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打着燈的警車與救護車幾乎是同時到的,沒有太多時間給他們浪費,唐湛跟着郁濘川一躍跳上救護車,楊永逸則鑽進了一旁的警車。
救護車上,醫護人員替郁濘川做了簡單的止血包紮,可傷口太深,鮮血仍然透出層層紗布流淌到擔架上,再滴落下來。唐湛盯着那些鮮紅的液體,恨不得用盆接了再灌回郁濘川體內。
他努力搜索着腦海裏的知識庫,想要找到“人體最大失血量”的準确答案。可腦海裏一片空白,他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他又想到自己是o型血,是不是可以給郁濘川輸血,他身體好,年輕力壯,多抽點也沒問題……
郁濘川的心率開始下降,唐湛僵硬地看着車廂裏的醫護人員來回忙碌,染血的手指緊緊攥着襯衫衣襟,胸口開始産生憋悶感。像是有塊石頭壓着,讓他無法痛快呼吸。
警車在前開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了附近的醫院。
搶救室一早收到接診信息,已經有醫務人員在大門口等候,郁濘川的擔架一下來就被以最快速度推進了搶救室。唐湛跟了進去,卻只能被成群的醫護人員推擠到外沿。
他從縫隙裏看到郁濘川的一截胳膊,那一小塊肌膚帶着一種不正常的蒼白,他知道那是由于失血造成的。
“你們誰是病人家屬?”郁濘川要辦繳費手續,護士找到了唐湛和楊永逸。
“我……我是他朋友。”唐湛連忙道。
護士看了眼這個臉色同傷患幾乎一樣蒼白的年輕人,将繳費單交給他道:“讓他家屬趕快過來,要簽手術同意書的。你們先去繳費,等會兒要推他去做檢查。”
楊永逸體諒唐湛的心情,知道他現在已經六神無主,主動接過了繳費的活兒。
“唐先生,你趕快給小川家人打個電話吧。”說完他快步離開了搶救室。
唐湛經他們提醒才想起要通知郁吉吉和郁大磊,他顫抖地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正在搶救的郁濘川一眼,到外面撥通了郁吉吉的電話。
為了方便聯系,這次郁吉吉到海城唐湛給了他一個不用的舊手機,還給他辦了張預付費的手機卡。
唐湛靠在搶救室門口冰冷的牆壁上,覺得腿軟站不住,又給蹲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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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吉吉剛和郁大磊吃好飯,正坐客廳裏看電視,突然擱茶幾上的手機響了,郁吉吉探頭一看,見是唐湛的。
他猶豫了片刻,很怕接起電話唐湛給他展開柔情攻勢,逼迫他同意他和他哥的事。這是他哥的人生大事,他是真的挺糾結的。
可不接又覺得是不是有點沒禮貌,畢竟唐湛對他們是真的挺好,他們現在住着的還是對方租的房子呢。
最終郁吉吉接起了電話,做足了長談的心理準備。
“唐哥……”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電話另一頭的唐湛并不是找他談心來的。
“吉吉,你哥出事了,你和大伯需要趕快來醫院一趟。”唐湛的聲音幹澀沙啞,讓郁吉吉差點沒認出來。
而在短暫的錯愕過後,少年很快反應過來唐湛話裏的意思。
他一瞬間手腳冰涼:“我哥出事了是什麽意思?”
“他受了刀傷,現在在海城第四人民醫院搶救。”
郁吉吉雖然才十四歲,但從去年經歷過郁大磊腦溢血那樣兇險的事後,他自覺已經有了經驗,知道這時候要冷靜,要沉着。
“好,我們馬上來。”他忍着心慌挂了電話,之後進屋拿了現金和卡,準備妥當了最後将坐在沙發上有些茫然的郁大磊攙扶了起來。
“大伯,咱們出去一趟,來……”
唐湛靠坐在牆角,臉就埋在雙臂之間。郁濘川在裏面搶救,他在外面備受煎熬。
他不知道別人在這種時候是怎麽樣的,是不是會想很多糟糕的可能,做許多無用的假設,他一心只想一件事,就是郁濘川能快點好起來。
他這人平日裏不講信仰,不拜神佛,這時候卻恨不得這世間真有八方神仙、耶稣上帝。只要郁濘川能沒事,他今後一定多做好事,積善行德,就是要折他的壽都沒關系。
“你好先生,能不能問兩句話?”
唐湛聞聲擡頭,見面前站着兩位穿着制服的民警。這樣坐着不太好,他想起身,可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手掌撐着後面的牆壁,幾次都沒撐起來。
還是民警看不下去了,出手将他拉了起來。
“你臉色很差,沒事吧?”
唐湛搖了搖頭:“沒事。”
民警在車上時已經大致詢問過楊永逸案情,這會兒找到唐湛是想做細節補充的。
他們問了些諸如認不認識行兇者,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麽人,現場有沒有發生争執這類的問題。唐湛努力回答了前兩個,回憶到郁濘川遇刺那會兒的情況就懵了,他發現自己只記得郁濘川渾身是血倒在他懷裏的影像,但之前的記憶就跟被人擦除了一樣,直接略過了。
“抱歉,我有點記不起來了。”他揉着額角,眉心緊蹙。
民警對視一眼,知道這會兒是再問不出什麽,便道:“那行,你要是想起來了再跟我們聯系。”
唐湛點點頭:“好的。”
這時搶救室的門打開,郁濘川被推了出來,唐湛所有心神立馬撲到了對方身上。
因為不知道郁濘川有沒有傷到髒器,他被推去做了CT,唐湛握着他的手,只覺得像冰塊一樣。
“小川,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小川,別丢下我。”唐湛在郁濘川耳邊低聲呢喃着。
做完CT郁濘川再次被推回了搶救室,報告出來後唐湛第一時間拿給了醫生,郁吉吉和郁大磊便是這時候到的。
“我哥怎麽樣了?”郁吉吉一見唐湛就撲到他跟前。
他在路上還抱有僥幸心理,覺得郁濘川可能只是小傷,沒什麽大事,結果一看唐湛滿身是血的樣子立即腿就軟了。
“要做手術。放心,你哥哥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唐湛努力擺出笑臉,想摸摸郁吉吉的腦袋,卻發現自己手上滿是血污。他盯着手掌看了半晌,在胸口衣服上用力磨蹭了兩下,想将上面已經凝結的如同鐵鏽一般的血垢擦掉,那血卻像生了根,怎麽也去除不了。
“你們誰是郁濘川家屬?”一位年輕醫生從急診室出來。
唐湛剛想應聲,想起自己并沒有簽字的權利,拉着郁吉吉到了對方面前。
“我們是,請問郁濘川怎麽樣了?”唐湛緊緊握着郁吉吉的手,恐懼與擔憂通過兩只微微輕顫的手掌互相傳遞。
醫生同他們解釋了郁濘川現在的情況,他現在處于大量失血引起的失血性休克中,雖然已經給他進行了及時的輸血與補液,但還是需要盡快動手術,修補他體內破損的血管與器官。
郁吉吉認真的聽着,不住點頭:“好好好,動手術動手術,馬上動手術。醫生哥哥拜托你們了,一定要救救我哥。”
醫生态度和緩地表示:“患者很年輕,我們一定會盡力的。”
因為郁吉吉不滿十八歲,最後手術同意書還是郁大磊簽的。
他雖然有輕度智力障礙,但并不妨礙他明白郁濘川此時的危機狀況。
他坐在手術室外,垂着頭默默抹着眼淚,郁吉吉本來還能繃住,一見他這樣,到底年紀小,也跟着一同哭了起來。
“我的娃兒啊……我的娃兒怎麽這麽命苦……”郁大磊心疼的淚水順着臉上交錯的紋路濕了整張臉。
“大伯……你別哭了,我哥會沒事的嗚嗚嗚……”一邊勸着至親,郁吉吉一邊自己哭得亂七八糟。
唐湛就靠坐在離手術室最近的地方,支着一條腿,後腦抵住牆面,發型淩亂,面色蒼白,顯得異常頹廢。
伴着背景嗚嗚咽咽的哭聲,他緩緩閉起眼,心中不斷祈禱着郁濘川能平安無事。
他連二十歲生日禮物還沒給對方準備,他還沒同對方過完一輩子,要出事也應該他這個年紀更大的出事才對,郁濘川才二十不到,他還有大好人生,他還有愛他的家人……
“唐先生,要不要喝點水?”楊永逸力所能及地做着自己能做的事,去醫院小賣部買了幾瓶水,給郁吉吉他們一人一瓶,又拿了一瓶遞給地上的唐湛。
唐湛睜開眼,接過那瓶水,沖他笑了笑:“謝謝,今天多虧了你。”
“哪裏話,都是舉手之勞罷了。”楊永逸坐到唐湛身旁,陪他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
幾個小時後,已經是早上五點,手術室門口的燈總算熄滅了。
主刀醫生推門走出來,外面的四個人都緊張地蹿了起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
醫生拉下口罩,眉宇間帶着疲憊,神情卻很輕松:“手術做完了,目前患者生命體征平穩,在icu觀察兩天,如果沒有發生術後感染,就可以轉普通病房了。”
在場四個人不同程度地松了口氣。
唐湛踉跄幾步背脊撞到牆壁上,單手捂着臉,雙肩顫抖着,也不知是笑是哭。
郁吉吉雙手合十不斷感謝老天,郁大磊問他郁濘川是不是沒事了,他抱着郁大磊差點轉起圈圈。
郁濘川很快被推出手術室,唐湛等人又一溜煙跟着擔架床前往了icu。電梯裏唐湛忍不住摸了摸郁濘川蒼白的臉頰,想通過指尖的溫度來确定對方的存在。
負責推床的護工看到了,好奇地問他:“你們是兄弟嗎?長得都好帥啊。”
唐湛一愣,剛想回答,郁吉吉搶在他面前道:“他是我哥男朋友。”
電梯裏的人同唐湛一樣都有些愣住了,誰也沒想到兩個帥哥是這樣的關系。
沉默須臾,一名年輕女護士率先打破尴尬:“哎呦,內部消化啊,都不給我們女孩子機會,太可惜了。”
唐湛去看郁吉吉,對方卻像是害羞一樣不敢看他,別開了腦袋。唐湛霎時眼底泛起熱意,心中寒意驅散,被滿滿溫暖的情緒充斥。
他朝護士開玩笑道:“沒事,這不還有個小的呢嘛,你看他行不行?标準小奶狗。”
郁濘川沒事了,他也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