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詩詞之争

陳苑與周暄二人一路再無他話,直到香雪廳。陳苑還特意看了看,見林樾蓉果真不在,越發覺得自己猜測正确。

不知是誰提議,要在場的姑娘們作詩一首,為公主賀壽。

衆人無推辭者。——至于是否有人想婉拒,卻因種種原因而不曾開口,那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香雪廳裏的年輕女郎們一個個凝神細思,筆走龍蛇。

周暄于詩詞一道,并不算擅長,她只勉強做了一首應景的,權且交上去應付。

長公主再回到香雪廳時,有人将衆女的詩詞呈給公主。長公主頗感意外,不過,被人作詩誇贊,她總歸是喜歡的。

她一一看去,遇到喜歡的詩句,還誦讀出聲。這些姑娘們或許年紀還小,詩詞并不真的多麽精彩。但年輕人略帶青澀的頌贊,教長公主甚是歡喜。

長公主瞧瞧這個,看看那個,笑道:“都好,都好,本宮竟不知哪個更好些了……”她招手喚陳苑上前,笑道:“苑兒,你字寫的好,去把這些詩句謄出來,不必署名。本宮着人拿去給那些相公們看,讓他們評出個優劣來。”

陳苑心裏叫苦,這可是個繁重的工作,偏還偷懶不得!本朝一直民風開放,然近幾十年來,漸漸提起規矩大防。尤其是當今皇後娘娘,更是重規矩典範。

陳苑一時也不知道,謄寫閨閣女子的詩詞給男子看,算不算失禮。

她看向母親,見母親含笑點頭,才道:“是。”

長公主笑了,摩挲着女兒陳芸的手,說道:“可惜你妹妹憊懶,字也拿不出手,不能替你分擔一些……”

陳苑忙稱不必。

陳芸笑嘻嘻的,也不着惱:“姐姐寫的好就行了,跟我是一樣的!”

有丫鬟引領着陳苑去謄寫詩詞。周暄得知不會署名,也就不再擔心了。反正不會丢人丢到外面去。

她坐到母親身側,聽母親和姑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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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輕聲嘆道:“公主跟苑兒倒很親近。”

周沁點頭:“是親近,說句無禮的話,畢竟是苑兒嫡親的嬸嬸。若是她二叔還在世,只會更親近些。”

想起綏陽長公主的亡夫,即陳苑的二叔,姑嫂倆俱是一陣沉默。

陳家二爺英俊多才,氣質溫潤,被綏陽長公主看中,招為驸馬。夫妻倆感情很好,并在婚後一年生下女兒陳芸。

可惜陳二爺是個短命的,年紀輕輕便去了,留下她們母女二人。

楊氏也不說話,比了三個指頭,詢問似的看着周沁。

周沁皺眉,卻還是點頭,小聲道:“是真的,公主還問過老太太的意思。”

她們在這邊打啞迷,都只當周暄不知道,卻不想周暄心裏明鏡兒一般。

三個指頭,指的不就是泾陽侯宋三爺嗎?京城人人皆知宋三爺将會尚主。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麽緣故,這兩人都獨身多年,婚事卻始終未能提上議程。

楊氏瞧瞧身邊發怔的女兒:“暄兒去尋別人說話去,陪在我們身邊算什麽?多交幾個朋友,總坐在這裏,跟在家裏,有什麽分別?”

周沁也笑道:“你娘說的是,這邊,跟你年紀相仿的姑娘不少,你去跟她們玩兒吧!”

母親和姑姑都這樣說了,周暄自然無從拒絕。她起身,向同齡人走去。

但見得她們三五成群,聊得歡快,她感到有些沒意思。一瞥眼,看見林樾溪獨自一人,孤孤單單,就朝她走了過去,微微一笑:“林二小姐。”

林樾溪肩頭一顫,擡起頭來,臉上猶有未褪去的迷茫。她看向周暄,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使勁兒點了點頭:“對,是我,我,我叫林樾溪。”

“我知道的。”

林樾溪眼裏浮上一層喜意,她歪了歪頭,很認真的道:“周姑娘坐。”

“你認得我?”周暄詫異。

“嗯,你是陳苑的舅家表妹。”林樾溪臉上有着小得意。但很快,她又垮了肩膀,“可我不知道,你叫什麽。”

周暄垂眸,拉過林樾溪的手,在她手上比了一個“暄”字,輕聲道:“暄,我叫周暄。”

“周暄,周暄……”林樾溪念了幾遍,笑意盈盈。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身上陰霾散盡,比怯懦時,要好看很多。

兩人随口談了幾句,不過是說些平日家常事,并不深談。

忽有人來報,說是大皇子并二皇子前來給姑母祝壽。

大皇子是朱皇後所出,是個合格的皇長子。朱皇後性格娴靜,是天下賢婦的典範,不争不妒,榮辱不驚。還曾著書立說,要世人重視規矩。

今上寵愛田貴妃,世人皆知。皇後不但不妒,反而還格外關心愛護田氏。是以今上雖獨寵田貴妃,但仍保證了皇後的體面與尊重。

而二皇子則是田貴妃所出了,今年才十四歲,甚得皇帝寵愛,飛揚跳脫。

皇帝遲遲不立儲,朝中的大皇子派與二皇子派針鋒相對,鬧得厲害。偏這正主兒二人,感情甚篤。

兩位皇子前來祝壽,因香雪廳內全是女眷,不便入內。長公主便帶着女兒迎了出去。

一聽說今日長公主府上賓客雲集,且等會兒男賓們要評詩詞,二皇子興致盎然:“皇兄,不如我們也留下來,湊個熱鬧?”

微胖的大皇子沉吟片刻,慢悠悠地點了點頭:“二弟既有此心,那我們就留下。”

等男賓那邊評選結果出來時,已經是午後了。

期間林樾蓉回來,看見周暄與妹妹交談,大為吃驚,最終卻只動了動嘴唇,什麽都沒說。

周暄想到跟陳苑一起聽到的對話,再見到林樾蓉難免有些微尴尬。偏巧陳苑謄寫完了詩詞歸來,沖她招手。周暄便趁此機會,與林家姐妹道別,向表姐走去。

男賓那邊公認為最佳的一首詞是史韓林家的千金所做。史姑娘家學淵源,奪魁也在情理之中。

居于第二的那首,卻是陳苑所做了。不過點評之詞,她心悅誠服。

——外面那些相公們,給每一首詩詞都留有點評語句。因為不知道是具體何人所做,他們的點評之語,措辭得體,語言犀利。

每個人的詩,都單獨占一張一尺見方的紙,空白的地方,供人點評。

周暄瞧了自己的詩詞得到的評語,在一大片委婉批評中,字體熟悉的“可憐可愛,比我的好”八個字,叫她挑起了眉梢。

這不是路征的字嗎?對他的點評之語,周暄并不放在心上,而是一笑置之。路征記憶力很好,卻不善詩詞,周暄也知道的。

不過,周暄認真想了想,也許,他能比她強那麽一點點?

楊氏知道女兒不擅長吟詩做對,此時,見她眉眼含笑,不像是被批評了的失意,就招收喚女兒上前,問道:“怎麽?莫非你的詩,被人一致稱贊?”

周暄在母親面前,扁了扁嘴,小女兒情态表露無疑。她拿給母親看:“娘,你看。”

楊氏也不接過來,就着女兒的手,微微眯眼,遠遠看着,卻指着那八個字,道:“這不是征兒寫的麽?”

路征的字太好認了,在一片規規矩矩的字中,顯得大而獨特。

周暄含笑點頭:“可不是。說我比他好,他的得該有多糟糕。”

“拿來給我瞧瞧。”周沁放下纨扇,仔細瞧了瞧。

周暄知道姑姑自幼由其母高氏精心教養,吟詩作詞都是個中好手,她不敢怠慢,也不說話。

周沁略略點評了幾句,許是怕自己太過嚴厲,最後又溫聲道:“你年級尚小,寫成這樣也可以了。咱們又不去考狀元……”

那廂長公主賞了幾個被認為寫的好的姑娘。

陳苑唯恐周暄心中不樂,非要把自己得的首飾給她。

周暄推辭無效,哭笑不得,只得道:“這是長公主賞的,哪有轉手送人的道理?若真愛惜我,下次我看上了你什麽,你可別小氣。”

陳苑自是一口應下。

詩詞事畢,長公主着人備了小船,邀衆人泛舟湖上。

六月荷花開得正好,在湖上泛舟,涼風習習,荷香陣陣,本是一樁快事。但莫名的,周暄又想起了那日宋愈的話,熱情也消散了大半。

要不,她還是不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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