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喜出望外
周暄瞧了他一眼,只作不曾看到他面上的讪然之色,說道:“我沒事。邢伯,車還能修嗎?”
“這……”車軸已斷、車輪偏移,邢伯搔搔頭,一臉為難,“如果是在咱們府上,有家夥,又有人幫忙,這倒也能修。只是……”
言下之意,這裏既無人相助,又無趁手的家什,他是修不了了。
這個答案在周暄意料之中,她也不算失望,點一點頭,問道:“邢伯常在外面行走,可知道附近有沒有車行?”
她心裏盤算着,若有車行,先賃一輛車回家,解決了眼前的窘境再說。總不能就這樣一直站在街邊。
但邢伯卻搖了搖頭:“這邊住的多是貴人,西市才有車行。”
一旁的連翹忽然插口道:“姑娘,咱們離公主府沒多久,要不,奴婢先回去,向表姑娘借輛車過來?”
邢伯聞言便拊掌笑道:“連翹姑娘說的是……”此地離周家尚有很遠的距離,終歸是要借輛車的,總不能教姑娘一路走回去。
周暄沉吟不語,若是去公主府借車,自然容易。只是這般回去,卻未免尴尬。
她思尋良策之際,聽得車輪聲由遠及近,伴随着破空的馬鞭聲以及車夫的呼哨聲,一輛馬車緩緩駛來,在他們一行不遠處停下。
車簾掀開,有人探出頭問道:“怎麽了這是?”
很年輕的聲音,幹淨悅耳。
周暄微怔,下意識側頭看去,墨綠車簾掩映下着半張面龐,給她莫名的熟悉感。連翹卻已經認出來了,興奮地道:“姑娘,是路家少爺!”
路家少爺?連翹口中的路家少爺不是旁人,而是周暄長嫂路氏的娘家兄弟路征。路征雖然直到路澤夫婦過世才回到路家,但畢竟是大嫂唯一的弟弟,跟大嫂素來親厚。路氏剛到周家時,不放心幼弟,曾接他到周家小住。周暄與他,算是少年相識。
不過這些年,路征一直跟着她的舅公舟山先生讀書,于年前才回京城入朝為官。他那次到周家拜訪,她因病避開,他還托人送了些解悶的玩意兒給她。算起來,他們也有好幾年不曾見面了。
路征剛下馬車,邢伯便迎了上去,将馬車的事說了。路征聽後,笑了一笑,說道:“我知道了,這樣吧,你若還想要這馬車,就去找幾個人,或送到西邊的車馬鋪子,或直接送到周家去。至于這兩個小姑娘……”說到這裏,他的目光從周暄身上緩緩掃過,續道:“不如就坐我的車回去好了。正好,我要向周伯父請教一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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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伯點頭,招呼連翹,去瞧瞧馬車裏是否有姑娘的物件。
周暄站在一旁,看着路征。他與小時候已經大不一樣。記憶中那個蒼白的、羸弱的少年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這個修長挺拔,眉眼銳利的男子。
她深吸一口氣,認真向路征行禮:“路哥哥。”她動作标準、口齒清晰。唯恐有哪裏做的不好,被他取笑。
周路兩家有通家之誼,路征年少時曾在周家小住,周暄那時年紀小,跟着嫂嫂叫他“征征”,被長輩制止後,改口叫他“路哥哥。”可惜她當時“六”、“路”不分,鬧過不少笑話。每每想起,羞不能抑。如今她大了,自不願在他面前失了禮數。
路征卻是一笑,眉眼柔和了不少:“你是……周暄?”
“什麽?”被人連名帶姓叫的次數不多。周暄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禁愕然。随即有些哭笑不得,他怎麽能這樣,直接叫她名字!連爹娘都不會這樣稱呼她!
路征微微一笑,嘆道:“一晃眼,都這麽多年了。”
他說這話時,目光透過她看向遠處。明明是與年齡不符合的老氣橫秋,不知為何,卻讓人莫名的感傷。
周暄帶着連翹,在路征的馬車裏占了一個角落。
路征見她們拘謹,笑了一笑,幹脆掀簾出去,對車夫道:“陳哥,不如你去幫一幫邢伯,我來駕車?”
“行!”陳哥應得爽快,當即跳下了馬車。
周暄見狀,甚是不安,忙道:“路哥哥不必這樣客氣。如此,倒教我難安了。”
連翹亦道:“要不,我下車吧?”哪有少爺在前面駕車,她一個丫鬟卻端坐車中的道理!
“你們好生坐着,也不用擔心。我以前沒少給先生駕車,不會颠着你們。”路征的聲音從前面傳來,無絲毫不虞之意。
馬車向前駛去,速度比之前邢伯駕車時還要快。周暄有心讓他稍微慢些,幾次張口,卻又生生咽下。算了,不說也罷。也許舅公就喜歡這樣快的呢!風馳電掣,竟也沒有颠簸感,還真是奇怪。
車廂中既然只有她們主仆二人,也就沒必要擠在一個角落了。周暄小心翼翼移動身形。期間,她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一個黑色的矩形凸起物,“蹭”的一聲,竟從馬車壁彈出一塊約莫半寸厚的木板來,方方正正,極為光滑。
周暄恍悟,原來這馬車有點小機關。不過這木板有什麽用,她也想不出。
“咦,姑娘,這是路家少爺做的吧?好厲害。”連翹壓低聲音,卻難掩興奮。
周暄不答,心說,是他的話,也不奇怪啊。舅公舟山先生是當世大儒,學識淵博。通曉天文地理、琴棋書畫,甚至對農田水利、經濟兵略也有涉獵。路征以舟山先生之徒的身份入世,總要學到舅公的不少本事才對。況且這個小機關,難度不大。
馬車在周家門口停下。路征當先跳下馬車,等周暄連翹下車後,将馬車交予周家家丁。他則整了整衣衫,随她二人進了周家。
周暄之父周恕官拜禮部尚書,加封太子少保,有皇帝欽賜的府第,雖不甚大,卻頗為氣派。
周暄垂眸瞧了一眼裙擺上的污處,向路征福了福身:“路哥哥自便,容我先去更衣。”轉身招呼過來一個小丫頭:“去禀報夫人,就說路家少爺來了。”
路征颔首,“嗯”了一聲,示意她盡可自便。
周暄快速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裏,解下衣裙,換了身家常的衣服,又對着鏡子将微亂的鬓發理了一理,這才帶着連翹,去向母親請安。
走進母親楊氏所居住的院子,遠遠地,就聽到了裏面的笑聲。周暄納罕,加快了腳步。
恰巧楊氏身邊的宋媽媽從房中出來,一張圓圓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她見着周暄,笑道:“給大姑娘道喜!”
周暄一怔,霎時間腦海裏閃過許多念頭,被她一一壓下,她強自鎮定,問道:“喜從何來?”
“這喜啊……”
宋媽媽剛要賣關子,楊氏在房間裏已高聲道:“暄兒快進來!”宋媽媽抿嘴一笑,将周暄往裏面一推,笑道:“姑娘快進去吧!”
周暄進去後才發現,路征也在。與楊氏一樣,他眉目舒展,笑得很舒心。
楊氏含笑拉着女兒的手,嗔道:“怎麽剛回來就換衣裳?這頭發也像是剛梳過。”說着,話鋒一轉,笑道:“杭州那邊寄信回來,說你啊,當姑姑了。”
“姑姑?”
“是,你大哥信上說,你大嫂給你生了個侄子。你可不是當姑姑了?”楊氏嘆道,“他們成親這麽多年,這還是他們的頭一個孩子……你大哥也是,媳婦兒有孕這麽大的事,也不早點告訴家裏。竟瞞了咱們十個月……”
周暄忙道:“娘,大哥是怕您擔心,才會等孩子出世再向家裏報喜。”
楊氏并未接女兒的話,她站起身來,吩咐身邊的丫鬟:“翠屏,你去拿了庫房鑰匙,取些保養的藥材出來,着人帶到江南去!如意,你去把李媽媽給我找來。他們兩口年輕輕的,身邊也沒個知事的老人。不行,得讓李媽媽跟着到江南去……”
看得出來,得知兒媳生産的楊氏喜悅之下,有些忙亂。
路征輕聲道:“周伯母,這些,姐夫他們早就準備好了。您不用太費心。”
楊氏聞言,停頓了片刻,又道:“你說的有理,可我怎麽能不費心?”兒媳婦進門多年,始終不見動靜。這早就成了她的一樁心事。今日聽聞喜訊,她唯恐仍在夢中,也只有多做些事,才能讓她安心些了。
周暄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娘,侯府那邊?”
她說的侯府,指的是周家老宅,即她祖父忠勇侯現居處。
女兒的話,讓楊氏笑容微斂。她輕拍女兒的手:“已經讓宋媽媽去報喜了,想來你祖父已經知道了。”頓了一頓,又道:“尋個黃道吉日,你陪娘一起去還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