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郁濘川住的是雙人病房,不過目前只有他一個病人,另一床罩着塑料薄膜,并有沒人睡。病房除了心率監測儀發出的規律響聲,只有唐湛均勻但略顯沉重的呼吸聲。

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郁濘川因為睡姿關系,只得擡高了胳膊去看手指上的糖果戒指。一不小心碰掉了手上的夾子,床頭的機器立馬發出刺耳嗡鳴,将唐湛從熟睡中驚醒,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頭腦還混沌着,就本能地要去按鈴叫護士,結果與郁濘川雙目兩相對視在一起,整個人都凝滞了。

“你……你醒了。”他聲音很輕,語氣很緩,像是怕驚動了什麽。

唐湛重新坐回去,将儀器調整好,止住了沒完沒了的嗡鳴。到這會兒他才确定一切不是自己的夢,郁濘川是真的醒了。

“再睡下去我怕你又要哭了。”郁濘川想要坐起身,可一動就碰到了傷口,痛得眉心不受控制地蹙起來。

“祖宗,你幹嘛呢,給我躺回去。”唐湛忙将他按住了,嘴硬道,“誰跟你說我哭了,把‘又’字咽回去,少爺鐵血男兒流血不流淚。”

郁濘川笑得眼都彎了:“那那天滴在我臉上的是你口水嗎?”

他雖然年紀輕,恢複力強,但到底受了重傷,臉色還有些蒼白。原本俏生生一朵飽滿鮮嫩的栀子花,如今跟被風雪打蔫兒了似的,透着病氣。

唐湛也跟着笑:“興許是楊永逸的口水。”

郁濘川擡了擡自個兒的手,問他:“這幾個意思啊?”

唐湛看過去,看到那枚碩大的糖果戒指時,神色平靜地執起他的手。

“我不是沒給你準備生日禮物嗎?今天去樓下便利店買煙的時候突然看到有賣戒指糖的,就特別想買來送你。”戒指糖紅彤彤的,戴在郁濘川修長的指間,意外地并不難看,好笑中透着些許喜慶。

唐湛吻在那顆鑽石形狀的硬糖上,柔聲道:“二十歲,我沒有更好的東西能送你了,只能送你一個承諾。”他的眼底像是含着一層細碎的光,“我們的關系牢不可破,我們的愛情永遠甜蜜。”

郁濘川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甜言蜜語驚到了:“你這是……要求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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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湛一頓,傾身将一個吻壓在對方唇角:“你願意嗎?”

郁濘川舔了舔唇,嘗到絲絲甜意。這甜由口入心,融化在他四肢百骸。就連腹部隐隐作痛的傷口也像是被這甜治愈,變得沒那麽難受了。

“都替你擋刀了還能有不願意的嗎。”他笑道,“等老爺出院那天也給你買顆戴上。不,買十顆,一根指頭戴一個。”

唐湛拱拱手道:“那就先謝老爺豪氣了。”

其實那天發生的事唐湛到這會兒都沒全部記起來,醫生說可能是刺激太過,大腦産生了自我保護意識,有些應激了。但他還記得那種感覺,那種無助又恐懼,害怕失去,仿佛置身噩夢的感覺,他一輩子都不想再經歷。

兩人笑過之後,病房裏重歸寂靜。唐湛看着郁濘川,目光溫柔到滴出水來。他勾起的唇角緩緩回落,最終停在一個細微的弧度。

“你可真是吓死我了。”他撫着郁濘川的面頰,剛還說自己是鐵血真漢子,這會兒話語裏的脆弱都要滿溢出來。

郁濘川蹭了蹭他溫熱的手掌:“說好了養你一輩子,這一半都沒到呢,我哪裏舍得丢下你。”

郁濘川的話讓唐湛想起電影《霸王別姬》裏的一句臺詞——說好了是一輩子,差一年,差一個月,差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

可不是嗎,有些東西就是這樣,差一點都不行。一輩子,是“我”和“你”生命的重疊;是相依相偎度過的每一段歲月;是不管世事變幻,對彼此的不離不棄。

唐湛又給郁濘川量了下體溫,發現已經降到37℃左右。唐湛在對方幹燥的唇上用棉簽沾了點水,陪他說了會兒話,郁濘川就又困了。

“那人抓到了嗎?”他眼半睜半閉着問。

唐湛知道他指得誰,淡淡道:“抓到了,第二天就抓到了。嚴峰指使的,就那個叫妻妹對我實施美人計的奇葩,我跟你吐槽過的。這次我賣他公司,他估計心裏不舒服,加上我掌管貴禾天怡以來他覺得我一直給他們嚴家人穿小鞋,就想把我搞死,好重掌貴禾天怡大權。今天我那小媽還過來找我呢,要我放她哥一馬。我放過他,他有想過放過我嗎?”唐湛聲音漸冷,“這次還好你沒事,如果你有什麽,我要他們整個嚴家都不好過。”

郁濘川聞言強自撐開眼皮,聲音帶着濃濃倦意:“人抓到就好。要不你以後配倆保镖吧,我不太放心你小媽一家。”

唐湛将他手上戒指糖取下來,塞進嘴裏含糊道:“你放心,這次等貴禾天怡安全度過難關,我就離他們遠遠的。”

他不再奢求唐山海的親情,也不再稀罕在貴禾天怡施展自己的商業才能。人生苦短,何必把日子過得那麽憋屈。

他嘬着嘴裏的硬糖,人靠在椅背上,注視着郁濘川一點點陷入睡眠。分明能把日子過得美滋滋甜蜜蜜,有更值得他真心付出的對象,他又何苦流連一堆垃圾。

第二天一大早,郁吉吉就來換唐湛的班了。郁濘川還在睡,唐湛給他量了腋溫,确保他不發燒了,這才掖掖被角,放心離去。

他直奔刑警隊做了筆錄,從負責案件的警員處意外得知了新的案情進展。

當時金杯上下來那個男人名叫趙大貴,是個賭徒,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這些年東躲西藏像只過街老鼠,家人也都放棄了他。嚴峰不知通過什麽方法接觸到了趙大貴,以現金一百萬作為誘惑,讓趙大貴僞裝成搶劫犯,伺機除去唐湛。

結果趙大貴失了手,沒能殺死唐湛,又想問嚴峰要剩下的錢。一個不肯給,一個急着要,兩人就此發生了口角。趙大貴覺得這事情不對,第二天投案自首了,供出了嚴峰。嚴峰被抓後一開始還嘴硬,後來見人證物證具在,沒辦法抵賴了,就又供出了蔣青松,直言一切都是對方教唆。

蔣青松人都在機場候機廳了,被刑警隊的便衣連人帶行李逮了回來。

“蔣青松?”唐湛對這個人的出現倒是有些意外。

他沒記錯的話,他們之前從無交集,也就那次酒桌上鬧得有點不愉快,也值得對方這麽大費周章的弄死他?

“你對這個人有了解嗎?”負責筆錄的警員問他。

唐湛回憶片刻道:“他是嚴峰妹妹,也就是我小媽的老同學,之前我們……”他将蔣青松與唐家的關系,與自己的恩怨全數告訴了對方。

等做完筆錄,他從刑警隊出來,剛坐回車裏,唐山海的電話打來了。

唐湛萬萬沒想到,昨天他就随口一說,用來堵嚴婧的話,她竟然真的說動唐山海來求他了。

說是“求”也不準确,因為唐山海口氣很強硬,結合下中心思想,就是——你又沒事,別弄得大家都難看,嚴家唐家畢竟是姻親,鬧僵了你讓你弟弟以後怎麽做人。

“那您說我該怎麽辦?”唐湛除了荒誕與可笑,已經生不出別的情緒了。

唐山海一點點磨光了他對父親的渴望,對親情的向往。他覺得以前的自己就是個大傻逼,尋尋覓覓凄凄慘慘竟都為了一坨臭狗屎。

“嚴峰需要受害者諒解書才能取保候審,你讓你那個……姓郁的寫一份諒解書給到刑警隊。”唐山海道,“我們這裏可以給他一千萬賠償。”

一千萬……

唐湛冷笑,聲音卻很平靜:“我要貴禾天怡10%的股份,除此之外免談。”

說完他也不等唐山海發飙,先一步挂斷了電話。

他有些解氣,又有些放下所有的痛快,哼着歌回了家,在久違的舒适大床上美美睡了一覺,連個夢都沒做。

傍晚時,他被唐玉芬的電話吵醒。對方後知後覺得到了消息,氣憤震驚下打電話來詢問唐湛的情況,順道把嚴家人都罵了一遍。

“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唐玉芬罵爽了,冷靜下來問唐湛。

唐湛把玩着電話繩,打了個呵欠道:“我爸不想和嚴家鬧得太難看,要我出諒解書,我讓他用10%貴禾天怡的股份換。”

唐玉芬大吃一驚:“你爸是瘋了嗎?”

唐湛笑着寬慰她:“也挺好啊,他要是真拿10%來換,我巴不得呢。您要不去勸勸他?”

“胡說什麽呢!”唐玉芬斥道,“你真跟你爸鬧翻了,最後還不是嚴家得利?”

唐湛道:“那就得利呗,我不在乎。”

唐家他都不在乎了,哪裏還會在乎嚴家。

當一個人在一段關系中疲于開口時,這段關系也就走到了盡頭。只能說他和唐家緣分已盡,他天生沒有與父母的緣分。

唐玉芬一噎,險些被他氣得犯高血壓。

“你……”她很有些怒其不争,“算了,我不跟你說了,我去給你爸打個電話,不,我親自去找他。他得的又不是老年癡呆,怎麽能分不清親疏遠近呢!”

唐玉芬火急火燎挂了電話,唐湛對着忙音的話筒愣了片刻,最終一人在昏黃的室內,夕陽的餘晖下嘆了口氣,挂上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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