一把握住郁大磊的手,将他手中的紅包順勢塞進了郁濘川口袋。
郁濘川推辭不過,只好收下了。
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團團圓圓。
吃過了飯,郁大磊和郁吉吉照舊坐客廳看電視,郁濘川捧着郁吉吉的禮物回了卧室,唐湛跟在他身後關上了門。
郁濘川将景觀球放到床頭,一回身與唐湛肉貼肉撞了正着。
“吓我一跳。”郁濘川沒好氣道,“你幹嘛呢?想偷襲我啊?”
唐湛笑着去摟他的腰,黏黏糊糊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唇角:“對啊,偷襲你。”
房間裏有些暗,郁濘川進來的時候只開了一盞壁燈。但這樣暧昧的光線卻正适合現在的兩人。
“老爺,工作好累啊,還是你養我吧。”
他下巴擱在郁濘川肩頭,兩人貼身環抱住對方,輕輕搖擺着,就像在跳一曲沒有音樂的慢舞。
郁濘川輕拍他的脊背:“可以啊,爺養你,你給爺nuan`床就行。”
“這個簡單,我還可以附贈‘看報表’和‘理財顧問’這兩項服務。”
“你這功能挺多啊,感覺我還賺了。”
“Nonono,你不是賺了,”唐湛糾正他,“你是賺大發了。”
兩人無尾熊一般抱着笑了一通,卻因為郁吉吉毫無預兆的闖入突兀地僵在那裏。
郁吉吉一手握着門把手,一手端着一盤切好的西瓜,直愣愣盯着兩人,有些回不過神。
唐湛和郁濘川跟觸電似的立馬分開了。唐湛尴尬地根本不敢看他,郁濘川清了清嗓子,想要解釋什麽,混亂的大腦卻根本找不出合适的言語。
“呃,吉吉……我們……”
郁吉吉眨眨眼:“我就是,送個西瓜……”
他慢慢悠悠将那盤西瓜放在床上,接着飛快轉身跑出了門,仿佛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他一樣。
郁濘川幾步追出去,只來得及看到猛然拍上的衛生間門。
郁吉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都不可能像對小孩子那樣囫囵過去。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判斷,剛才那幕要是不跟他講清楚,不一定他會怎麽誤會。
郁濘川轉回屋裏,對有些無措的唐湛道:“我跟他聊一聊,你先回去吧。”
唐湛抽着氣,撓了撓面皮:“怪我,沒鎖門。”
“兩個大男人鎖門,他不一樣會覺得奇怪嗎?”郁濘川失笑,“沒事,這一天早晚會來,吉吉是個好孩子,他會理解的。”
就是今天實在突然了點,他還沒準備好演講稿呢。
唐湛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肩膀,與他貼面吻別:“交給你了。”
說着走出房門,與郁大磊揮手告別,随後像個沒事人一樣離開了郁家。
唐湛走後,郁濘川對着關上的房門嘆了口氣,轉身又去敲衛生間的門。
“吉吉,開下門,我跟你談談。”
裏面一點動靜也沒有,郁濘川一連敲了十分鐘,郁吉吉都毫無反應。
他也有些急了,口氣略微加重:“你逃避就有用了嗎?還是說你不想認我這個哥哥了?”
郁大磊還在客廳裏,他這話都是壓低了嗓音說的。他話剛說完門就開了,郁吉吉一臉沉郁地看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又坐回到馬桶上。
郁濘川跟着進到衛生間,反手關了門,靠在門背上。
“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疑惑……”
“你能來海城讀書,能開自己的公司,我們現在能住這樣的房子,都是因為你和他是那種關系嗎?”他一句話還沒說完,郁吉吉就出聲打斷了他。語氣并不激烈,只是有些困惑……和傷心。
郁濘川知道說服郁吉吉可能很難,畢竟陰陽調和、男婚女嫁才是平常人認同的真理。就如唐湛的父親,或許至死都不會認同他們。但郁濘川不想讓郁吉吉覺得唐湛是個別有用心的人。這事是他們兩個共同的選擇,他不能讓唐湛一個人背鍋。
“不是。”他半蹲在郁吉吉面前,“我們是在我來海城之後才在一起的。我和他的關系并不可恥,吉吉。他對我很重要,就像你們對我一樣重要。我們在一起并沒有傷害任何人,算哥求你,能不能試着接受我們的關系?”
郁濘川一直是可靠又值得信賴的兄長形象,哪裏有這樣低聲下氣的求過他什麽?郁吉吉一時五味陳雜:“哥,你們是認真的嗎?就……奔着過一輩子那種。”
郁濘川看着他,認真而肯定地點了點頭。
“嗯,一輩子。”
從說出“試一試”的那刻起,他就是奔着一輩子去的,從無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