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輩子……

郁吉吉徹夜難眠,在八尺大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滿腦子他哥和唐湛親密地抱在一起的畫面。

他哥怎麽就喜歡男人了呢,對象還是唐湛。他仿佛一夕間目睹了兩個親哥哥的亂倫,除了性別還有倫理的問題,這太奇怪了。

兩個男人怎麽過一輩子呢?

溫鎮那裏郁吉吉是知道的,20歲不到就結婚的人大有人在,30歲還不結婚的人卻寥寥無幾,甚至要被其他人背後數落嘲笑。男的是老光棍,女的就是老姑娘。

他從未想過他哥會不結婚。不結婚會怎麽樣呢?兩個男人真的能過一輩子嗎?

他們都是男人,生不了孩子,那會去領養一個嗎?

其實沒孩子也不要緊,等他們老了他可以照顧他們,他的孩子也可以給他們養老。

可兩個男人真的是正确的嗎?萬一以後唐湛想要和女人結婚了怎麽辦?

郁吉吉十四歲的小腦瓜裏不停有疑問一個一個冒出來,大腦高速運轉着,絲毫沒有睡意。

他大睜着眼眸緊盯天花板,從一片黑暗盯到窗外亮起白蒙蒙的晨光,眼白都爬上了紅血絲。

想了一晚上,最後仍是無解。

八點的時候,郁濘川在門外敲了敲他的房門,輕聲道:“早飯在桌上,起床別忘了吃。”

之後大門開了又關,郁吉吉知道他是出門上班去了。

郁濘川不僅長得好看,學業有成,事業也前途大好,如果沒有唐湛,他在郁吉吉心目中簡直就是完美的代名詞。

可他怎麽就喜歡上了一個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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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郁吉吉煩惱地将臉埋進枕頭裏,低低吼叫出聲。

唐湛中午午休時抽空打了個電話給郁濘川,對方似乎還在忙,周圍比較嘈雜,但過了會兒又逐漸安靜下來,該是找了個無人的地方繼續通話。

“吉吉怎麽樣?”

昨天晚上兩人已經通過電話,郁濘川描述了郁吉吉此刻糾結的心情,向唐湛表示要給對方一點接受的時間。這個“時間”,照他的意思,少則數周,多則數年,都是有可能的。可沒想到唐湛昨晚問完今天打電話給他一開口又問,看來雖然表面不顯,唐湛心裏還是很注重郁吉吉對自己看法的。

郁濘川有些好笑:“你百忙中抽空就是為了跟我聊吉吉?”

唐湛道:“青少年時期的心理健康馬虎不得,你別不放在心上。這個事情不重視起來,是有可能給他造成一輩子心裏陰影的。”

“行行行,我放在心上,我放在心尖上還不行嗎?吉吉這個小年輕啊,今早上沒起來吃早飯,估計是想了一晚上沒想明白。我繼續觀察,保持跟進,争取每日給您老人家彙報進展。”郁濘川靠在陽臺欄杆上,室外灼熱的氣流打着他白皙的面頰,不多會兒功夫額頭鬓角就出了層細汗。

他卷着白襯衫袖子,絲毫不懼天氣的炎熱,臉上依舊挂着清爽的笑容,仍誰看到了都要被他眉眼中的溫柔甜蜜吸引,驚嘆于平日裏雷厲風行的少年,竟還有這樣符合年齡的一面——完全無法掩藏對于戀人的愛意,沉浸在一段美好的感情中無法自拔。

唐湛笑道:“也不是不能理解,要是我爸突然跟我說他要離婚娶個小老頭,我尋思着我也得緩幾天。”

郁濘川随着他的話語腦內不自覺生出想象,一時也有些緩不過來:“跳過這個話題。”

“好嘞。”唐湛說跳就跳,“晚上夏瀚請我們吃飯,你有空嗎?”

“夏瀚?”

“他門路廣,認識的創業者也多,去年我在他那兒投了一個拓展家政行業的年輕人,叫楊永逸。我覺得這個人腦子裏還算有些東西,創業思路也非常清晰,就讓夏瀚約出來想給你指點一下,分享下自己的經驗,好讓你少走些彎路。”

唐湛雖然有商業頭腦,但他沒有創立一家公司的經驗,他生來家裏就有公司良産,不用自己辛苦創造什麽。在這一點上他幫不到郁濘川,所以他另辟蹊徑,既然自己幫不到,就去找能幫他的人幫他。

“行,有空,幾點?”

“約了八點,我七點來接你,你餓了就先吃點餅幹什麽的墊墊肚子,別整低血糖了。”

午休時間統共也就一小時,唐湛下午還有個高層會議,讨論寧北堂的一些收購審批流程進展,也就沒有多聊。

嚴峰自從在寧北堂這件事上和唐湛鬧得不愉快,索性再也沒來過公司,稱病告假,消極抵抗。唐湛如今不過是秉着自己姓“唐”,在公司需要自己的時候盡最後一點唐家子孫的力,連唐山海都不想顧忌了,更不要說這個便宜大舅,根本懶得理他。

無論是收購還是被收購,永遠都是一個複雜又精密的過程,需要走許多流程,制作無數報表。會議進行了一下午,就在衆人以為小唐總要在會議室請大家吃盒飯的時候,六點半,對方看了眼腕表,準時喊了停,就地解散。

“會議上說的事各部門注意跟進,港交所那邊也盡快提交複牌文件。公司現在是非常時刻,最重要的就是這兩件事,希望大家風雨同舟,共同努力,散會。”

唐湛一路坐電梯下到停車場,邊往車位走邊用手機給郁濘川發了條已經出發的信息。

他拿出車鑰匙走到車旁,突然擡頭掃了圈四周。

偌大的停車場內除了遠處不時傳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唐湛方圓十米舉目望去并沒有瞧見人影。

可能是他太敏感了。沒有發現什麽不對的地方,他揉了揉後脖頸,掃去心中古怪開門上了車。

唐湛不知道的是,在他的卡宴出庫沒多久,一輛再尋常不過的金杯面包車緩緩跟在後面同樣駛離了停車庫。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聽夏先生提過你不知道多少次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路上有些堵車,唐湛和郁濘川雖然沒遲到,但到的時候夏瀚和楊永逸已經好好坐在位置上了。

楊永逸見了兩人立時起身與郁濘川親密握手,雖說身材仍舊瘦小,頭發也依然亂得像雞窩,但談吐與精神面貌卻同一年前唐湛初見他時判若兩人。

他現在已經可以稱為一名優秀的,足以令他人信服的創業者了。

“我聽夏先生說你是做線上趣味模拟教學這塊的,你這個創意要是配上VR技術那真是無敵了。”楊永逸瞧着像個宅男,也的确深谙宅文化,什麽swtich啊,ps4啊,xbox啊,他都信手拈來,就沒他不會的。

“我們打算先上線app,大力推廣宣傳,形成國民話題度,然後再進一步開發後續産品。”企業的從創立到盈利是個緩慢的過程,不能想着一蹴而就,更不能好高骛遠。走太快容易摔,地基不穩容易倒,凡事都不好操之過急。

“你這裏還需要程序員嗎?要的話我有個不錯的人選推薦給你,之前是幫我做APP的,但我現在這邊APP已經穩定了,對他來說沒有太多的挑戰,留在我這邊是屈才了。”楊永逸不遺餘力地挖着自家公司的牆角,“我覺得你們公司性質挺适合他的,應該能帶給他更好的發展。”

郁濘川聞言愣了愣,算是知道為什麽唐湛要将這個人引見給他了。

對生活充滿熱情,待他人滿含真誠。親和力滿分,又極賦人格魅力。郁濘川不覺得楊永逸是在讨好他,沒這個必要。他能感覺出來對方是真的想幫他,或者說幫自家員工謀求更好的發展。

沒人會讨厭和這樣的人來往。

“那就有勞楊先生引薦了,實在太感謝了。”郁濘川道。

楊永逸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沒事,吃了這頓飯咱們就算朋友了,你喊我小逸,我喊你小川,咱倆誰都別跟誰客氣。”

這時侍者過來上菜,唐湛笑着打斷他們:“先吃菜,邊吃邊聊。今晚要是沒聊夠,可以加個微信回去繼續聊。小楊你現在已經度過了初創期,公司正在穩步發展階段,有什麽過來人的忠告,掉過的坑,吃過的虧也別藏着掖着,跟小川多說說。”

他的話成功逗笑了夏瀚,這個長着一副亞洲面孔的美國佬姿勢別扭的握着一雙筷子,一開口就是洋腔洋調。

“你說話真像個老媽子,小川是你的Babyboy嗎?”

唐湛抓起郁濘川放在桌上的手遞到唇邊親了親,态度之親昵,絲毫不掩飾自己與對方的戀人關系。

“他就是我的小寶貝。”

楊永逸雙眸微微瞪大了,在一瞬間的震驚後,很快便恢複了鎮定。

“你們是……”

唐湛沖他露齒一笑,目光深情投向郁濘川:“重新介紹下,這位是我的Baby,我是他的Honey。”

郁濘川再愛他也有點受不了這肉麻的用詞,略微不适地清了清嗓子,別開眼夾了塊糖醋排骨兀自吃起來,沒接茬。

唐湛輕啧一聲,扣了扣桌面:“小郁同志,請你不要回避我的目光,态度端正一點。”

郁濘川又夾了塊排骨到他碗裏,唇角微微上揚:“這麽多菜怎麽還堵不上你的嘴呢?大庭廣衆的不要突然飙戲,戲多回家再演。”

楊永逸表情複雜地看着他們在自己面前打情罵俏,你來我往,只覺得被強塞了好大口狗糧。

一餐飯下來,大多都是郁濘川提問,楊永逸回答,而夏瀚、唐湛則充當聽衆,或者補充回答。

聊到後面飯菜都撤了,侍者抱歉地告知餐廳要打烊了,幾人這才買單起身。

夏瀚有司機接送,和他們在電梯口分了手。楊永逸則是自己開車來的,不過與唐湛的車并不停在同個區域。

三人下到停車庫,楊永逸同兩人在入口處揮手告別。

“那就再見了,路上小心。”

“再見。”

“下次見。”

望着楊永逸遠去的背影,唐湛問郁濘川:“人怎麽樣?”

郁濘川想了想,發了張好人卡。

“挺好。”

唐湛輕笑出聲:“一個創業者,能力很重要,但人品更重要。大家商圈裏摸爬滾打,指不定哪一天就要合作互惠,就算不能培養成得力夥伴,也不能給自己培養個絆子。創業者與投資人合該彼此成就,有許多投資人唯利是圖,不看人只看項目,我不認為這是良性發展。如果你哪一天做了投資人,記得将我的這一理念傳達下去。咱們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唐湛是郁濘川生活上的伴侶,更是他事業上的導師。只要他不滿嘴跑火車,郁濘川還是很愛聽他的話的。

“精彩精彩。”郁濘川不怎麽走心地鼓了鼓掌,先一步走在了唐湛前頭。

“我怎麽覺得你這麽敷衍呢?”唐湛追上去。

“絕對發自肺腑,要我把心掏出來嗎?”

“那我怎麽舍得。”

兩人邊侃邊朝停車位緩緩走去,到跟前時,發現有輛白色面包車緊緊貼着卡宴駕駛室的那側,唐湛要上車還得從副駕駛繞。

“現在的人停車都這麽不講究了嗎?”唐湛皺了皺眉,剛要去拉車門,面包車車廂突然被拉開,從上面下來個穿着迷彩工裝褲的板寸男。

他一眼瞧見對方臉上戴着副口罩,手上還有什麽東西寒光閃爍。沒有給他太多反應的時間,對方突然直直朝他沖了過來,接下來的一切仿佛一場逼真的噩夢。

只是幾秒的功夫,他被人猛地推開,撞到了車上。等穩住身形急急回身去看的時候,身後的景象叫他渾身血液都要凍結。

郁濘川的白襯衫逐漸透出血色,他擰眉捂住腹部的傷處,仍無法阻止洶湧的液體不住往外冒。那血滴滴答答彙聚在一起,很快在地上形成一攤深紅色的積液。

“搶……搶錢!”板寸男手上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整個人不停在發顫,說話帶着口音,并且結結巴巴。

“你是什麽人派來的?”郁濘川忍痛質問他。

這個人一上來就動刀子,實在不像要錢的,更像是目标明确,沖唐湛來的。

男人被問得一驚,心虛地飛快瞥了眼唐湛,見對方毫不遲疑朝他撲了過來,吓得丢開匕首拔腿就逃。他以最快的速度發動面包車,擦撞着唐湛的卡宴絕塵而去,從下車行兇到逃逸,整個過程甚至不足五分鐘。

唐湛沒有追他的打算,也不是朝他撲過去的。

“小川……”他一把摟抱住郁濘川不斷下滑的身軀,牙關上下恐懼地磕碰着,剎那間竟然失語了。

郁濘川因為短時間的大量失血,額頭上迅速出了層冷汗,嘴唇也變得一片蒼白,但他仍然極力安撫着唐湛。

“別怕……”他努力牽動唇角想要給唐湛一個微笑,卻因為越發嚴重的暈眩而不得不閉上雙眼。

唐湛的手緊緊疊壓在郁濘川的傷口上,很快就被鮮血浸染,滿掌粘膩。那些帶着郁濘川體溫的液體像是濃酸,讓碰觸到它們的肌膚泛起劇烈的疼痛,從皮到骨,一路燒灼到心髒。

他覺得自己要死了,快要喘不過氣了。

唐湛耳邊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黑,從未有過的絕望和無助席卷着他,以致于連有人朝他們匆忙地跑過來都沒察覺。

“……唐先生!唐先生!!”

嗡鳴遠去,唐湛終于聽到一點聲音,他僵硬地擡頭,發現楊永逸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他跟前。搖晃着他的同時,另一手不忘撥打電話。

“對,在星河廣場地下停車庫,刀傷,失血嚴重,快點快點!”楊永逸走到一半突然想起還沒加郁濘川微信,這才調轉方向急急追上他們,沒想到遠遠看到一輛面包車疾馳而去,唐湛則抱着渾身是血的郁濘川一動不動癱在地上。

他急忙跑過去一看,郁濘川雙眼半閉着,随時要休克昏迷的樣子,情況不是很好。

他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只知道趕快打120叫救護車。

“求……求你……”

楊永逸一怔,視線從郁濘川身上移開,看向終于出聲的唐湛。

唐湛臉色幾乎同郁濘川一樣蒼白,嗓音嘶啞的不成樣子。

“救救我們……求你……”說着,眼淚從通紅的眼眶中滾落下來,如同猙獰的裂紋瞬間布滿了瓷器的表面,讓本就脆弱的瓷器變得愈加岌岌可危。

他埋首在郁濘川勃頸處,不斷哽咽着重複:“救救我們……求求你……救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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