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聽到私情

轉眼間到了六月初九,綏陽長公主壽誕。長公主地位尊崇,交友廣闊。待得這一日,公主府賓客雲集。男賓女眷,竟也相安無事。

周家與長公主沾親帶故,偶爾也有來往。長公主的帖子下到周家,楊氏帶女兒周暄前去赴宴。

楊氏出身不高,初時與官員家眷來往,被人輕視。後來随着丈夫官運亨通,她漸受人敬重。但是,她仍不大喜歡這樣的場合。

女眷被安排在香雪廳。六月天,香雪廳也不見暑氣,零還隐約有絲絲涼意。

周暄心說,這定是用了冰。她下意識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上次那個潑了她一身茶又哄她去花園的小丫鬟,卻看到了姑母周沁及其女陳苑。

周沁見到她們母女也甚是歡喜。她與楊氏多日未見,姑嫂倆自有一番話要談。陳苑就拉着表妹,躲一邊去了。

今天的長公主衣飾華貴,儀态萬千,含笑招呼衆人,猶如仙子臨凡。然而,這個高貴的仙子只在此地停留了一小會兒,就匆匆離去。

陳苑搖着纨扇,悄悄跟周暄咬耳朵:“我聽說花園那邊,還有許多男賓等着她去招待。”

“花園”兩個字喚起了周暄的一些不大愉快的回憶,她輕聲道:“嗯。”

“聽說泾陽侯也在。”

周暄眼皮一跳:“怎麽?”

陳苑嘆了口氣:“我二叔仙逝好多年了,這泾陽侯大概是個好的吧……”

周暄“哦”了一聲,明白了表姐話中的意思。想來坊間關于長公主與泾陽侯來往甚秘的傳言,多半是真的了。

這許多女眷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香雪廳裏甚是熱鬧。

忽然,一聲尖叫,香雪廳一下子安靜下來。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聲音的來源處。

那是一個穿粉色衣衫的小姑娘,才十一二歲年紀,白白淨淨的臉龐上挂着一串淚珠,眼神驚恐,且不停地往她身後的婦人身上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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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婦人并不想給她依靠,她眼中閃過一絲嫌惡,身子卻向旁邊移去。

這兩人,周暄并不識得。但周遭人的議論,給她解了疑惑:“是萬安伯家的事兒……”

一說是萬安伯家,衆人恍悟,原來是他家。那麽發生什麽也都不稀奇了。萬安伯家大小姐跟繼母鬥法,誰不知道?不過,可能要有熱鬧看了。

陳苑低聲對周暄講道:“她們家後宅不大安穩。那小姑娘,叫林樾溪,是萬安伯家的二小姐。她旁邊那個,是她母親。”

周暄瞧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真的是生身母親嗎?感覺不是很像啊。

林二小姐看着嬌嬌怯怯,弱不禁風,衣衫也簡單素淨。而她母親林夫人,妝容豔麗奢靡,跟旁邊神情淡漠的林樾蓉更像是親母女。

被母親當成眼珠子疼愛的周暄不大能理解剛才林夫人嫌惡的眼神,投向林樾溪的目光,不自覺地帶了些憐意。

早有丫鬟上前詢問緣由,林樾溪稍微安定了一些,臉上猶帶着淚珠,指着面前的茶杯,顫聲道:“有蟲!茶,茶裏有蟲!”

丫鬟查看,黃澄澄的茶,表面有些許浮沫,以及,一條死了的蟲子。她也唬了一跳,但更多的是惡心。她心中直埋怨,不知是誰不小心,竟犯了這等大錯。不過蟲子有什麽可怕的?何況還是死蟲子。

快速拿開茶盞,換上新的。

林樾溪這才稍微不那麽害怕了。她幾次擡眼,怯怯地看向姐姐,猶豫了很久,似是終于鼓起了勇氣,遲疑着問:“姐姐剛才為什麽要跟我換?”

那盞有蟲子的茶,本來是給姐姐的,但姐姐卻愣了一會兒,笑了笑,伸手将兩人的茶盞換了。

姐姐當時笑得很奇怪,而且笑過才換的。林樾溪不知道為什麽,總把這些聯系起來。

林樾蓉瞧了妹妹一眼:“怎麽,覺得我陷害你?我害你做什麽?你剛才也看了,我可是連打開瞧一眼都不曾。”

“不,不是……”林樾溪稍微起來的氣勢,又悄無聲息弱了下去,“我是,我是……”

她吶吶:“算了……”

林樾蓉勾唇一笑,豔麗無雙:“我出去走走。”說完施施然起身離去。

林夫人看不上女兒,也不搭理她,任她獨自郁悶。

這一幕小插曲很快結束。沙漏裏的沙一點點傾下。陳苑不知怎地,在座位上扭來扭去。——她為顯示自己的長姐風範,一向注意舉止。這樣失态,倒是少見。

周暄關切地問:“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陳苑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只羞紅了臉頰。

等周暄第二次詢問,她才紅着臉憋出三個字:“想如廁。”

——陳苑不是第一次到公主府,然此等窘境還是首次。

周暄立刻表示:“我知道在哪裏。”

“我也知道!”陳苑搶道,“只是,只是……好暄兒,你跟在我身後,給我瞧上一瞧,看我有沒有……”

周暄會意,幾乎是貼在表姐身後,跟着她出去。

陳苑今日穿着缃色衣裙,并無污痕。她仍不放心,要去廁室。

周暄想起上次在公主府的遭遇,不大放心,幹脆陪她一起。

待發現是虛驚一場後,陳苑才放下心來。

公主府安排地很貼心,廁室外的洗臉架上放有淨水、手巾、胰子等物。

陳苑淨了手,兩人正要回轉,卻聽到不遠處的假山後傳來說話的聲音。

“你只要點頭,我立即去你們家求親!”這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聽的出來,他很急切,不大有耐心。

姐妹兩人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詫之色。她們交換了個眼神,達成一致意見,當下輕手輕腳,想就此離去。

“田公子,我說過了,我們不是一路人。”女方的聲音很冷靜,也很無奈。

周暄訝然:田公子?京城裏除了田貴妃的侄子,還有別的田公子沒?

不過,旁人的糾葛終歸跟她們姐妹沒多大關系。非禮勿聽,兩人放輕腳步,快步走開。

那邊的對話仍在繼續。

“你還是記挂着那個宋愈是不是?我真不知道,他有什麽好!”那個田公子似乎在咬牙切齒。

“随你怎麽想,我記挂的不是他……”

那邊悉悉簌簌,卻再不聽見對話聲。

聽見“宋愈”二字,周暄腳下微頓,眼皮跳了一跳。這宋愈,聽到他名字的次數還真多。

陳苑也愣了愣,但眼中分明有光華流動。她拉着表妹的手,快步離開此地。

行了數十步,又轉過一道彎兒,陳苑才松手。

周暄理了理微亂的衣衫,輕聲道:“咱們回去吧!”

公主府客人多,難免有些混亂,安全起見,她們還是不亂走的好。

陳苑點頭,一路上,始終不見表妹就剛才的事表達看法。她有點忍不住了,索性直言問道:“你知道方才那兩人是誰?”

周暄想了想,如實回答:“大概知道一個。”

那個田公子,如果她沒猜錯,就是田貴妃的侄兒田學思了。京城的達官貴人,姓田的,獨此一家。

陳苑瞧她一眼,見她已經知曉,興致減弱了些,自言自語:“田家跟萬安伯家有什麽淵源不成?”

周暄驚訝:“萬安伯家?”那姑娘竟是萬安伯家的大小姐嗎?她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他們兩家的淵源?沒聽說過。”

田家和林家,既非故交,又非姻親。有什麽淵源,周暄也不知道。

陳苑又來了興致,說道:“我本來不知道是誰的,只覺得聲音熟悉。還是他們提到了那個宋愈,我才能斷定的。我以前只知道……”

周暄“嗯”了一聲,輕聲打斷了表姐的話:“咱們快些吧,別叫姑母她們擔心。”

她總覺得公主府不大安全,得早些回香雪廳,可千萬別碰見誰才好。

提到母親,陳苑神情微斂。她加快了腳步,笑道:“是極,咱們快些吧!”

兩人一路疾行,再無他話。

陳苑猜的沒錯,假山後面的兩個人,的确是林樾蓉和田學思。

周暄和陳苑離去時,雖然放輕了腳步,田學思仍察覺到了。

他下意識要去沖出去抓那偷聽之人,卻被林樾蓉攔住了。

林樾蓉探出頭去,掃了一眼,看見兩個姑娘匆忙遠去的背影。

“你出去做什麽?”林樾蓉神色淡淡,“這般急眉赤眼的,莫不是要打殺了她們?”

田學思反捉住了她的胳膊:“蓉蓉,你不怕她們說出去?”他隐隐有些歡喜,她不怕別人知曉,是否說明,她願意正視他們的關系呢,不懼旁人的眼光呢?

林樾蓉又瞧了那兩人的背影一眼,輕輕搖頭,十分篤定:“我知道她們不會。”

不是他想聽到的答案,田學思有些失望,語氣也不大好:“你怎麽知道她們不會?你認得她們?”

林樾蓉低下了頭,久久不語。在田學思以為不會聽到她的答案時,才聽到她很低很低的聲音:“我現在還不認識她。我現在,還什麽都沒做……”

她笑了一笑,明媚嬌豔。

田學思癡癡地道:“蓉蓉……”

林樾蓉輕聲道:“我還有機會呢。學思,還不遲,是不是?我還這麽年輕,我還有的是機會……”

田學思聽不懂她說什麽,卻為她那句“學思”而興奮。他連聲附和:“是,是,你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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