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辰禮物
周暄的生辰在三月底,一晃眼就到了。因為今年不是整壽數,也就沒有大辦。和往年一樣,周暄一大早換上鮮豔衣裳,給父母雙親叩頭,感謝生養之恩。
父親周恕肅容教導了她幾句,照例又提起楊氏生她不易,要她心存孝心,遵守孝道。
楊氏到小廚房去,親手給女兒做了一碗長壽面,含笑看着女兒吃下,末了,又給女兒一套時興的頭面。她拉着女兒的手,說了好一番話,感慨萬千,她記憶中那個小小的人兒,如今也這般大了。
表姐陳苑記得周暄的生辰,特意遣人送來一幅字,恭賀芳辰。周暄想了一想,回給表姐一幅畫,畫中是紅葉寺碑林。——周暄尋思着表姐愛字,肯定會對紅葉寺的碑林感興趣。
等墨跡幹掉,周暄小心翼翼地收畫,忽見連翹半夏等丫鬟一起笑嘻嘻地進來,一人一句祝壽詞,或文或白。連翹為首,笑道:“好話兒都說了,能領賞錢嗎?”
周暄見她們坦白可愛,也不以為意。她故意板着臉,輕點連翹的額頭:“說的好的有。連翹這樣的,沒有。”
“啊……”連翹誇張地驚叫,引得衆人哈哈大笑。
周暄也撐不住笑了,到底是給她們每人再發一份賞錢。
她們得了賞錢,喜笑顏開,又是一通好話。
臨近中午,周暄略微整了整鬓發,正欲和母親共進午餐,卻見連翹抱了一個盒子進來,笑道:“姑娘,這是侯爺賞賜給您的。”
周暄納罕,祖父這是特意給她的?她打開瞧了瞧,更加訝異。盒子裏東西不少,盡是女子所用的首飾。金釵玉镯、珍珠瑪瑙。看式樣,并不是京城新近流行的。從顏色上瞧,也有些年歲了。可她能看得出來,這盒子裏的首飾,件件不是凡品。
周暄有些愣怔,她不大喜歡首飾,日常佩戴也多以簡單雅致為主。唯有到外出做客或是重要場合,才會佩戴一些貴重的首飾。
“啊!”連翹忍不住驚呼一聲。她方才抱着的時候,就覺得沉甸甸的,暗自猜測過會有不少東西。但沒想到,個頂個兒的都是好東西。
周暄“啪”的一聲,合上盒子,問道:“祖父是派誰來的?可說什麽話沒有?”
“是派的小厮,叫墨童。”連翹答道,“也沒什麽啊,只說是侯爺送給姑娘的,祝姑娘,嗯,芳齡永繼。”
周暄秀眉微蹙,這盒子太貴重了。祖父怎麽想起把這些給她做生辰禮物呢?而且,這些都是女子之物,祖父又是從何處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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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翹歪着腦袋,忽然說了一句:“侯爺戰功赫赫,寶貝也多。”
周暄一怔,腦海中似有什麽一閃而過。“連翹,你去禀明夫人,就說侯爺賞賜,我得到侯府那邊去磕頭,讓她不必等我,先自行用膳。”周暄說着,又叫半夏出去找人準備馬車,她要去侯府一趟。
所幸距離不遠,很快就到了。剛一停穩,周暄就下了馬車。她抱着盒子,急匆匆地去見祖父。
小厮告訴她,忠勇侯正在書房會客,要她暫且在外等候。
忠勇侯是武将出身,不喜歡文人做派。但他的書房着實不錯。松樹成排,綠影森森。“聽濤居”三個字,據說還是先帝親筆手書。
周暄抱着盒子靜靜地站立在松樹旁邊,微風輕輕揚起她的裙角和些微碎發。
宋愈從忠勇侯的書房出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他呆愣愣的,一時之間,竟以為自己猶在夢中。瞧,她換上了鮮豔的衣裳,輕敷脂粉,淡掃蛾眉,比平日的出水芙蓉樣,還要美上幾分。他仿佛看到她淺笑盈盈向他走來,目光溫柔地幾乎能滴出水來……
他正要迎上去,身後忠勇侯的腳步聲讓他瞬間清醒過來。宋愈激靈靈打個寒顫,心頭是難以抑制的失望。他回過神來,向忠勇侯施了一禮,恭恭敬敬地道:“晚輩告退。”
忠勇侯擺了擺手,叫身邊的小厮代他相送。對這個畫的一手好畫的新科探花,忠勇侯還是很有好感的。而且,這博學多才的探花對他推崇有加,他更是歡喜。——他的兒子不得他歡心,孫子要麽不在身邊,要麽年紀太小。宋愈雖然是別人家的孩子,但是甚得他心。
而且,宋愈今日前來,是給他送畫的。宋愈的桃花,在他看來,是有生命,是有感情的。
看着宋愈的桃花,他心有所動,驀地記起今天本是孫女周暄的生辰。他有一個珍藏了五十多年的盒子,裏面裝着各色首飾。他想了一想,教人取出來,給孫女送了過去。
周暄聽到動靜,下意識看去。待看到祖父身邊的人是那個有一面之緣的宋愈時,她愣了愣神。但很快,她轉過了身回避。她心說,也不算奇怪啊,祖父之前不就跟堂弟說起過他麽?
只是宋愈中了探花,是翰林院編修。翰林院的官員都像他這樣悠閑麽?
宋愈走得不快,他也說不清自己此舉是有意還是無意,只是經過她身邊時,他眼角的餘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微微飄動的長發,晃晃悠悠的耳墜子,既滿足又悵然。
唉,他嘆了口氣,這段路怎麽變得這樣短了!
宋愈遠去後,忠勇侯才咳了一聲,喚道:“暄兒跟我到書房來。”
周暄回轉過身,仍舊抱着盒子,跟在忠勇侯身後進去。
這是她記憶中第二次進祖父的書房,她老老實實地立在一旁。
倒是忠勇侯笑道:“胳膊酸不?”
周暄點一點頭:“酸。”
忠勇侯哈哈大笑:“小孩子能有幾分力氣?抱這麽久,也是該酸了。”
周暄也笑。
然而,忠勇侯又虎了臉:“你抱着它過來,是什麽意思?嫌爺爺給的少了?還是嫌爺爺給的多了?”
“祖父賞賜,本不該辭。只是,這也太貴重了些,孫女不敢要。”周暄幹脆實話實說,“而且,這麽多,我用不着的。”
忠勇侯雙手負後走來走去,好一會兒才道:“你今年是多大?十三歲是不是?現在用不着,以後及笄了就用得着了。小姑娘不必打扮得太素氣,像今兒這樣的就挺好……”
“可是,祖父,這些……”
“拿着吧,要是真過意不去,等我哪天死了,你多哭兩聲就是了。”
周暄愕然。
忠勇侯又道:“這東西,你姑姑沒有,你那兩個妹妹也沒有。就給了你,你也不用胡思亂想。我自己的東西,我樂意給誰就給誰。你若是眼裏還有我這個祖父,就好好收着……”
周暄隐隐能嗅到他身上的酒氣,不知道他是否喝醉了,只得耐心聽着,偶爾應上一兩句。其實,她自己也能感覺到,祖父對她,與對兩個堂妹不同。明明養在侯府的是她們姐妹,可祖父分明更偏愛她一些。不,是偏愛她很多。
——這些不獨是她知道,想來那對雙胞胎心裏也有數。屢次針對她,焉知沒有這方面的原因?
祖父說,這盒子裏的東西只單獨給她一個人的,其中偏愛不言而喻。
老爺子态度很堅決,硬要周暄收下。耗了約莫有半個時辰,忠勇侯突然問了一句:“餓了沒?”
“什麽?”
忠勇侯哈哈一笑:“你難道不是看見這東西,就吓得直接來找我了嗎?莫非你來的時候,已經用過午膳了?”
周暄搖了搖頭:“是不曾用過。”
“那就在這裏用吧!”忠勇侯說一不二,縱然周暄搬出楊氏來,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周暄生辰這天的午飯,是與祖父一起吃的。或者說,是祖父看着她吃的。老爺子不停地勸她多吃:“這是江南來的師傅做的,是地道的江南菜,你肯定喜歡……”
然而周暄對所謂的江南菜并無特殊偏好,也不好對祖父言明。在祖父面前,她倒比平時吃的更少了些。
忠勇侯明顯有些失望,不住的說:“小孩子,飯量太小,跟小貓一樣。”
周暄不敢多言,心說,她明明比貓吃的多。
這次在侯府前後待得時候不短。周暄來時抱着盒子,走時仍抱着盒子。她走出聽濤局好遠後,一個面生的丫鬟小跑着追上來,叫道:“姑娘且等一等。”
周暄詫異,止步:“怎麽了?”
那丫鬟眨眨眼,竟上去拉了拉她的手,笑道:“姑娘路上慢些。”又眨了眨眼,才走遠了。
她方才的這一個動作,讓周暄手裏的盒子險些掉下。周暄看着手裏多出來的紙條,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